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時空隧道,葉飛來到氣吞山河卷中,在這方世界里一切都是那樣熟悉,那樣容易掌握。他是世界的主宰,執掌乾坤主宰一切。
葉飛閉上眼睛尋找若雪魂魄的蹤跡,那一日他生怕若雪受到傷害,用血肉之軀擋下了子棄的魔爪,順勢將若雪送入神卷當中。此刻親入神卷,復活若雪在他想來可謂輕而易舉。
可是…可是…
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
蒼天總是愛跟葉飛開玩笑,或許他的命運注定坎坷。
不可思議的是,若雪的魂魄居然找不到了!無影無蹤,以主宰者的威能都搜索不到。
——為什么!
為什么若雪的靈魂找不到了。
葉飛憤怒的嘶吼,演變為山河的巨變,海枯石爛,天翻地覆,混沌顛倒,一番末日景象出現在山河世界。身處九州,他不過一螻蟻而已,任人拿捏,無法主宰命運;可在這山河世界,他卻是主宰,可以自由自在的操控山河世界里的一切。
因此,在葉飛憤怒的時候,他悲慟的心情直接傳導入山河世界當中,讓末日的景象出現,讓無數無辜的生命消失。
——為什么!
為什么我身為世界的主宰卻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無法守護,為什么!
葉飛目眥欲裂,雙目血紅,頭上標志性的刺猬短發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生長,居然轉眼之間長成了灰色的長發,恐怖的力量由他胸口射出,向內翻卷形成一個吸納一切的黑洞。
為什么!
葉飛捶胸頓足,不斷自問。
伴隨著他瘋狂的舉動,欣欣向榮的世界龜裂,宛若鏡面崩碎,美景變泡影,鏡中水月,水中樓閣,一切一切,幻夢一場。
葉飛仰天長嘯!
持劍向天。
然而,此時此刻此地,他便是天,便是主宰。
外面的世界遇到了挫折尚有天可問,在山河世界這方天地,他能去責怪誰呢,他有資格去責怪誰呢。
一切都要怪自己。
仔細想想,同樣的事情已經在山河世界出現過多次。比如云師叔的親密愛人霞兒,本以尸身入此,卻得到轉身投胎的機會,變成了古靈精怪的小女孩;比如坐井觀天佛,本已身死成佛,卻轉世重生與阿修羅結合進化成了吳剛;比如佛門七戒,到現在葉飛也不知道七戒究竟去了哪。
葉飛雖然是山河世界名義上的主宰,卻仍不能掌控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他早就應該想到,將若雪的靈魂放入山河世界,是要承擔巨大的風險的。畢竟,外面世界的一天,等于山河世界非常久遠的時間。他昏迷數日,山河世界已然天翻地覆。他早就應該想到!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
怪不得別人!
若雪!
你死了,我將整個世界賠給你。
葉飛瘋了,身為主宰的葉飛生平第一次任性,卻如此瘋狂,他居然要將整個世界的所有生靈獻祭,以慰藉納蘭若雪的在天之靈,讓所有活人為一個死人陪葬!
果然,屠龍少年終將變成惡龍。
果然!
此時,整個山河世界盡情感受著主宰者的悲痛與憤怒。
瀕臨破碎的環境下,白袍祭祀與黑袍祭祀同時跪地,向著遠方發出祈禱。
“主人,請寬恕我們,主人!”
分屬不同陣營,兩人祈禱的內容居然一模一樣。
在他們身后,無數白袍、黑袍祭祀,無數山河世界的弱小生靈梯次跪倒在地,向著天空虔誠祈禱,祈禱得到主的寬恕。
很可惜的是,葉飛已被絕望的心填滿,他誓要將世人獻祭以慰藉若雪在天之靈。
就在這個時候,就在此時,神圣的光從黑暗神殿最深處傳來,被葉飛重塑的納蘭若雪的尸體居然睜開了眼乘光飛起,額頭之上閃耀金色的圣紋。
她快速飛出神殿,飛向葉飛,張開溫柔的懷抱去擁抱他,如同那一日在凈壇所做的一樣。
主宰者的憤怒瞬間得到平息。
千萬人的聲音沒能喚醒的葉飛被女人的溫柔擁抱喚醒。
身上的黑洞被他崩碎,哪怕臟器因此損毀。葉飛不可思議地望向若雪,感覺是在做夢,但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擁抱上去。
“若雪,是你嗎,若雪,真的是你嗎!”
