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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堅強的假象

  “冰冰,你出來!”

  陳德偉一只胳膊掉在胸口,簡單的包扎的繃帶里隱隱約約的有血滲出來,另外一只手用力的敲打著房間門。

  金老師、劉軍、蘇童,還有幾個傳銷團隊的人,沉著臉堵在門口。

  昨天陳德偉向夏語冰介紹‘分享會’之后,夏語冰明顯有抵觸情緒,金老師讓陳德偉和寢室的劉軍、蘇童輪番做她的工作。

  疲勞轟炸進行了整整一夜,一直到今天中午,夏語冰的態度似乎有些松動,提出想吃點東西,哪知道乘著陳德偉不備,夏語冰搶過一把剪刀刺傷了對方,把自己一個人反鎖在房間里,任憑外面怎么叫都不開門。

  “你讓開!”金老師推開陳德偉,對一個身材魁梧的學員說:“撞!”

  那個學員恩了一聲,退開幾步,合身沖上去。

  原本很單薄的臥室木門本該一撞即開,哪知道只聽轟的一聲悶響,門框都松動了,可大門卻紋絲不動。

  “金老師,門好像從里面堵住了。”學員呲牙咧嘴的說。

  金老師臉一沉。

  按照以往的經驗,很多學員最初都是不配合的,但一般在遭受暴力威脅下,軟硬兼施,進行疲勞洗腦轟炸,大多最后都會屈服。

  特別是在進行‘分享會’,和公司所有人發生關系之后,新來的學員無論男女,心里最后的一層防線就會徹底崩潰,破罐子破摔,隨波逐流。

  像夏語冰這種漂亮女孩,金老師也遇到過。越是漂亮的女孩,一開始越是抗拒,但只要經歷過分享會,突破最后一道防線,反而會比其他人更加死心塌地的跟隨他。

  靠著一整套的洗腦、強迫的手段,‘金老師’已經玩弄過不少女學員,這些女學員變成了他的下線和玩物,即供他發泄,又幫他賺錢,再利用身體去吸引更多的男學員,誘騙新的女學員…

  在沿海經營傳銷團隊被一鍋端,逃回內地的金老師,靠著這種比傳統傳銷更加有吸引力的‘新模式’,在白河市重整旗鼓,兩年不到,最初只有兩個三陪小姐的‘金融公司’像滾雪球一樣,越做越大。

  看到夏語冰的第一眼,‘金老師’就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值得發展的‘下線’。

  不單純是因為貪圖對方的美色,更主要的是,‘閱人無數’的金老師發現對方身上有一種氣質,對于男性大學生有強大的吸引力,如果能發展到這個下線,讓對方放下一切自尊,成為他的信徒,光是她一個人,就能為他帶來大批的大學生下線。

  所以在夏語冰身上,金老師是花了大功夫的,連壓箱底的手段都用上了,甚至還冒了不小的風險。

  哪知道,從一開始對方演戲,壓根沒相信一個字。

  照眼前這樣鬧下去,萬一動靜太大,引起別人注意就很麻煩了。

  “冰冰啊,我是金老師…”金老師貼著門,語氣和藹的說:“即然你不認同我們的理念,那我們也不強求,你開門,我讓你走。大家都是有文化的人,有話好好說,不能傷害自己傷害別人,你年紀輕輕的,千萬不要走上犯罪的道路啊…”

  站在門口說了半天,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去找工具,把門砸開!”金老師面色陰沉,冷冷的說。

  房間里,一張上下鋪死死的頂在門后,夏語冰雙眼布滿了血絲,披頭散發,用肩膀緊緊的頂著床。

  后面的木門忽然傳來猛烈的撞擊,身后的鐵床劇烈的抖動了一下,夏語冰腳下一滑,整個人貼著床沿摔倒在地,大腿傳來一陣鉆心的疼。

  床邊凸出來的一塊三角鐵劃破了牛仔褲,在腿上帶出一道深深的血口,鮮血不要命的嘩嘩涌出來。

  門鎖也因為這次猛烈的撞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隨時可能脫落。

  夏語冰咬著牙翻過身,繼續死死的抵住鐵床。

  床距離窗口不到兩米,她現在面臨一個艱難的選擇,要么沖到窗口喊救命,但門可能立刻就會被推開,要么就只能用身體堵著門,但是在小房間里喊,窗子太小,又隔著那么遠,這里還是頂樓,外面很難聽到。

  情急之中,夏語冰忽然靈機一動,扯下一塊床單,蘸著血在上面草草寫了兩個比劃最簡單,也最能吸引人注意的大字:殺人!

