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放到這里,場景則漸漸的虛化了起來。
鏡頭轉換,那個世界的風景就突然從閔浙的沿海風光,變成了北城肅穆的皇宮。
在宮殿內,有一個垂垂老矣的皇帝,身著道袍,頭頂青云冠,難得的在不理了多年的俗物之后,津津有味的聽著他身邊的大太監,與他講述著最近朝廷上剛發生的一件不大的事件。
他統治下的江南海域中最大的海賊頭目,已經被梟首,據說請功的水師專門用石灰將所有海賊頭目的頭顱都封在木盒之中,作為此次上表請功的證據。
而江南三路水師,大小各級官員,包括沿途的州府衙門,遞上來的請功表都是為了同一個人。
在自此大捷中使下全殲計策,以身當餌,身先士卒,與賊匪們同歸于盡,為后來的援兵爭取了足夠的時間的,閔浙衛指揮使,顧錚。
越是普通的下層官員,他們遞上來的奏表,越是情真意切。
關于顧錚的事跡,已經從海陸兩條路線路,開始朝著朝廷源源不斷的傳了過來。
而沿途的百姓們,更是憑添上了自己的想象。
比如說,顧錚天生神力,乃海龍王眷顧之人,比如說,巡海夜叉是他的把兄弟什么的。
至于說顧錚和龍王爺做了交易,保佑閔浙三十年的安寧的這種說法,則是更加的廣泛,也是受眾度最高的。
沒看這些臺風肆虐,風暴不停的沿海,因為顧錚的駐守,已經多年沒有再出過什么的大的風浪了嗎?
還有那些海賊,仿佛顧錚是他們天生的克星一般,讓他們退避三舍,最后如同愚蠢的飛蛾撲火一般,統統上岸受死了嗎?
總之,等這些傳言傳到朝廷這邊的時候,簡直離譜的,讓那些官員們都哭笑不得了。
可是他們卻仍是按照這些民間傳說的原樣,整理了一翻,就遞到了皇帝和內閣大臣的案頭。
因為這些官員們知道,自己那一心修煉的皇帝,對旁的都不太感興趣,也只有求仙問神的事情,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果不其然,躺在軟塌上的嘉帝在聽到身邊的大太監,將刺事情的各種傳言敘述完畢之后,很是感興趣的就撐起了身子。
仿佛是自言自語一般的問了一句:“唉,你說這顧錚真的是上天派來,輔佐我大名朝的神兵天將嗎?”
一旁的大太監,緊張的擦了擦汗,他也很想知道好吧?
自從多年以前他跑去王家給王英強傳旨,順帶的也與顧錚有過一面之緣的交情之后,返回京城的還是小太監的他,還真的就把當天發生的趣事,給面前的嘉帝講了那么一耳朵。
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小笑話,讓嘉帝終是在心中記住了有他這么一號的人物,再憑借著自己的嘴甜眼巧,愣是讓他爬上了現如今的地位。
要說這顧錚,這么想起來,也算是個能為人帶來福澤的福將把?
思索了不過片刻,對面的大太監還是選擇了用一個最穩妥的方式來回答他面前的主子。
“要不,請清風道長過來問問?”
“對啊,這神仙間的事情,自然是問道長更合適,你還愣著干嘛,趕緊去宣吧。”
其實根本就不用那么費勁,皇帝的這個用來修行的小殿后邊,就是清風道長煉丹的香堂,不過須臾的工夫,這位就聞風而至了。
面前這個一派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在皇帝面前這么掐指一算,就將顧錚的來龍去脈捋了一個清楚。
“哎呀哎呀!”清風道長的三縷長髯都跟著激動的抖動了起來,他手中還捏著尋人決,口中的話語卻是顫抖著說出來的。
“吾皇果然修煉有成,此人的來歷竟被您說的不差七八。”
“此子乃上天派遣下來的福將,下凡后所任職位,也與他在天上所司的職位甚是相同。”
“也是皇帝您知人善用,將他擺在了最為恰當的位置。”
“而此將被派下來,也不可能綿綿無絕,自然是有一個期限。”
“天上一日,地下十年,現如今此將的任期已滿,再不返回上面的朝廷,等待他的就是被罰下凡界,再受輪回之苦了啊。”
“哦?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只是不知道此將原來在天上所司何職啊?”
“天蓬大將是也,專管天河十八路水路軍隊的元帥。”
“嗯,此職位也當得起我大名朝的都督了。”
“只是不知道,此將軍為何幫我啊?”