美麗的女人溫柔地托起他淚眼婆娑的臉龐親吻,“善待世界,善待自己。”卻在下一刻化作漫天金光飛散。
“若雪!”葉飛仰天長嘯。
主宰者的力量籠罩四方,強行改變規則不讓若雪飛逝,生生將一片片碎片重新凝固成人。
原來,葉飛的怒激起了若雪肉身上殘存的魂念,讓她拼的最后一縷魂魄消散也要阻止葉飛鑄成大錯,后悔終生,當任務達成之時,便是魂飛魄散之刻,軀體上遺留的最后一縷魂魄消逝。即便葉飛以主宰者的威能強行挽留,也不過是螳臂當車,是暫時之舉。
葉飛仰天長嘯!
悲哀的男人走過坎坷的路,明明眼前已出現希望,卻沒有想到更深沉的絕望跟在后面。
若是最后一縷魂魄消散,那么若雪便將與世界告別,一絲復活的希望都沒有了。
“你的魂魄,你的魂魄究竟在哪里,告訴我!”
葉飛拼盡全力嘶吼。此刻,他不是主宰,只是一個平凡孤獨想要挽回摯愛的男人。
“放手吧,這樣挺好的,能夠一直活在你的心里。”
精光崩碎,納蘭若雪最后的笑臉消散在空中。
葉飛的天崩塌了,然而他卻不能繼續任性的毀天滅地。
——葉飛,從空中摔落。
——主宰者跌落凡塵。
主宰!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主宰可以掌控世界內的一切生物,掌握它們的生死。
主宰是世界內至高無上的存在,主宰者便是創世神。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主宰者卻唯獨有一樣東西沒辦法左右,便是命運。
自己的命運無法掌握,別人的命運也無法掌握。
主宰者能夠改變法則,建立秩序。
但秩序的遵守需要人來完成,人是獨立思考的生物,面對抉擇會以主觀的意識行動,不同的人面對同一個問題所作出的選擇是不一樣的,所以主宰者看似可以掌控一切,卻唯獨無法把握命運,命運的流向只能引導。
這一日。山河世界的天塌了,身為主宰的葉飛跌落凡塵,化作最最平凡的一粒沙。
他心愛的女人崩碎,他活下去的希望失去,葉飛封閉了自己的心,再也不愿意醒來,再也不愿與外界交流。
沒人能在山河世界戰勝他,除了他自己!
九天萬里,黑衣的男人急速墜落,下墜勢頭太快,身上甚至燃燒起了火焰,整個人變成一個火球,衣衫盡數融化。
閉著眼,陷入黑暗。
永遠。
永遠!
葉飛再也不愿睜開眼睛,他已經失去了最愛的人,徹底失去。
九龍的毒火開始燃燒,從內而外的吞噬他。
邪魅的眼睜開,反而去對付九龍的邪火,為了徹底占據他的身體。
葉飛的體內不知藏著多少怪物,它們都想要了葉飛的命。
這一刻,伴隨著摯愛的離去,早已被世界拋棄的男人徹底陷入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找不到方向也看不見終點,自甘墮落。
人,為何出生。
出生是為了感受痛苦嗎。
世人是帶著罪降生的嗎。
人行一世是為了贖罪嗎?
“轟!”葉飛墜落在不知名的山巒上,留下的不過一個棺材大小的坑洞而已。
死吧,就這樣死去,結束生而為人的痛苦去那個世界與若雪重逢。
這是我心里一直在期待的吧,是吧。
我在期待死亡嗎,我等這一天很久了嗎?