  嗡嗡嗡…字剛寫完,門口忽然響起電鋸轉動的聲音…

  一陣顫抖中,木門被鋸開了一道口子,旋轉的電鋸碰到堵在門后的鐵床上,迸出大片大片的火花。

  夏語冰不顧一切的撲向窗口。

  天瀾小區,趙澤君一行人舉目四望,除了軍子和周媛媛,在場的還有幾個流里流氣的年輕人。

  天河是個小城市,全省經濟倒數,但有一片資源瀕臨枯竭老礦區。

  丁嵐給的那個電話,正是老礦區的礦長。得知是丁嵐的朋友,對方立刻派了幾個礦區子弟來幫忙,給趙澤君打下手。

  礦區是個相對封閉的單位,自成體系,對外團結,又敢打敢拼,這幾個看似流里流氣的礦區子弟,都算是當地的地頭蛇。

  “趙哥,這小區這么大,怎么找?”說話的一個黃毛,叫魏連山,是礦長的親兒子,也是這群人領頭的。

  這年頭手機定位遠不如后世精準,只能定位到小區東南邊一大片區域,有十幾棟樓,趙澤君看了看一起來的四五個礦工子弟,想了想,把魏連山拉到一邊,說:“連山啊,你能不能多叫點人來,我們一家一戶的敲門,一開門大概就能看出里面是什么情況了。”

  周媛媛拽了拽趙澤君,小聲說:“你別急,我們人都到了,要不還是報警吧,請警方協助,讓他們來一家家查。”

  魏連山看了眼趙澤君,問:“趙哥,你說到底怎么辦,咱們自己查,還是報警?”

  “這樣,連山,你讓你幾個兄弟,一人盯一棟樓,出入的人有不對勁的,立刻告訴我。媛媛,你報警,就說有傳銷非法拘禁…”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遠遠的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沒聽清是叫什么。

  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百多米外一棟樓的樓頂,窗戶里忽然飛出來一大塊白布,白布上似乎有一灘血紅血紅的東西…

  “好像是冰冰的聲音…”周媛媛驚詫道。

  夏語冰趴在窗口,嘶喊著救命,拼命的揮動著手里的床單,希望有人能看見。

  電鋸的聲音在房間里激蕩著,身后的木門上,已經被鋸了一個足足能鉆過一個人的巨大缺口。

  “冰冰,你快出來,金老師說了,讓你回家…”陳德偉吃力的想從缺口外擠進來,卻被人一把拽開了。

  一條強壯的手臂伸進來,按在門后的鐵床上。

  鐵床晃動著,發出刺耳的吱呀聲,一點點從門口挪開。

  夏語冰的一顆心在胸膛里狂跳,似乎隨時可能從胸腔炸裂開。

  腿上的傷口一直在大量失血,飛快的帶走她身體里殘存不多的力氣。

  眼前有些發暈,嗓子像是著了火一樣,沙啞著喊出救命兩個字,但聲音已經完全走調。

  她甚至懷疑,就算是有人聽到,能不能辨認出她的喊什么,能不能確定,這是一個人類的聲音。

  鐵床在水泥地面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床和門之前,終于打開了一道足夠讓成年人側身通過的距離。

  金老師的臉,飛快的在缺口中閃現了一下。

  夏語冰有些后悔了。

  剛才如果沒有冒險一搏,跑到窗口求救,而是拿著剪刀躲在門后,那么現在,至少可以和對方同歸于盡!

