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位特殊人員的對比,后邊幾位的自我介紹就普通了太多。
不是小偷小摸就是尋釁滋事,在這個號子中,連個中段的人物都排不上。
等到輪到顧崢自我介紹的時候,竟然說出了投機倒把這四個字兒的時候,那1999笑的就更加的開懷了。
“哈哈哈,咱們市里的看守所這是要墮落了嗎?”
“現如今真是天下太平了,連老鄉偷著賣一把蔥都給抓起來了?”
“哎呦喂,老弟弟,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啊?”
“怎么?這是拘留一個月還是二十天呢?”
這是把顧崢當成那種無權無勢,抓起來后判決一下來,交完罰款,沒幾天就給放出去的那一撥人了。
可是誰成想,這個黑黝黝的年輕人卻是憨厚的抿了一下嘴:“沒有那么短的哈,俺要待一年多嘞…”
“等俺的判決下來了,去處都定好了,說是第二監獄呢。”
只一句話,就讓這個號房中的人安靜了一瞬。
投機倒把判了這種刑期,怕沾染的不是一星半點的錢財了。
想到這里的1999就問出了整個牢房老犯人的疑問。
“你干啥了?就判這么長時間?你倒賣了啥?”
無辜的顧崢挪了挪蹲的有些酸的腿,指了指他盯了許久的大通鋪的床沿兒,反倒是多問了一句:“那大哥,我倒賣的那可多了,能不能讓俺坐下來細說啊。”
經濟犯沒啥體力,虛,真的。
至于1999,在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張老大的所在,看到那個兇悍的漢子微微點頭了之后,他就用下巴尖兒點了點他們隊伍的最末端,那個大通鋪最靠門的位置,同意了顧崢的要求。
“那你坐這兒,面朝著我們好好說…”
“嗯,中!”
顧崢真不客氣,站起來就把屁股邊兒給坐實了。
他在其他五位還蹲著的菜鳥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就將他所涉及到的業務范圍給大家詳細的分說了一遍。
“唉呀媽呀!”
在聽完了顧崢說的幾種緊俏商品了之后,1999就發出了極其羨慕之音。
說禿嚕嘴的就把自己曾經的職業給漏了個地兒。
“就我光顧的最富裕的人家,家里也沒你說的這些東西啊。”
“完了,完了,這進來兩月,都跟社會脫節了啊。”
“哎,兄弟,得空你得給我說說這些東西的價格,我出去的時候,不會因為土老帽就給錯過了不是?”
一看,這位就是改造的不完全。
心心念念的還是干回老本行呢?
就在1999越說越不像話的時候,突然,一號號房房頂右上角掛著的那個方形擴聲器中就傳來了看守所統一的廣播。
“午餐時間到了…請大家排隊準備!”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個信號,讓淡定的坐在號房最盡頭的張老大,一下子就站起了身,帶著身邊的兄弟,依照前后的順序站好,就等在了號房的鐵門邊兒上。
隨著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老干部帶著幾個年輕的守衛,晃蕩著鑰匙就從頭到尾的打開號門。
一邊用警棍敲擊著柵欄,一邊作為領路人朝著看守所的食堂前去。
至于那些臨時號房之中的犯人們,自然有老人的帶領,帶著點懵懵懂懂,以及對未來的擔憂,沉默的跟在了隊伍的后方。
這一行人走的十分的安靜,在與正式的號房中的人匯聚到了一處了之后,就更安靜了幾分。
作為新來的被羈押人員,顧崢有幸分到了一個陶瓷材質的圓肚淺盆,側邊有一個單耳的環手,防止飯菜太燙無法拎拿。
小盆上還有一個淺淺的蓋子,跟盆子相同的顏色,淺綠色,很有些增加食欲的效果。
作為一個吃貨,顧崢就算是落到了現如今的地步,心大的他對于吃還是很有一些期待的。
沒瞧見在現代的新聞當中,懂不懂就報道那些慣偷們因為適應不了鐵窗外面的生活,就積極主動的犯一些小錯誤,試圖讓自己再返回到看守所當中嗎。
那是不是意味著,這里的飯菜其實還挺有些想頭的?