我是葉飛。葉子的葉,飛翔的飛。
我的降生被父母寄予厚望。可他們起錯了名字,飛翔的葉子是身不由己的,風吹到哪葉子就飄向哪,被風隨意操控命運,一生一世情不由衷。
為什么,為什么要給我起名叫葉飛啊。
媽,爸,你們起錯名字了,我不想叫葉飛,我不想啊。
烏龜有殼。
殼可以保護自己。
遇到危險的時候烏龜將頭和四肢縮進殼里,便有了縮頭烏龜的稱呼。
從不畏懼的葉飛生平第一次有了做縮頭烏龜的想法。
把頭縮進殼里,便不會受到傷害。
我不想做葉飛,我要做葉龜。當只烏龜縮在殼里,哪怕死也死在殼里。
管別人怎么嘲笑,管他呢。
九龍也好,邪眼也罷,我的肉軀就在那里,去搶吧,盡情的搶,誰搶到就是誰的。
我,死也罷,躲起來也罷,再也不想理會凡世的塵苦,再也不想了。
漫天星辰耀眼否,天下興亡與我何干。
我葉飛只想隨若雪一起去了,去到那沒有痛苦的世界。
巨大的荊棘纏卷,荊棘尖端的巨口將葉飛吞噬,葉飛進入其中,被灼熱的胃液腐蝕,不斷消化,不斷燃燒,不斷被吸收。
痛。身上很痛。然而感覺卻很好,很爽快。
仿佛痛能帶來快感,痛能麻痹神經。
身上的痛再刺骨,也比不上心里面的傷令人絕望。
葉飛知道,沒人能夠理解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情。
他不想解釋,也不想做聲,他期待著這樣死去,死在怪獸的口中,死在愛人的溫度尚未完全消失的時候。
是該結束了,這悲哀的一生是時候畫上休止符了。
他葉飛一生過的太苦,太苦太苦,是時候終結這份悲哀的命運了。
他以為自己天生是個戰士,然而不是。
他有著不能戰勝的人。
他自己。
與天斗與地斗他都充滿了信心,卻唯獨敗給了自己,敗給了他葉飛自己的手上。
可笑吧!
他做不到冷血,做不到無情,所以為世所不容,所以就這樣去死。
膽小鬼!
窩囊廢!
堂堂羅剎族王子自甘墮落去死。
葉飛啊,我看不起你,看不起你。
黑暗中無數嘲笑的聲音回響,葉飛不愿深究聲音來自何方,他只想接受現實,只想平平淡淡地等待死亡。
他葉飛只是個無用之人,無用便無用,又能怎樣。
做個無用的人總好過做個痛苦的人。
他已經想明白了。
這條路是自己選的,選了就不后悔。
曾經覺得那些行尸走肉生活的人麻木不仁,生不如死。
現在才明白,所謂的麻木不仁其實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見的多了,看得多了,改變不了什么,所以麻木不仁。
葉飛啊,葉飛,你也有今天。
社會改變了你,現實改變了你。
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用之人。
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連心愛的人都無力守護,你的夢想,你的追求,根本就是狗屁,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
憤怒的盡頭是絕望。
當你被絕望包圍的時候,便已經感受不到憤怒了,便已經麻木不仁的感受不到身體里面流淌的熱血了。
你已經死了,你的心已經死了,涼的透透的,被扒光,一件不剩。
這副衰相,便是你被世界打倒剝光,被現實擊碎的不成樣子的可憐模樣。
再也站不起來了,他葉飛已經被打倒,再也站不起來了。
再也不幻想我命由我不由天了。
他就是天。
天都不能掌控命運,掌控一切。
失敗。
生活的終點是失敗二字。
他葉飛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哈哈哈,哈哈哈哈。
失敗者,失敗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沒死。
為什么我閉著眼睛也能看到周圍的景物,看到世界的本貌?
為什么我想做的事情總是做不到,為什么我想得到的東西永遠得不到,我是主宰,明明可以把控一切,可為什么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
——那,那是什么!
為什么那張臉看上去如此熟悉。
那是…若雪?
