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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不倒的小樓

  忘記很難,除非腦子有疾病,才會把發生過的事情忘記。

  但可以把很多回憶放在心底里,不去碰它。

  當經歷了足夠的時間后,也許回憶會淡去,淡到想不起對方的臉;也許,會醞釀發酵,蒸發掉那些青澀酸楚的,只留下醇厚。

  趙澤君手頭有周媛媛的電話,最后還是沒打,重新又投入到工作之中。

  任必達幾天時間給趙澤君找了三套房源,一套新開樓盤,兩套精裝修二手房,最大的一套132平方,另外兩套也都在一百平上下。

  趙澤君暫時沒去看房,這是給父母住的,等父母回來,帶著他們一起去看。

  他自己在考駕照,會開車和能開車是兩碼事,天天無證駕駛開著破面包車,早晚要被交警抓到。借著暑假把駕照考了,以后用得上。

  高崗村已經有七八成的住戶陸陸續續的簽訂了補償協議,交了鑰匙,大部分高崗村棚戶房人去屋空,只剩下少數幾家特別強硬的釘子戶,死守著一畝三分地不肯搬遷。

  拆遷隊已經進場,開始了熱火朝天的拆遷工作。

  棚戶區的房子拆起來很簡單,趙澤君帶著安全帽在邊上看,有種坦克步兵配合作戰的即視感:推土機在前面一路平推,后面一群帶著安全帽,手持大錘的拆遷工人,拾遺補缺,對著推土機縫隙間沒照顧到的殘垣斷壁一通猛砸。

  姜萱拿著圖紙,帶著安全帽,在邊上向趙澤君介紹拆遷安排的流程。

  拆遷隊是第一批進場的,也是第一批撈油水的。

  他們主要的收入,是房屋里的破舊家具、門窗,家里雞零狗碎的小物件。

  拆遷辦非但不給拆遷隊錢,拆遷隊還要通過競標,交錢入場。

  趙澤君以前想錯了一點:他還以為拆遷隊的零碎收入,也屬于垃圾回收范疇。

  姜萱解釋說:“拆遷隊是第一個環節,他們刮一層地皮。不過咱們的利潤更大,每個環節都有行規,房屋的磚瓦、金屬塊,拆遷隊不碰,都屬于咱們這些收垃圾的,而且有時間限制,他們最多撿兩天,前腳離場,就輪到我們后腳進場了。”

  趙澤君哼哼了一聲,看到眼前海洋一樣的龐大廢墟,再想想被拆遷刮走得那一層油,要說一點都不心疼那筆贊助是假話。

  一噸建筑垃圾,算上運輸,澤建這個二道販子大概能賺不到三百塊錢,但是其中有40%要充當‘贊助’。每拉走一車建筑垃圾,拆遷辦都會有專人記錄重量,垃圾回收的利潤、市場價都是透明的,上下浮動不大,這里面做不了貓膩。

  趙澤君想了想,說:“這樣,你去租個垃圾場。大貨車把垃圾運走后,先不送去處理廠,送去垃圾場停放,咱們內部先過濾一遍,這么大個廢墟,我就不相信拆遷隊能把所有漏都撿光了。”

  “我們怎么過濾?黃金白銀鈔票我都認識,可是其他東西,值錢不值錢,咱們公司沒人懂啊。”

  “我來找人。”趙澤君第一個就想到了沈煉。

  沈煉一個肯定不夠,不能讓他搞一言堂,古玩城里懂行的小老板多得是,多找些來。

  “行,我讓軍子去辦,他爸活著的時候,就是市廢品處理公司的,在垃圾場有熟人。”姜萱說。

  “好。”

  幾乎一天時間,小半高崗村就成了一片廢墟,幾棟釘子戶的房子,孤零零的矗立在廢墟里顯得特別顯眼,聽說還有不少在家里放了很多煤氣罐和汽油,一副和房子共存亡的架勢。

  其中有一戶三層小樓,樓的主人叫賀大鵬,是當地的一個混混,靠著窮狠混出些名氣,不過沒有背景。聽老李說,對方也是一口咬死了,要原地回遷,還要六七十萬補償款,一直和拆遷辦僵持著,雙方火氣都很大,有幾次談判中差點打起來。

  趙澤君看見過,小樓一樓二樓,擺了十幾個煤氣罐,院子圍墻上拉了鐵絲網,還養了條大狼狗,聲勢搞的很大,每次拆遷辦去和他談,只要有超過兩個人靠近,賀大鵬就會拿著汽油和打火機從二樓冒頭,大吼大叫,防止對方人多把他控制住了。

  姜萱遠遠看著賀大鵬家直皺眉,“他這棟樓少說有幾十噸垃圾吧,他要是堅持不搬,咱們就少賺萬把塊錢!”

  “立場不同,態度就不同,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釘子戶值得同情,和咱們利益相關了,又恨不得他趕緊搬走。”

  趙澤君笑了笑,從姜萱手里接過圖紙看了下,這戶釘子戶,大約在澤建公司承包片區的東南角上,倒是不會影響主要工作。

  “你說,那人不會真把煤氣罐炸了吧?”姜萱不確定的說:“他弄來弄去,還不是為了錢?要是真把自己炸死了,還有什么意義?”

  “不好說。”趙澤君搖搖頭,從賀大鵬出發點來看,肯定是不想鬧到玉石俱焚的。不過人都是感情動物,逼急了,一沖動,什么事都可能發生。

  如果人人都能夠一輩子保持理智,世上也就沒那么多慘劇了。

  趙澤君心里默默得計算了一下今天的日期,對姜萱說:“這樣,從明天開始,安排早晚班,不是兩班倒,而是一天白天干,一天晚上干,也給工人們歇歇。還有跟工人都打個招呼,工作的時候,尤其是夜里,不要太靠近釘子戶家的小樓,免得真出意外咱們的人受傷。他們和拆遷辦怎么鬧是他們的事,別給咱們惹一身騷就行。”

  姜萱嘀咕說:“都不是好東西,全炸死最好。”

  正說著,軍子打了個電話來。

  任繼福出院了。

  上次趙澤君吩咐了一句,讓軍子留心任繼福,然后軍子就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每天再忙,都會抽空去一次醫院。

  今天上午去看,任繼福的床鋪已經空了,問護士,護士說他的傷還沒完全好,昨天晚上就偷偷溜走的,還欠著好幾千的醫藥費沒交。

  “傷經動骨一百天,他斷了好幾根骨頭,這才不到三個月,他就敢出院,等著殘疾吧。你說,你他會不會再來找麻煩?”姜萱說。

  趙澤君望著眼前的高崗村廢墟,淡淡的說了句:“人生何處不青山,埋骨何須桑梓地?”

  “什么意思?”

  趙澤君把手里的煙頭遠遠的彈飛,站起來拍拍屁股上得灰,說:“哪里的黃土,都他媽能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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