抱著極大的希望的顧崢,當他邁入到大食堂之中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怕是想錯了。
因為這場地內孤零零的只擺放了兩個架子車。
由兩個干部,拿著標準的長柄鐵勺,一左一右給犯人們進行配餐的工作。
當一名犯人走到餐車的面前的時候,這兩個勺子則會一前一后的將午飯給扣到犯人手中的小綠盆子當中。
‘啪!啪!’
中午的菜譜是糙米飯配蘿卜湯。
那是真的蘿卜湯啊,上邊漂浮著的蘿卜片都被盛飯的人給巧妙的避讓了開來,等打到顧崢的飯盆當中的時候,那一勺里邊頂天了就有兩片蘿卜。
至于米面的組成?
就別指望大家都吃窩窩頭的時候,犯人們反倒是能吃上精米白面了。
陳米,怕是還受過潮,亦或是發過霉,在清洗過后,就被送到了這里,自當是廢物利用了。
這是人吃的?
當顧崢正覺得吃驚的當口,突然,排在他前面打飯的張哥竟然從隊伍之中分流了出去,在食堂一處小了很多的餐車前停了下來,而站在那個隱蔽的地點的分飯干部,竟然遞給了張哥一個玉米面的窩頭!
那可是干的啊!
黃燦燦,硬瓷瓷啊!
看得餓了一天的顧崢眼睛都紅了。
為什么張哥能有窩頭吃?
這不公平!
正當顧崢納悶的時候,一個,兩個,從他們這一隊的隊伍中又逐漸的走出了幾人,所去的方向都是那個餐車的所在。
抓心撓肺的顧崢不敢擅動,他只能端著自己的飯盆,隨著其他默然的人群離開食堂,只期望回到各自的號房吃飯的時候,能夠從張哥的口中知曉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了。
‘鐺啷啷…’
冰冷的柵欄再一次的關閉了起來。
一號號房當中依然是原本的排序,只不過這一次,大家都湊在了睡覺的大通鋪邊兒上,將飯盆擱在邊沿兒處,拿著筷子就開始往自己的嘴中扒拉。
每一個人吃的都不慢。
因為在這個沒有任何娛樂互動的房間中,吃飯反倒是打發時間的最好的方式了。
而就是因為這樣,反倒是顯出了新來的犯人的與眾不同。
除了顧崢,竟是沒一個人有胃口吃得下飯去。
看得旁邊的小個子老人,1999號那叫一個心焦啊,恨不得替他們給扒拉進嘴里算了。
“我說你們,吃不吃了,知不知道這里是不允許浪費糧食的。”
“若是覺得難以下咽,就給我啊,能吃得上白米了,可不比外邊好?”
在外邊開不了張的時候,還不是一樣的餓肚子?
聽到1999開了口,顧崢趕忙就將話題給接了過去。
他臉上愁苦的表情都快涌現出來似得,點了點飯盆中的食物,說道:“這位大哥,不是我們不想好好吃飯。”
“實在是這湯泡飯也太沒有滋味了。剛才我在食堂看到張老大能去領一個窩頭的,只是不知道,領窩頭有什么要求沒?”
若是一個號房的老大才有資格領饅頭的話…今兒個晚上他就要當老大了。
可1999接下來的話,就讓顧崢知道,他怕是想岔了。
“啊,你問這個啊,等到午覺睡醒了,干部們給你們講規矩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就這個還賣關子?
直說了有什么問題嗎?