怎么可能,真的是若雪。
她為什么長在怪物的心臟上,變成這骯臟丑惡的模樣。
若雪,你怎么了,是怪物吞了你讓你變成這樣的嗎。
若雪,你別怕,我讓它死。
不,不行,若雪長在怪物的心臟上,怪物死了若雪就死了,所以怪物不能死。
若雪。
那怎么辦,告訴我怎么辦才能救下你。
原來你的靈魂在這啊,被怪物吃掉了。
若雪,我好高興,重新見到你我好高興。
你讓我的世界重新擁有了光。
你就是我的一切若雪,我不能沒有你,不能失去你若雪。
我愛你,愛的痛徹心扉深入骨髓。
納蘭若雪。
放心吧,我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我不會讓你死的,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能夠找到你的靈魂真的太好了,我要改變法則讓你重生。
若雪,別著急,等著我,很快就沒事了,很快。
葉飛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根本不去想為什么納蘭若雪的靈魂會與怪物的心臟融合。他只是認清了那副面容,然后決心要將她復活,僅此而已。
虎目睜開了,黑色的眸子里閃爍著神圣的光,光芒萬丈如同純凈的日光。
被怪物吞噬的精氣隨著葉飛的一次呼吸重新回到他的體內,葉飛翩然離地,飛過去,吻上去,管若雪現在的樣子有多可怕,管那心臟有多骯臟,吻上去就對了,去迎接自己的愛人,自己的一切,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若雪!
以草木精華重塑血肉,將若雪的靈魂從怪物的心臟上抽出。
葉飛終于體驗到了身為主宰的特權,他輕易改變法則,讓法則變成自己需要的樣子,才不管世間是否會因此大亂。
他只要若雪活著,只要他活著,便足夠了。
納蘭若雪,活過來啊,給我活過來。
光芒萬丈下,美麗的女人從天而降,葉飛抱緊了對方,深深哭泣,“若雪,你回來了。”
“葉飛,真的是你嗎。”熟悉的聲音,納蘭若雪真的重生了。
然而緊接著,便在她喊出葉飛的名字以后,她全身的經脈忽然繃緊成深紫色,進而凸出皮膚,宛若植物的荊棘。
“原來這個女人的名字叫做納蘭若雪。”邪惡沙啞的聲音從納蘭若雪的體內傳來,再看對方,對方的眼睛已經變成紫黑色的,那是失去靈魂之人才會出現的顏色。
葉飛震驚而憤怒,舉手便欲殺掉對方,可若雪體內的聲音一點不害怕“動手啊,殺了我,我死了你的心肝寶貝也就死了,殺啊,快殺了我。主宰者葉飛!”
殺掉對方而不讓若雪死,什么樣的法則能夠做到這些。
葉飛在腦海中思索。
作為主宰者,他可以輕易修改山河世界的法則,可以讓黑的變成白的,讓白的變成黑的。
但是對于融合的靈魂,需要什么樣的法則才能將它們分開!
“主宰者葉飛。終于找到你的軟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當年的你可以不管霞兒的死活,但今天的你可以不顧及面前這個女人的死活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你是阿修羅?你還沒有死!”葉飛無比震驚,畢竟當年他以主宰者的偉力親手送阿修羅去見了閻王,可為什么他今日又再出現。
“沒想到吧!沒想到我能將一縷魂魄存放在藤木鬼蛇的枝莖里!我一直在等待,一直在觀察,一直在尋找,尋找你的弱點。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被我找到了,這個女人,就是你最大的弱點。”
“你可真是陰魂不散。你是怎么找到若雪的?”
