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州市市委,市長牽頭,幾個領導圍坐在一起,面前的會議桌上放著幾份來自不同渠道的調查材料。
事情以他們的政治敏感度,當然看得更透徹…若不然也不需要他們親自關心。
“立案調查傷害事件,盡快偵破以保此類事件不再出現,但是同時必須注意,絕不可以在沒有明確的,足以說服大眾的證據之前,隨便抓人…尤其是下崗職工。”
大領導發話。
西城分局局長心里直喊我懟你娘,現在什么東西都沒有,牛炳禮自己的筆錄又那樣,還要盡快,還要證據確鑿,足以說服大眾?我查到蛋,哦,蛋也沒得查了。
但是案子能不能破,人能不能抓到?當然能,什么流竄犯啊…這個不能說。
“領導放心。”分局長拍胸脯認真應了下來。
這時候一個秘書走進來,俯身在大領導身邊道:“臨州市紡織二廠班子成員加上中層領導,一共十七人,集體實名舉報牛炳禮貪污受賄,挪用、虧空公款。”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個人實名或匿名舉報,其中不少材料證據完全可查…”
西城分局局長一直注意著領導的表情,到此,果斷拿出那份對牛炳禮的調查報告,道:“這方面,我們西城分局也已經提前做了一些調查工作。”
領導接過去看了幾眼,點頭贊許,“很好。”
說完他沉吟片刻,最后指示道:
“補充兩條,一,控制輿論,爭取把事件影響降到最小;二,對牛炳禮的調查同步展開,給民眾和社會各界一個交代,但是調查的重心要避開劉嘎包一家,同時避開改制相關敏感話題,淡化這兩點,就以牛炳禮貪污受賄,挪用公款為突破口。”
這段話里的政治考量且不去說,但是牛炳禮的命運,在場誰都聽得出來,已經就此板上釘釘了。
消息很快會透過各種渠道和實際行動散播開去。
真正的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踩在牛炳禮身上的腳,會越來越多…
一上午經歷了兩次手術,臨近中午,牛炳禮頑強地又醒了過來…
難怪武俠片里太監都是oss,很難殺死。
他的老婆和表妹站在床邊,老婆憂心忡忡看著他的傷處,眼神閃爍,似有所想。
因為得了醫生的安慰,手術房里又無消息可通,醫生也沒辦法一邊給他縫弟弟一邊說,對了,現在好多人在告你…
所以截止目前為止,牛炳禮的注意力主要都還集中在怎么弄死劉嘎包上,除此之外就是努力告訴自己,我沒有錯亂。
他還有心思關心點別的。
“拍賣結束了?”奄奄一息,他虛弱地問道。
表妹囧著眉點了點頭,“嗯,可是咱們的都被搶了。”
“什么都被搶了?”牛炳禮困惑一下,還來?
“咱們的商鋪,就他們舉牌搶來著…表哥,你不是說都是說好的么?”
這什么情況?牛炳禮激動了一下,努力控制自己,不能動,“誰搶的?”
“開始是一個很年輕的,我聽他們說話,好像姓江…后來就大家都搶了,那個你常說的叫代市長的搶的最兇。”
年輕,姓江,早上剛感謝過…牛炳禮腦海中,江澈溫和的笑臉浮現出來:
“和氣生財…牛廠長,我扶你…我的人去幫忙打電話了…記得給牛廠長弄點水啊…”
“咯咯咯咯咯咯。”
牛炳禮憤怒到牙齒都幾乎咬斷,整個人表情猙獰駭人,兩手握拳,氣到身體發抖,但是蜷縮著,不能動,我不能動…醫生說再裂就真徹底完蛋了。
這情景看得床邊的兩個女人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牛炳禮才緩過來一口氣。
咬牙問:“…那錢呢?”
“錢我拿回家了。”表妹老實說。
“好,好。”牛炳禮長出一口氣,至少還有錢…
“然后紀委的人來家里,正好看見。”他老婆說。
“…”很想罵娘,心不是往下一沉,是嘎嘣直接當空裂開。
真正致命的來了,牛炳禮直到這一刻才知道,這浪頭到底有多大,他努力掙扎著要來了大哥大…
一次。
兩次。
三次。
漫長的忙音…這意味著什么,牛炳禮懂,他被丟下船了。
“啪。”
大哥大掉到地上,萬念俱灰,牛炳禮猛一下坐起來…
自己到底是怎么翻船的,而且是一上午時間連著翻,一直翻到沉底,他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就像劉嘎包到底是怎么十點半坐火車離開,十一點給他釘地上的…一切都亂了。
不會真的是那個小子吧?
“45號床,他又飆血啦!”
小護士站在門口,見怪不怪語氣平靜向過道里說。
“哎呀,這回上下一起…”
牛炳禮第三次被送進手術室…
“這回真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摘除吧,保住命就好。”
“這人應該是真的神經錯亂了。”
迷迷糊糊,醫生護士交談的話在牛炳禮耳邊回蕩。
莫名的,牛炳禮突然想起當年那場大火,火場里,師兄最后推他出門那一幕…報應嗎?電視也就是個死啊,這也太他娘的折磨人了吧?
等他再出來,病房外已經多了看守的警員,但是牛炳禮其實已經根本沒感覺了。
劉嘎包沒事,不在場證據充分,一家人都還算安生。
牛炳禮連續三次手術,接近翹辮子,還被立案調查。
消息通過各種渠道傳出來,民眾們開心了一上午,到此結果依然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期待和預料,原以為出了口氣卻可惜了嘎包,結果嘎包沒事,原以為只是廢了牛炳禮身上那禍害,想不到竟然就這樣,整個給他廢了…
想想以往多少次送材料,上告,全部石沉大海…這是哪路神仙出的手?
唐家,屋子里唐玥給爸媽上了柱香,平靜地將事情轉達給他們。
這么多年壓在心上的丑惡和恐懼,竟然就這么突然一天,徹底消失了,流了太多眼淚,眼睛是腫的,眼眶是紅的,但是嘴角是翹著的。
她突然覺得整個人好輕松啊。
“其實二十二歲也還是小姑娘,這些事,少聽,少看,少參與。”想象著被他摸頭,像對小女孩一樣說話…
明明就比我小的啊。
原來他是告訴我,從此不用再擔驚受怕、心懷怨恨了么?
到此,再加上早上江澈的“積極”表現,再加上一直以來慢慢累積的唐玥自己都不自知的,對江澈的盲目崇拜,如果她還猜不到點什么,就真的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