一頭霧水的顧崢,食不知味,他在心中將佘家寨的人翻來覆去的罵過一遍了之后,就在水池中簡單的沖洗了一下飯盆,應著管理的要求,抱著鋪蓋就上了這個人擠人的大通鋪。
一時間他周圍呼嚕聲驟起,而顧崢也在這種群眠的狀態下迷迷糊糊的瞇了過去。
‘噹噹噹…’
“新犯人起立!給你們五分鐘時間,準備完畢,到小禮堂聽規矩!”
今天值班的干部,只扔下了一句話,就把顧崢這幾個人給叫嚷了起來。
他們頂著不怎么清醒的茫然表情,跟此次新進的人犯們,一起上了一堂大課。
再然后,他們就知曉了進來了之后,他們應該干一點什么。
因為體恤新人,在臨時號房的這幾個月被稱為適應期,當然了慣犯是沒有這種待遇的。
在適應期內,進來的犯人是不用勞動干活的。
可是顧崢聽了干部們所說的勞動的內容,他發覺還不如干點活的好。
因為派發在市里邊的看守所的工作,竟然是疊眼鏡布。
這種簡單輕松的工作,要比見天干瞪眼望天花板好吧。
要知道顧崢看到了這張時間表的時候,他是恨不得立馬時間倒轉,干脆畏罪潛逃了算了。
因為近來的時間安排是這樣的。
早晨六點四十五,洗漱時間。
七點早飯,然后聊天發呆。
九點放風,哦,別誤會,不是帶犯人們出去野餐啊,打球啊,看看風景什么的。
就是在十平米的空間里邊大家繞著圈的走動走動…呵呵。
半個小時之后,回去繼續聊天發愣。
等到十點四十就可以吃完飯睡覺了啊。
下午呢,三點鐘還有一次放風,四點鐘就開晚飯了。
這個時候大家要輪流洗澡,六點是公共娛樂活動時間。
前一陣看守所剛收到了有關部門分配的一臺十八寸的黑白電視機,所里的干部就給犯人們增加了一個特別吸引人的娛樂項目。
那就是看電視。
當然了,電視的內容是,干部們看什么,犯人們看什么。
想要轉臺?
行啊,先當上了干部再說吧。
這個電視時間就讓大家能松快一會了,一直到十點,看守所的燈都是亮著的。
而統一的熄燈時間自然就訂在了十點以后。
那時候,除了巡房的干部,以及號子中每兩個小時必須有兩個犯人醒著值班不睡覺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安靜的睡眠時間。
看到這里,有人又奇怪了。
為啥要輪流值班呢?
還兩個小時一換崗?
那豈不是睡下沒一會,就會被人給叫起來嗎?
在這個時候,站在門外的干部就會跟你好好的解釋一番為什么會有這種規定。
因為這些都是用血淋淋的教訓換來的。
讓號房中永遠有人保持清醒,且絕對不是一個人,這是一個必須的條件。
因為在拘留所中所關押人的復雜程度,讓只有幾個干部就分管一層的警力分部,是無法顧及到的。
曾經,就出現過,因為發生了一點小的摩擦…一個人宰掉了一屋子的事情。
亦或是進來后犯人的精神狀態極其的不穩定,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會做出什么危害集體的事情。
為了整個看守所內的穩定團結,也為了一個號房的全體成員的人生安全,這樣的值班制度,對于新來的犯人們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但是這確是保證自己人生安全的最有效的方式了。
當然了,對于顧崢這種人來說,這一屋子的人聯手怕是也奈何他不得。
但是他也不想睡個覺還提醒吊膽的啊。
所以,值班就值班吧。
他不在乎。
只有一點,他無法忍受,就是這監獄之中的飯食。
通過下午的大會,顧崢搞清楚了為啥張老大可以加餐。
因為國家對于犯人伙食標準以及日消費的金額有一定的規定的。
在這種金額撥款范圍內,保證大家不餓死就是了。
若是覺得吃的不好,你大可以通過在看守所外的家人,給所內管后勤的干部繳納相應的餐飲管理費用。
而額外交了錢的犯人,自然就可以吃到與金額相等價值的飯菜了。
但是看守所為了能夠達到教育的目的,自然不可能大魚大肉滿漢全席的伺候著不是?