“其實,不光是這個叫做若雪的女人,凡是你送進來的東西我都有特別關注。畢竟當年的霞兒對你而言就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那一人,我將女人的靈魂吞入肚子,為了以防萬一,又將她與本體同化,真的起到了效果。
葉飛,你不是主宰者嗎,來啊,看看你敢不敢對自己的女人動手。”
“想不到你一直在暗處偷偷窺視我,難怪我墜落凡塵之后那么快便引來怪獸的攻擊,原來你早就在等待我暴露弱點。”
“如果沒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誰愿意潛伏在陰暗潮濕的地底過上暗無天日的生活。
主宰者葉飛,來啊,讓我看看你的手段,哈哈哈,哈哈哈哈。”伴隨著沙啞的狂笑,無數紫色的荊棘化身巨蟒從納蘭若雪的身體中鉆出,向著葉飛嗜咬過來。
后者又一次嘗試分開靈魂無果,卻沒有灰心喪氣,反而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手一揮便讓若雪沉睡過去,至于那些紫色的荊棘則隨著主人一起沉睡不醒。
其實對于葉飛來說,改變法則分離靈魂不是難事。難就難在若雪和阿修羅都不是山河世界的原有物種,兩者的靈魂都是在九州世界誕生的,葉飛想要修改他們的靈魂就要破解九州的法則,這太難了。
怎么辦!重新看到希望的葉飛又一次陷入了絕望。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明明若雪已經復活了,卻又被妖人占據了身體,逼的自己不得不暫時讓她沉睡。
可也不是長久之計啊,不能總讓若雪睡著,那不比死了更慘。
不行,一定要想到解決的辦法,徹底清除了阿修羅對若雪的影響。
葉飛揮揮手,山川河流的崩塌之勢停止,他抱起若雪軟若無骨的身體,化作一道光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來到萬里之外的黑暗神殿之中。
有的時候就是這樣。上帝為你閉合了一扇窗,就一定會同時為你打開一道門。
葉飛本以為納蘭若雪魂飛魄散徹底死了,深感絕望之時沒想到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若雪的靈魂并沒有消失,而是被阿修羅吞掉了,甚至由此復活與阿修羅的肉身融為一體,換句話說,若雪沒有經過葉飛的手便得到重生了,雖然由此帶來的結果是,重生后納蘭若雪的靈魂和阿修羅的靈魂共用一個身體,且暫時被對方壓制。不過葉飛知道,一切都是暫時的,只要若雪活著,早晚有一天他能讓若雪的靈魂和阿修羅分開。
早晚有一天。
有的時候你真的不得不感嘆世界的奇妙,在絕望的時候總是能發生一些奇妙的事情讓你重新看到希望;可有的時候吧,明明充滿了希望就是偏偏又陷入了絕望。
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
葉飛進入黑暗神殿的時候,外面已經亂做了一團,這都是他心情不好進而滅世造成的,地淵之中也不知死了多少的人,卻出人意料的沒人責怪他,反而都對滅世的及時停止感恩戴德,真是無比諷刺的一件事情。
黑暗神殿中,龍龜靜靜地蜷縮在殼里,估計沒有個百八十年是不會出來了,它的外形比之前大了不少,像一座小島似的,幾乎占據了黑暗神殿主殿的一半,葉飛的降臨也沒能激起它的半分興趣,肯定是打心眼里害怕了。
睡就睡吧,反正葉飛現在也沒有閑工夫搭理他。
他徑直走到黑暗神殿的最后方,掀開簾子進入自己睡覺的寢室,一屁股坐在柔軟的床榻上,將若雪從黑暗中釋放出來,以意識進入了她的身軀。
他看到,邪惡的阿修羅居然以若雪靈魂的樣子重塑了身軀,重塑的若雪便是阿修羅的整顆心臟,內部寄宿著阿修羅的邪念和能量,換句話說,整個身體都是阿修羅的,若雪不過是暫時棲息在上面,可又不能完全這樣形容,因為很顯然,阿修羅的身軀已經與若雪的靈魂高度融合,這讓葉飛幾乎看不到兩者銜接的縫隙。更可怕的是,在這樣畸形的身體里葉飛居然找不到阿修羅的靈魂,也就是說對方的靈魂藏在血肉之中或者更深層次的地方,想要將之與若雪分離真的太困難了。
“該死!”萬萬想不到,死而不僵的阿修羅為了對付自己私自將若雪復活了,更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兩個的魂魄現在已經融入了同一具身體,無論怎樣都割舍不開。
