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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一月

  院子里馬東紅正在給周映做一對一訓練,茶寮真正有可能走這條路的人其實就周映一個,這丫頭現在總是練到路都走不動了,還滿眼的殺氣。

  她平常和江澈說話不多,也不似曲冬兒機靈活潑,但是執著地默默努力,也想做到一些事情讓他高興。

  黃小勇已經走了,說是還會再來。麻弟已經把母豬牽回來了,老谷爺想問江澈是不是干脆養幾天,放進山給豬剛鬣作伴,還沒來得及。

  “冬兒今天表現特別棒,這個雞蛋就獎勵給你了。”

  傍晚,江澈搬了把小竹椅坐在院門口,正幫忙把重新熱過的雞蛋剝殼,獎勵小功臣,曲冬兒出面的關鍵影響在于,她能在一定時間內從心理上徹底瓦解莊縣長的強硬和懷疑。

  等他認同了這件事,并為此感動,江澈再說什么,他都會自己給出合理動機。

  曲冬兒跑過來,倚在江澈膝蓋上,看看他手里剝了一半的雞蛋,仰頭說:“可是這個是我自己騙來的呀?”

  山風徐徐的傍晚,江澈突然額頭冒汗:我到底把一個未來的清華學子給培養成什么樣了?

  “冬兒啊,別跑,老師認真跟你說哦。”

  孩子閑不住,曲冬兒還是照樣一邊繞著江澈轉圈圈,一邊說:“嗯。”

  “騙人是不對的。”江澈說。

  曲冬兒歡快奔跑的小身影頓時定住,站在江澈身前,看著他的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不對嗎?”

  “…嗯,是不對的”,江澈偏過頭躲閃她純真的眼神,語重心長說,“還有,冬兒啊,咱以后可是要考清華的,你千萬不要對表演感興趣好不好?”

  “哦,好。”曲冬兒對于考清華這件事還是執念很深的,因為這是江澈在乎的事,至于表演,不太懂,乖巧地點了點頭,接過江澈手里的雞蛋咬一口,開心得咯咯笑。

  江澈坐那看著,記起來那位大眼睛的主人公似乎14歲就成了最小的全國人大予會代表,而且會后被選舉為團中央候補委員。

  雖然最后沒走這條路,但是機會,其實還是有過。

  冬兒嗎?江澈最初是有過這個計劃,但是現在看著她天真爛漫的樣子,突然有了新的決定,在《階梯》組圖發表時隱去姓名,給冬兒一個更自在的環境和選擇空間。

  為此他專門跑了一趟縣城,給余時平打了個電話,交代這件事。

  另一個電話順給了鄭忻峰,本意是隨便聊幾句,但是老鄭在電話里帶來了一個令江澈十分意外的消息,他跟油派王宏搭上關系了。

  “我本來是打算去拆穿他的,可是到現場一看,真的太神奇了你知道嗎?真的,水變油,王宏自己也說,這不單是氣功,還是科學。”鄭忻峰在電話里表現得很興奮。

  江澈有些心酸道:“你不是一直站在韓立大師這邊的么?”

  “沒妨礙啊,我心里還是站韓立大師這邊的,可是畢竟我們也不熟,他也不知道,對吧?”鄭忻峰一點不慚愧說:“水變油,那可是真金白銀,咱沒必要跟錢過不去,你說呢?”

  “怎么突然這么相信了?”江澈追問一句。

  “眼見為實,前景廣闊啊”,鄭忻峰感慨說,“那天帶功報告結束,王宏專門把我們這些做生意的留下來,現場給我們又演示了一遍,然后談了他的計劃,建水變油基地,一方面利國利民,另一方面,咱們既然投資了,肯定也不是完全不講回報對吧?”

  看起來老鄭是真動心思了,只是沒經過江澈,不敢做決定。

  能蒙住那么多人,包括諸多領導、學者,王宏果然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而且他的路線和趙武亮不一樣,趙武亮走的是開班收徒賺學費的傳統路子,而王宏之所以靠過來,除了為自己曾經被揭穿過的理論尋找新的依據,其實最大的目的是找宣傳途徑,他想要結交的是有錢人,不管集體還是個人。

  鄭忻峰現在的狀態,確實很像有錢人。

  “老江,咱們投不投?”鄭忻峰那邊催問。

  江澈想了想,說:“你先聯系著,我再想想。”

  十一月上旬的盛海真正有了些秋天的模樣,林俞靜穿著黑色外套,抱著書本走在校園里,她的頭發又長了。

  合并前的盛海城市建設學院,男多女少的學校里,一個像林俞靜這樣的姑娘,總是能掀起很多波瀾的,可是林姑娘波瀾不驚。

  沿路跟幾位路過的同學打了招呼,林俞靜偏頭看一眼漸漸開始發黃的闊葉喬木,有點小難過。

  她并不知道,這座城市和那個人之間其實有著那么緊密的聯系,來盛海幾個月了,她走過他睡過的車站,逛過他進貨擺攤的市場,路過過他的旗幟,還好奇過那些人在干嘛。

  信已經寫了好幾封了,江澈一直沒有回信,更別說來看她。

  “可憐我一來就在寢室吹牛,說男朋友會來看我,好丟人啊。”

  “再也不給他寫信了。”

  “忘光光…從這里走回宿舍,就把他忘光光。”

  林俞靜走到宿舍區門口,隨意地一瞥,看到了崗亭里正在讀報的大爺,其實沒看見大爺,因為一份《新晚報》正在他面前立著呢。

  “曲冬兒?”

  林俞靜一眼就認出來了報紙上的那個小姑娘是誰。

  她走近些,準備問老大爺討來看看,結果聽到呼嚕聲…果斷拿了就跑。

  “你們看,這個就是江澈拍的照片。他要管那么多孩子,太忙了,都沒空來看我。”趁機給自己找了個小借口,林俞靜開心地把報紙展示給室友們看。

  剛剛說的忘光光…她忘光了。

  階梯,第一組三張照片。

  第一張是曲冬兒當時攀登的畫面,取名很樸實,就叫“上學的路”。

  第二張曲冬兒回頭燦爛地笑著,但同時臉上還掛著淚珠,沒有名稱,留白讓讀者自己品味。

  第三張,正在開鑿石階的父親手里還握著鑿子和錘子,只露出一張黝黑樸實的側臉,扭頭看去,嘴角上翹,精靈般的小丫頭沿著山路奔來,興奮雀躍,這張照片的名字叫做:爹爹,村里來新老師了。

  “這小姑娘眼睛好漂亮啊。”

  “對啊,看得我心疼死了。”

  “好想抱抱她。”

  “我要去給她捐款。”

  “可是沒有地址,也沒有署名啊,只寫了希望工程,讓同一藍天下的孩子都擁有幸福的童年和美好的明天。”

  林俞靜得意了,開心說:“她叫曲冬兒,就是江澈的學生,跟我也特別好。還有,拍這個照片那天…我,我就在路上等他們。”

  照片屬名不是江澈,《新晚報》轉載注明的是《南關青年報》記者余時平,所以林俞靜專門強調了一下。

  室友們開始起哄,說要看看江澈。

  林俞靜這才發現自己連一張他的照片都沒有,心突然就空了一下。

  給馮芳打了個電話后,她拿了帶香味的信紙,咬著筆頭想了半天。

  為什么都不給我回信?告訴你,大學里特別多男孩子給我寫情書,你再不回信,我就收來看看。

  寫完這封信,我就把你忘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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