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就是翻新改造過了一般,原本歪歪扭扭的前頭,早已經被顧崢錘的平平整整。
一根兒新的備用木桿被顧崢插得是嚴絲合縫。
在手中掄一掄,沒有半點脫節的感覺,就像是新的一般,帶著一股子精氣神。
對此十分滿意的毛叔,想都不想的就朝顧崢遞過去了三個錢兒,待到他拿著工具邁出門檻之后,才琢磨過味兒一般的又轉頭回來了。
再次返回的毛叔,手中直接又遞過來了二十個大錢兒,他也不把顧崢當外人了,笑瞇瞇的就給顧崢做成了他接過鐵匠鋪之后的第一筆大生意。
“顧崢,我那鋪子中大大小小的剪子一共五把,我這人不占旁人的便宜,錢我先付了,等到晚些時候,我把剪子分次的送給你。”
“不能一起送,你就麻煩點,分批零散的給改了吧,你總不能讓我那鋪子里一個能上手的工具都沒了不是?”
毛叔真是個好人,聽了這話的顧崢,臉上就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成!叔!都聽你的,若是旁人問起,你幫俺多宣傳宣傳,俺知道,你那買賣跟皮貨商,絹帛商啥的都有聯系。”
“他們都用的上的。”
嘿,挺精明的啊。
做生意的人不怕碰到聰明人,這樣合作起來最起碼不費勁。
本就是舉手之勞,毛叔笑盈盈的就應下來了。
而圍在這個鋪子旁邊的街坊們,見到沒有了熱鬧看,就三三兩兩的散開了。
剩下有那偶爾進門的活,也都是幾分鐘可以料理出來的小活,顧崢三兩下的處理完了,終于就騰出手來做他的大件兒了。
那也是顧崢要辦的第二件事兒,為官辦的工坊提供鐵錠。
現如今是建元初年,漢景帝逝去已有六年,坐在寶座上年幼的皇帝卻已經長成。
算算年紀,竟是和現如今的顧崢一般的大小。
而就是這個當口,正是那個少年蓬勃的帝王,最躍躍欲試著為這個國家找尋一條興盛之路的時期。
只不過,尚未完全的握住權柄的少年皇帝,還在宮中與這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在斗智斗勇呢。
現如今各地留存下來的官辦的作坊,依照原本顧崢的記憶來看,這幾年也是以維穩為主,并沒有任何的增加。
那么,這就意味著,顧崢現如今想要出頭的目標,暫時就不能從擴大規模增加效率的方向去考慮,而是要從精干提煉以及品質的飛躍方面來入手了。
那么自己就試試吧。
只不過,這一批的十個一組批次的鐵錠,還是需要用保險的‘塊煉滲碳鋼’的鍛造方法去制作。
這一工藝是在原始的塊煉鐵的基礎上改良而成。
可以說是心靈手巧的中國匠人的技術結晶。
這是無數匠人們,從最基礎的冶煉技術中反復嘗試所得出來的創新的技術。
這種先用塊煉鐵技術制造出基礎鐵錠,然后在進行反復的鍛打,在此過程中,還需要不斷地反復加熱,往融軟的鐵錠之中吹入一定比例的木炭,在充分的捶打融合之中,讓鐵吸收木炭中的碳份,提高了含碳量,減少夾雜物后成為鋼的流程,能夠讓出品的鐵錠有質一般的飛躍。
所制造出來的鐵錠,就被稱為塊煉滲碳鋼。
而這種鋼組織緊密、碳分均勻,適用于制作兵器和刀具。
只不過,這其中工藝的繁復,以及需要的氣力,卻是著實不易的。
若是以前的顧崢,下手五組,怕是要煉廢兩組,加上重新回爐制造的功夫,十組鐵錠需要他不間斷的錘上七日的工夫。
只不過現在交由到顧崢的手中,咱們再來檢驗一下他這睡覺都要學習后的結果吧。
將風箱踩得呼呼作響的顧崢,就將純度比率相對高一些的粗坯扔進了熔爐之中。
根據師父教授的火焰顏色相對應的溫度的刻度表,仔細的觀測了起來。
待到火焰都幾近純白的時候,顧崢就將熔爐的出料口輕輕的提起,一股熔巖一般通紅的鐵水,就從其中流淌了出來。