照常理來講,三魂七魄是看得見的,阿修羅和納蘭若雪雖同處一體,但魂魄各自獨立,葉飛只需要找到其中的阿修羅將之消滅便能讓若雪獲得整個身體的主導權。
不過很明顯的,阿修羅肯定是想到了他的前面,將本體的靈魂與重塑肉體合二為一,讓若雪的靈魂單獨寄宿在關乎生命的心臟上,以這樣的方式將兩者牢牢的綁定在一起。如此一來,若是納蘭若雪死了,他阿修羅依然可以活著;但如果他阿修羅死了,那若雪肯定也跟著死了。
找不到阿修羅的靈魂,現下能夠想到的辦法只能是將若雪的靈魂從這具身體里抽離出來。只是若雪的靈魂明顯受到了阿修羅的侵蝕,被宛若觸手般的肉筋牢牢固定在阿修羅的心臟上,若是硬生生的抽走,總感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葉飛不能擔負再失去對方一次的風險。
即便是世界的主宰也有做不到的事啊。
葉飛長嘆一聲。
眼瞼低垂下來,卻又很快睜開,放射出璀璨的光彩。
“既然我是主宰可以隨便改變法則,那還有什么做不到的呢!”葉飛堅定了信念,往前伸出雙手,雙手掌心都被柔和的光包裹,那是法則的力量允許靈魂可以和肉體分離,葉飛厚實有力的手掌觸碰到了納蘭若雪的頭,試著將她從阿修羅紅到發黑的心臟上拔出來,起初很成功,可是很快若雪的臉上現出痛苦,眼睛似有睜開的趨勢但眼角流下的卻是血淚。
“這!”葉飛馬上收手了,他怎能允許心愛之人受到傷害,“混蛋阿修羅,我誓要將你千刀萬剮。”
“好啊,好啊,殺了我,看你的心肝寶貝能不能活過來。”體內混沌深處驀然間睜開了一雙猩紅的眸子,邪異的光張狂放射,阿修羅居然自己醒來了,在身為主宰者的葉飛有意壓制的情況下,“殺了我啊,我很想死呢,快殺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居然不受我的控制!”葉飛感到震驚,不過轉念一想,如果自己的力量真的能對阿修羅百分百產生作用的話,他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阿修羅道“除非世界的混沌全部消失,否則你永遠無法完全掌控山河世界,你的主宰之能永遠不是全能!”
“換句話說,我拿你沒辦法嘍!”
“自然!不過或許我們可以談一筆交易。”
“你有與我談交易的資格嗎!”
“我有籌碼!”
“好,說說你的建議。”
“我答應你,會將整個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你的心上人,時間是十年。”
“條件呢。”
“條件是你不能再介入山河世界的走向,不能介入光與暗的對峙,不能介入大陸和海洋的紛爭。”看葉飛面色陰沉不定,阿修羅補充道,“當然,我也不會介入山河世界各種族的戰爭。”
“你以為失去了我的庇護,世界就會分崩離析?隨著世界分崩離析我的主宰者力量就會減弱?”葉飛冷笑。
“我怎樣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愿意用山河世界十年自由的發展,換取心愛之人十年的重生。”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并不重要,你要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丑話說前面哦,我口中的賭約可以無限期延長,但如果中途你反悔了,那么以后再也別想自己的小心肝能夠自由自在的活動,我阿修羅寧可玉石俱焚。”
“十年…好長的時間啊。”
“山河世界的十年不過九州世界的眨眼之間,畢竟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越來越不對等了,山河世界的時間流速越來越快,而九州世界越來越慢。”
“這一點我也感覺到了,為什么!”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你也不知道吧!”
“別以為激將法有作用。”
“阿修羅你作為九龍的兒子卻淪為天道的棋子,沉睡萬年不說,到了山河世界還要受盡欺凌,真是可悲。”
“信口雌黃!”
“難道不是嗎。既然天道是主宰,天道的意志便是天算,你我的相遇包括你進入山河世界與我為敵都是天算的一部分,可憐你一代主神淪為他人的棋子難道不是可憐可笑。”
“勸你還是擔心好自己吧,我只是攤上了一個倒霉父親,僅此而已而已!”
“此時此刻九龍就在我體內。”
“我說的就是它!”
“話說回來,你覺得我會答應你的條件嗎!”
“你會的,一定會!”
“答錯了,給我滾!”
