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德敢于留在蘇南省,并且短時間內能聚攏一大筆錢,開發城市綜合體,背后一定有歐陽家的支持。
這未必不是一次歐陽家對自己的試探。
當初,歐陽靖僅僅是歐陽家一個不受待見的第三代,被趕出國,對歐陽家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打擊,說不定還去掉了一個爭家產的隱患。
歐陽德卻是正牌的大少爺,這一次務必要把歐陽家給真正打疼了,不再生出覬覦之心,省得將來礙手礙腳。
“他要是一直這么穩當的話,短時間內把他趕出去,還真不是太好辦。畢竟是法治社會,總不能叫人炸了他的樓吧…”
丁嵐頓了頓,說:“再說了,歐陽家在蘇南省也不是沒有后臺,剛才資料你也看見了,如果不是跟你比,他家在省里的交游其實能算得上是廣闊的,以前歐陽靖利用不到這些關系,現在歐陽德卻可以。”
丁嵐一番話很有道理,歐陽德身上有一個‘金鐘罩’,的手段對他作用不大,正當途徑,無非就是競爭,如果對方寧可虧本也要做下去,想把他趕走很難。
趙澤君卻是搖頭笑了笑。
“你有辦法了?”
“暫時沒有。”趙澤君很老實的搖搖頭。
“那你笑得那么自信?”丁嵐似乎被感染到了似的,也笑了,說:“我發現你在好像在任何時候都有種很…嗯,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
自信這種東西,裝是裝不出來的,而是在一次次面對困難克服之后,積淀而來的底氣。
一個學霸,每次考試都第一,即便不知道下一次考試會考什么題目,但也會自信的走進考場;一個劍客,未嘗一敗,哪怕面對風頭最勁的對手,也不會退縮。
何況趙澤君在水面下,早就有各種安排,只不過丁嵐不知情而已。安保組的人,撒出去了接近一半在做事,反饋來的各種信息,并不比尚荷里得到的少。
“一個人想永遠不犯錯誤,幾乎是不可能的,何況是一個新成立的企業?而像歐陽德這樣習慣性犯錯的人,即便一時間收斂了,謹慎了,犯錯也是早晚的事。也許,他已經開始犯錯而不自覺。”趙澤君說。
現在要等的,也許只是一個契機而已。
如果能等到最好,等不到,那就想辦法自己創造一個。
就在趙澤君尋找‘戰機’的時候,白市長正在辦公室里發火罵人。
東源縣李縣長站在辦公室中央,被罵得狗血淋頭。
白市長一番火發完了,似乎有些口渴,拿起水杯準備喝,一看茶水已經見了底。
李縣長趕緊拿起水壺給添滿了,小意說:“白市長,我知道我這個要求過分了,可是您也考慮考慮我們實際情況,這個小廠,在市里看來是小事,可在我們縣,那就是財政大戶,關系到上千人好幾百戶的生計…”
“你怎么講不聽,還不死心?!”
白市長一皺眉:“你們縣里那個廠還叫廠嗎?連許可證都辦不了,典型必須淘汰的落后產能!依我看,正好,趁著這次機會,直接取締了!”
省市兩級淘汰減少落后產能,分為兩類,一類是取得了相關許可證,但設備和技術跟不上,生產出的產品,都在國家落后產生名錄中的,這一類逐年減少淘汰,有個緩沖;
第二類,則是連許可證都過期或者沒有的企業,技術設備更不要提了,根本無法滿足標準要求。這一類,需要立刻淘汰。
東源縣目前唯一一家有些規模的企業,也是縣里的支柱企業,東源冶煉廠,就是屬于第二類,需要立刻淘汰的。
“市長,我沒說不淘汰啊!可是淘汰企業,那些員工總要安置吧,后續收尾工作總要做吧。”
李縣長為難的說:“縣里沒錢,市里又不肯撥款,那我只能來跟你訴苦了…”
“培養你們這些干部,就是用來訴苦的?!”
白市長瞪眼說:“工作干不了,訴苦倒是一個頂兩個,還要你們干嘛?你干不了,我換個能干的人去!”
“領導,我這…”李縣長頭皮也是發麻,這工作實在太難了。
“東源縣那邊這幾年搞成什么樣子?我還沒跟你算!市里沒給東源縣撥款嗎?你去財政局查查,哪一年你們東源縣不是幾個縣里撥款最多的?現在跟我說財政解決不了!解決不了是吧,把你們縣政府的公務車賣了,宿舍樓賣了!”