問到這里,清風道長到底是眼皮子跳了兩下,可是他依然是臉不紅氣不喘的繼續接了下去:“蓋因吾皇,本就是那天庭正主的分身下界,體味人間疾苦,嘗盡事態的多變。”
“脫得凡心,終得正果啊!”
在聽完了這幾句話之后,嘉帝不由的龍心大悅,他有些得意的輕撫著頭上的紗冠,閉上眼睛想象了一下自己脫離凡人之后的場景,再次抬起眼的時候,終是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來人,讓朝廷外的那群廢物們都別吵了!擬我的旨意,嘉封原閔浙衛都指揮使顧錚,為大名輔恩候,此爵位由他們家的長子繼承吧,世襲三代。”
“其它相對應這個封號的賞賜,你就讓外邊的那群廢物們看著擬定吧。”
“今日我也乏了,就不要讓其它俗務來打攪我了。清風道長,修行到這里,我還有有點不明白的…”
嘉帝扔下了一個重磅的炸彈之后,自己就去躲清閑了。
而朝堂上原以為因為顧錚的封賞,又會是一腦門子的官司的宣旨的大太監,卻發現這內閣連同六部的官員,竟然沒有一個跳出來反對的。
這大名朝多少年都沒有賜爵封官給一個武將謚號了,這群酸儒文官們怎么屁都不敢放了?
著實是他們犯不著和一個死人,還是一個名聲鼎沸,傳遍了大江南北的民族英雄,來較近。
于是乎,整個朝廷就在一片和諧安寧的氣氛中,將這一道旨意下達了出來。
而已經在顧錚所在的小漁村中,建成了新的顧府,攜帶著年芳十二歲年齡的顧傾瑩,入住于此的王瑩麗,接到了千里迢迢送達到她的手中的旨意的時候,終究是大哭了起來。
一旁如同王瑩麗小時候一般嬌艷的小姑娘,卻是一改往常的潑辣,陪著她最能干的娘親一起,嚶嚶的哭了起來。
“娘,您不是說以后不再為爹爹這個壞心肝兒的掉淚了嗎?”
“誰說的?我這是最后一次,你爹爹那個人,終是在死后才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啊。”
我愿加封萬戶侯,保我大名載千秋。
“那娘更應該高興才是,這顧府也變成了侯府,大哥也繼承了爹爹的志愿。”
“咱們家最不著調的二哥,自從爹爹死去之后也調到了外祖原本所在的駐軍的麾下。娘,您就別再傷心了。”
“您可別像前幾日一般傷心了,我還以為你打算隨著爹爹而去,不要我們這三個已經沒有了爹的可憐的孩子了呢?”
顧傾瑩很是會撒嬌,那張如同娘親年輕一般的小臉上,全是委屈巴巴的淚水。
看著小女兒如此,王瑩麗竟是露出了幾分笑模樣:“嗯,不傷心,娘才不像你那爹爹呢,娘還要長長久久的活著,看著你大哥二哥娶妻生子,看著我家的妮兒,快快樂樂的嫁人。”
“所以,等我百年之后,再去下邊找你們的爹爹吧。”
“那,那么多年過去了,還找得到爹爹嗎?”
“會的,你爹爹跟我說過了,奈何橋上等我五十載,不喝那口孟婆湯。”
“你爹爹答應娘親的事情,又是哪一件是沒有做到的?”
聽到這里,顧傾瑩終是破涕而笑,這個家中,爹爹最敬,最怕,也是最愛的,就是自家的娘親。
嗯,爹爹一定是率先過去,替自家的娘親探探路。
待到在那邊也掙到了一番產業之后,才領著娘去享福的呢。
就讓我們這些做兒女的,再貪戀幾年母親的懷抱,總不要叫自己變成那沒爹沒娘的小可憐。
顧傾瑩的如花般的小臉,作為此個世界的結束的鏡頭,就定格在了笑忘書的第六頁書頁之上。
宛若一副照片,靜止不動。
看完了這如同電影片段一般的回放,顧錚終是支撐不住,一屁股就坐在了小書桌前的八仙椅之上。
一旁的笑忘書,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只是靜悄悄的蓋上了自己的書頁,免的讓再看到這一頁的顧錚,還要繼續緬懷下去。
這般安靜的且沉悶的氛圍,足足的過了半刻鐘,顧錚的身子終是在八仙椅上直了起來。
“唉!真累!替旁人過上一輩子,太累了。”
“笑忘書,你以后要記得一點,但凡還有過一輩子的這種意外,你就做好一輩子留在那個世界的準備吧。”
“老子不伺候了!有的是轍也讓你也回不來!”