  可惜,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生,在連續差不多連續三十個小時沒有睡覺,餓了整整一天,大量出血的情況下,她根本沒有可能去和這些人正面拼命。

  耳邊的聲音漸漸的模糊起來,吵鬧聲,自己的喊聲,混在一起,眼前的景象,似乎也在開始扭曲。

  門口,金老師已經擠進了大半個身子,神情陰騭;

  陳德偉那張臉又一次出現在門上的缺口中,充滿‘關心’的大聲呼喊著什么,然而夏語冰根本聽不清對方在說什么。

  再次看到這張臉,夏語冰竟然沒有半分的感情波動,即沒有恨,更不談不上愛,只覺得麻木。

  人和人終究是不一樣的,兩個不合適的人,因為一時的感動或者其他什么原因,硬湊在一起,強行壓抑著自己的真實情感,最后終究會徹底爆發。

  現在,她不怪陳德偉了,反而覺得有些對不起他。

  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不是她想要的,如果從一開始,自己就能更加堅強,沒有因為感動而和他在一起,也許陳德偉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根本沒有想象中那么堅強。

  因為我生來就已經擁有了一切,所以我本能的認為,一切都應該屬于我,習慣了等著所有一切自動來到自己身邊,而不必向周媛媛那樣主動去爭取;這就是我一直所謂的‘堅強’的真相。

  然而當失去之后,失去父親,失去男友,也幾乎失去了母親之后,這份虛偽的堅強,完全被打破了,毫無原則的接收了一個根本不愛的男人,只因為他在自己最需要關心的時候,出現在面前。

  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夏語冰苦笑,明白了,自己根本不是一個真正堅強的女人,只是一個被所有人寵著,卻又敏感的害怕受到傷害的女孩。

  沒有父親的小女孩,從很小的時候,心底里就種下了一顆沒有安全感的種子,她渴望像其他女孩子一樣,有父親的堅實的肩膀可以依靠,卻又害怕下一秒,父親會再次消失在人海中。

  所以在渴望依靠的同時,她又本能的會抗拒一切真正想要去依靠的男人,用虛偽的堅強來保護自己。

  但無論如何,我是軍人的女兒,在我的一生之中,我至少可以選擇一次,真正的堅強!

  鋒利的剪刀,緩緩的刺向白皙的脖頸。

  “夏語冰!”

  脖子上傳來的刺痛,讓夏語冰微微清醒了幾分,似乎聽到遠方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

  緊跟著是大聲的慘叫。

  眼前的人物似乎又開始扭曲,變得不真實,已經鉆進房間里的金老師,忽然以一種很滑稽的姿勢,重重的摔倒,臉重重的撞在地板上。

  金老師的身后,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領口開裂,額頭有血。

  也許幻覺吧?夏語冰心想,這時候如果他真的能出現在面前,那一定是童話故事里才有的結局。

  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有些人,認識了一輩子,依舊是陌路。而有些人,短短的一個擦肩,卻會深深的印在心底。

  也許時間終究抹平一切烙印,但顯然,她并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忘掉這個人,越想忘記,反而越陷越深。

  “你流血了…”夏語冰緩緩的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摸趙澤君的臉。

  另一只手,依舊握著剪刀,用最后的力氣,刺向自己的脖頸。

  這一下卻刺不下去了,眼前趙澤君的‘幻像’緊緊的握住了自己拿著剪刀的手,一把奪走了剪刀。

  夏語冰虎口猛地一痛,似乎被人狠狠掐了一下,劇烈的痛疼讓她從半昏迷中清醒過來。

  “醒醒,醒醒,別睡…”趙澤君帶著血的臉龐近在咫尺,一臉的焦急。

  夏語冰雙目圓睜,不可思議的盯著面前那張真實的臉龐。

  下一秒,夏語冰只覺得身子忽然就‘漂浮’了起來。

  “別怕別怕,沒事了,我帶你去醫院,現在就去!”

  “嗯。”夏語冰鼻子里發出一聲似有似無的聲音,渾身再沒有半點力氣,暈倒在趙澤君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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