“領導,怪我沒匯報清楚。這趟不是來找市里要錢的。”李縣長趁著白市長再次喝茶的機會,趕緊把話題拉回來,要這么說下去,下面就該讓他們把工資捐出來,房子抵押了。
“不要錢你跑我這說半天?我告訴你,這個廠是一定要關的!國家政策,沒得討價還價!”
李縣長連忙說:“關肯定關,不過,冶煉廠倉庫里還有幾萬噸鋼,要是能全賣出去,那就是好幾千萬,有了這筆錢,縣里也就好進行后續工作了,保證把冶煉廠順利關停!”
“那你去賣啊,跑我這來干嗎我又不買鋼材。”白市長莫名其妙的問。
“領導,這不是因為賣不掉才來找您的吧。”李縣長小聲說:“那批鋼,都是地條鋼。”
‘地條鋼’是某一類不合格鋼材的統稱,以廢鋼材為原料進行冶煉。
由于技術不達標,原料材質層次不齊,在生產中,不能有效地進行成分和質量控制,無法控制產品質量。
地條鋼的最大特征,就在于生產中‘不可控制’,出來的產品質量‘不確定’。
不確定到什么程度呢?同樣一個廠家生產的地條鋼,其中可能有一部分質量勉強過關,另一部分卻是劣質品;同一批次的鋼材,每一根之的質量都不一定相同。
甚至在同一根鋼材上,不同的部位,質量都可能不同,這一截達標,下一截就不達標。
它的生產過程,類似把一大堆來源、質量、性質甚至化學元素都五花八門的廢鋼丟在一起,在設備、技術都不行的情況下,進行大亂燉。
誰知道能生產出什么來?
就連生產地條鋼的廠家,都不確定自己生產出來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有些類似幾十年前大躍進時期全國大煉鋼鐵,土高爐練出來的豆腐渣鋼。不過技術畢竟還是在發展的,地條鋼從表面上看,賣相要比當年的豆腐渣鋼不知道要多少倍。
總之,地條鋼存在重大安全隱患,根本不適合用于生產建設,所以被列入了淘汰名錄,還是重點項目之一。
以前完全粗獷式發展的時候,這些鋼材還能賣得出去。
不管怎么說,畢竟比廢鋼強點,以前也沒有特別明確的法規要求。
可全省近期在花大力氣淘汰落后產能,全國也刮起了這陣風,各種法規條文都出臺了,正抓典型呢,誰敢頂著風口浪尖硬上?
“市長,幾萬噸鋼對我們縣是了不得的大事,市里那么多企業,隨便消化消化就沒了。您看,市里是不是幫我們解決一下,哪怕解決一部分呢?”李縣長小心翼翼的問。
“我說老李,你還真是敢想敢干啊!”
白市長差點沒被氣得笑出來,質問:“你告訴我,市里怎么解決。是用它來修地鐵,還是蓋天橋,要不建設居民小區?!等著出事故呢?!你是不是準備讓建武市被全國樹為典型?”
“市長,也不是說就用來修橋蓋樓,市里這些年大建設,總有些項目能用得上嘛。”李縣長為難的說。
“這個事你不要想了,不可能的!”白市長斷然一揮手。
白市長有白市長的堅持,李縣長雖然官小一些,但也有自己的立場。
而且以他對白市長的了解,雖然領導作風強硬,但下級干部,只要是抱著一顆公心,還是允許討論的。
于是他的態度也稍稍強硬了一些。
“領導,這樣的話東源冶煉廠就實在不好辦。廠子暫時不關,員工還能看到點希望,要是貿然關閉,又拿不出補償,還不鬧翻了!我也要對縣里老百姓負責啊,您說呢。”
白市長又瞪了他一眼,然后捧著茶杯微微沉吟。
在發展過程中,各地的確都會遇到各種恨棘手的問題。現實情況非常復雜,不是一個簡單的政策,一個粗暴的行政命令就能解決的。
尤其在這次淘汰落后產能的工作中,類似東源縣的例子很多,一方面是科學發展,國家大策,一方面則是具體地區,切切實實的經濟效益和民生,兩方面都同樣重要。
落后產能是一定淘汰的,這是國家的大方針,不容置疑,也沒有商量的余地;
但東源縣的確太窮,窮則易生變,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很容易激發出新的矛盾來。
“這個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來想想。”白市長揮了揮手。
等李縣長離開后,白市長給市里發改委打了個電話,要求他們抽調精干力量,去東源鋼廠實地考察,把情況調查清楚,以便再做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