說完這個,顧錚一個起身,就將一只手拍在了書桌之上,另一只手下意識的就要將手中的東西不管不顧的朝著笑忘書的頭頂砸了過去。
“鎮定!我錯了!顧爺,再給一次機會吧!”
笑忘書聲嘶竭力的哀嚎著,終是讓它求出來了一次一線生機的機會:“您老人家千萬別砸下來!你手中拿的,拿的是王妹妹給你編的同心結啊!!!”
笑忘書的這一聲吼,終是將顧錚的理智給拉了回來,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中一直掛在他佩刀上的刀佩,卻驚奇的發現,現如今他拳中握著的東西卻是大了一圈。
顧錚有些奇怪的慢慢將右手的五根手指伸開,就發現那個已經磨得發舊的刀佩之上,有一個一看就是保養得當,卻是打著同樣結扣的玉佩。
這正是他在那個世界中的娘子身上,所掛的玉佩。
兩人在新婚燕爾,蜜里調油的時候中,在他們閔浙新落成的府邸院落的芙蓉樹下,吹著南方的晚風,喝著那里最好的桃花醉。
一個人晃著腿的暢想著他們的未來,而另外一個則是低頭甜蜜,手下不停的編織著這兩對同心佩。
一個掛在他日日佩戴的刀柄之上,另一個則掛在了她隨身不離的裙擺之中。
顧錚像是懷念起什么一般,輕輕的摸索起上邊用紅色的繩線所編織出來的花紋,卻在他那舊的翻了毛邊的配飾邊沿,看到了一根屬于女子的黑發。
原來,如此!
顧錚將兩個繩結都貼近了眼前,在那層層疊疊的細密編織之下,有著屬于他們倆新婚之夜時所剪下來的結發。
原來,結發同心,就是這么來的。
看到了這個,顧錚莫名的就收起了因為情緒起伏而引起的暴怒,他朝著笑忘書微微一笑,就轉過身去,將這兩枚配飾,小之又小心的給放到了他的百寶抽匣之中。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人生百態,苦辣酸甜。
那一輩子本就是他白賺來的。
有一個能與他相守相知的人,知道在另一個世界有惦著他的人,挺好。
滿足了!
自覺的想開了的顧錚,出門時隨手就關上了門,徑直奔著臥室而去,倒在床上瞬間就睡了過去。
實在是扛不住了。
在經歷過了一晚上的激戰之后,無論是體力上,還是心神上,都已經無法再支撐得住了。
現如今的顧錚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待到他醒來之后,再談別的吧。
這一覺,顧錚睡的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連平日里早起的習慣也都忘記了一般,待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卻是被一陣極其激烈的敲門聲給驚醒的。
“顧錚!顧錚你在家嗎?”
“出了什么事情?有事招呼一聲?到底有沒有人啊?我翻墻進來了啊!”
“嘿!我說,我這可不是小偷啊,我自報家門了啊,我煙槍啊!”
隨著這鬼哭狼嚎的叫喚聲停了之后,顧錚在床頭睜著眼睛就聽見了撲通一聲的巨響。
得,他還來不及應聲,對方就翻墻進來了。
到了現如今的這種地步,顧錚也不能裝不在了,他有些煩躁的揉了揉頭發,就翻身起床,推開了自家臥室的房門。
‘吱呀’
開門的顧錚和躡手躡腳前行的煙槍正是對了一個正臉,兩人就這樣保持著高難度的動作,淡定的開始聊天。
“你在家?”
“嗯,一直在。”
“那你為什么不給我應門?”
“嗯,沒聽見。”
“你耳朵眼長著是為了出氣的嗎?我嚎的嗓子都快啞了,既然你沒事,還不趕緊給小爺我倒杯茶?”
顧錚垂著眼皮淡淡的看著還保持著蹲姿,在他面前大喊大叫的煙槍哥,十分平靜的又問了一句廢話:“你蹲著不累嗎?起吧,我家沒養狗。”
說完頭也不回的朝著自家的客廳而去,在這有些燥熱的春天季節里,為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也為自己沏上一杯茉莉花茶。
被提醒的煙槍,終是想起了現如今自己那蹲在地上如同如廁一般的姿態并不雅觀,也順便想起來他專門跳墻過來所要辦的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