所以,它還定了最高的標準額度。
那就是一個月的伙食費用,最高為十元。
小額生活用品的最高額度為十五元。
在繳納了相關費用了之后,負責的干部就會通知你,有資格吃小灶了。
而你還可以在看守所提供的物資食品名單中,購買相應的食品了。
比如說,配餐用的花生米,榨菜,咸菜等等。
極大的彌補了,看守所中餐與晚餐的老三樣。
蘿卜,白菜,豆芽。
足可以讓物質生活并不怎么豐富的人們,聊以自得了。
可是這些在犯人們看來已經很不錯的飯食,在顧崢的眼中可真的不夠看了。
在來到看守所的第一天,顧崢就已經陷入到了深深的懊惱之中,并開始琢磨著,怎么成功的將自己從這個泥潭之中給摘出來了。
苦他顧崢可以吃得。
號房之中的人難對付,他更是不怕。
但只有一點,吃的不行,等同于要了他的老命了。
這絕對不能忍。
但是最為一個投機倒把的嫌疑犯,他要怎么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自己無罪釋放呢?
那就要做另外一種打算了。
想到這里的顧崢,掐指一算,明天就到了周末的時間。
作為新進的犯人,是可以見自己的家人的時間。
在心中想好了策略的顧崢,睡得很踏實。
踏實到他還早起了半個小時,提前放空了肚子,就等著今天的碰面了。
晨九時許,放風時間。
因為周末的緣故,大家比平日都松散幾分。
知曉家人還惦念的犯人們更是坐立不安,一會起來,一會坐下的,就等著聽外邊丁零當啷的鑰匙碰撞之音。
因為當這個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就意味著這一層的干部們朝著他們的號房走來。
在這個時候過來,怕也只有家人來看或是與律師碰面這兩件事兒了。
所以,當這個聲音在一號臨時號房的門外想起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豎起了耳朵,戚戚然的看著那個面無表情的干部。
“2086,顧崢,出列!有人看你。”
“到!”
心中一動的顧崢,回答的干脆利落,一溜煙兒的就跟在了干部的身后,隨著他到了家屬面談室當中。
這面談室布置的相當的人性,因為拘留所當中羈押的人還都屬于未曾判決下真正的罪名的嫌疑犯,自然,對待他們的過程中就比真正的犯人要稍微的松快一分。
在面見家人以及律師等相關人員的時候,等同于在開放的空間之內的。
要不是嫌疑犯還帶著鐐銬,面談的桌子的一側都有干部們值班監督。
這根普通的會議室,還真沒有啥大的區別。
顧崢就是在這個房間中,見到了顧德發以及他聽從了顧崢的吩咐,特意從市里找來的知名律師苗一久的。
這個新興的行業,目前私人聘請的還很少,就是因為這個苗律師才打算跟過來瞧一瞧的。
三個人坐下,并不曾寒暄,反倒是直入主題。
在顧德發紅了眼圈,打算問問顧崢苦不苦的時候,他這特別有主見的兒子卻是開口道:“爹,我原先的想法還是不夠成熟…”
“咱們需要變一變了。”
“啊?”聽到這話的顧德發就是一驚,只不過才幾天的工夫,原本顧崢讓人給遞出來的打算這就推翻了?
頗感擔憂的阿爹,率先就擔心起兒子在看守所是不是受到了啥子委屈了。
“娃子,你這是出了啥事兒了?里邊的人欺負你了?”
“不行,我這就去找馬隊長去,咱們翻供吧!”
聽到這里的顧崢哭笑不得,這事兒本就是他的過錯,哪有當兒子的讓爹抗罪的道理。
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心中還是有數兒的。
只不過他原本的慢慢拖著看風頭的計劃,怕是要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