順著料口邊上銜接著的接引槽,緩緩的就滾入到了固定的磨具凹槽處。
在那里溫度較高的半液態的鐵,需要進行常溫的沉淀,淬煉等多道工序,待到鐵錠被模具固定成型的時候,就著凝固的綿軟形態,就可以進行二次錘煉和滲碳的步驟了。
這時候就是見識鐵匠真本事的時候了,那破風亂錘一百零八打,什么瘋魔錘法之類的胡編亂造的招式,在錘煉鋼鐵的鐵匠面前,那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只有自己親自上手了之后,才能真正的驚嘆于中國勞動人民的創造力,以及被標榜為三苦職業的鐵匠的不易。
因為純手工淬煉的鐵錠,需要的就是一個淬。
如何將雜質從鐵錠中給排除出去,依靠的仍然是一個錘。
這種全憑手感的工作,其中的經驗是無法用口中的語言去描述的。
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必須讓一個鐵匠他自己親自上手才能夠感覺。
就算是顧崢沒白天沒黑夜的學,但是第一次上手的他,看著冷水降溫后的鐵錠終是嘆了一口氣。
失敗了。
這個光從外觀和顏色上觀察,與樣本鐵錠并沒有什么區別的成品,在他舉起一塊樣本鐵與其劇烈的碰撞之后,那個顧崢后錘煉出來的鐵錠上,就磕碰出來了一個細小的凹陷口。
就像是轉頭被磕了一塊一般的碎裂形態,這是太脆了的表象。
這也是鐵錠之中不明的雜質物質太多的原因。
看來,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句話真真是沒有說錯。
那么咱們就從頭來過吧。
依照著師父曾經教授過的細節,一步不拉的再來一遍吧。
更加仔細的顧崢,在大秋天里把用來御寒的外衣都給脫了。
他穿著沒有袖子的對襟馬甲,赤裸著結實的膀子,坦誠著他壯碩的肌肉,旁若無人的就在這個鋪子中埋頭猛干了起來。
待到這天色西沉,第一顆明星瞧瞧的嶄露頭角的時候,鐵匠鋪中那叮叮當當響了許久的擊打聲才算是沉寂了下來。
爐火映照下的顧崢有些激動。
他面前是入手還微微發燙的第一塊他親手錘煉出來的標準鐵錠。
而從他開始煉制到最后成型成功,整整用了三個鐘。
這種效率若是被熟練的老匠人知道了,都免不了贊上一句了得。
但是對于精益求精的顧崢來說,這種效率實在是太過于低下了。
這種一月一次的十組錠歸結到全國的范圍內的官辦工坊之中,與龐大的朝廷軍隊所需相比,也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因為就顧崢的記憶來看,官辦工坊的駐扎地,多在城郡以上的單位。
能夠分支到鄉縣級別的工坊那是寥寥無幾。
依照一宮官署下設35家的民辦鐵匠鋪的標準搭配來看,這個時候的官勇武器制造,著實是一個硬傷。
供需不等的狀態,讓朝廷的邊軍在面對武器并不落后的匈奴的時候,底氣就有些不足。
也難怪這些年朝廷一直以懷柔的政策面對匈奴的緊逼,一看情況不妙的時候,就積極主動的奉獻出自己的公主,以和親來緩和逐漸惡化的局勢了。
唉,大勢如此,咱們慢慢來吧。
嘆了一口氣的顧崢,揉了揉發酸的臂膀,就將今日新鮮出爐的成果用麻布仔細的包裹好,鎖在了工坊側邊的工具箱中,再次檢查了一下早早落板的鋪面門窗之后,就封火收工了。
懷揣著今日入手的三十多個大錢,就算是再次披上的衣衫之中,因為汗漬漬的早已經沒有了熱乎氣,都無法阻擋此時顧崢那顆充滿了希望的砰砰直跳的心。
這樣的情況有多久沒有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