“葉飛,我可告訴你,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以后想再談條件你做夢…啊啊啊啊!”主宰者威能釋放,將若雪體內的阿修羅吹到九霄云外乖乖的潛伏起來。
“一輩子都只有潛伏的命,還想跟我談條件。”葉飛將意識從若雪體內抽離出來。他話說的硬氣,心里卻非常復雜,一方面想要幫助若雪獲得自由,另外一方面他深深地知道阿修羅的交易一定隱藏著陷阱,他不能輕易冒險。
“不著急答應,再想想有沒有更好的法子。”
葉飛的意識離開了納蘭若雪的身體,他很怕若雪醒來,更怕阿修羅趁機占據若雪身體去做些不好的事情,遂以主宰者的威能將之封印,再用主宰者的威能將整片黑暗神殿封印,至此黑暗神殿與外界的溝通交流全部中斷。
葉飛用力抱著若雪,雙眼空洞地望向前方,黑色的眼底淚花飄動,被他極力忍耐。
葉飛終于睜開了眼睛,站在九州的黑土地上,急切地撲向不遠處的藥人。
“藥人,有件事情你一定要告訴我,有什么法子能夠將肉體和靈魂分開。”
后者鷹一樣狹長的眼睛里閃耀著柔和的光,只是淡淡地看了看葉飛,便已猜到事情的大概,反問道“復活不順利嗎!”
“非常波折,但若雪總歸保全下一條命,只是她純凈的靈魂被封印在一個污穢至極的身體里,我想將若雪的靈魂抽離出來但做不到。”葉飛攥緊了藥人的手,手心的汗表明了急切緊張的心情。
藥人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以一道柔和的力量擋開了葉飛汗涔涔的掌心,轉過身望向天上的云,悠悠地道“讓靈魂離開肉體說難真的難,說容易也容易,主要看的不是靈魂,而是靈魂寄宿的容器。如果那件容器非常邪惡有意將一個純凈的靈魂封印在自己體內,那么如果想要將之抽出便必然需要打破容器拆毀封印,但隨之而來的可能是靈魂隨著封印的打破一起消散。”
“是啊,我現在就遇到了這個問題。”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你以純凈的力量將這個邪惡的容器凈化,當邪力凈化干凈,容器里面的靈魂便能自動脫困恢復自由。”
“做不到的,封印了若雪的人過于邪惡,不可能凈化的了。”
“那就只有最后一個法子了。”
“快說快說。”
“便是偷梁換柱。以一個同樣純凈的靈魂替代了若雪的靈魂去承受封印,如此一來若雪的靈魂便能獲得自由。”
“這樣也可以嗎?”
“最邪惡的封印詛咒一定能做到印毀人亡。它的原理無非是讓整個封印與被封印者水乳交融不分彼此,使得封印本體不能被摧毀,在這種情況下,你想要憑外力將若雪從封印中解放卻不傷及她是很難的。唯一的辦法是用一個與若雪相似的靈魂去替代她,如此一來受到的阻力就要小的多。”
“用一個靈魂替代若雪,那這個無辜的靈魂要怎么辦!”
“這就是你要考慮的問題了,不過,你真的愿意這么做嗎,如果是往日的你一定會斷然否定我的提議,而今天你居然生出了一試之心,是那個女人太重要還是葉飛你真的變了!”
“是若雪對我太重要。”
“不,是你變了。葉飛啊你記得嗎,你我朝夕相處的八年時間,我無數次的要求你借著行醫看病的機會,驅使那些達官顯貴偷取幼童,名義上是作為他們的藥引,其實是助我緩解痛苦,以人煉藥。整整八年的時間,你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期間多次被我毆打瀕死,就是咬牙堅持。而今天,今天你居然向現實妥協了,居然對這個邪惡的提議產生了興趣,不管你日后有沒有實踐,起碼在你產生興趣的那一刻,你的心已經變了,或者說你的思想變了,變得不再充滿正義。”
“正義是一定要有的,我只是…”
“只是向現實妥協了?看來我當年刺激你的手段還不夠激烈!”
“不!不是妥協。我只是覺得若雪在我心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無論如何我都要若雪活著。”
“為此不惜犧牲一個無辜的人?”
“我只是問一下。”
“葉飛,我早該想到的,能夠坦然自若地解封九龍,你已不是當年的葉飛,你的心中已沒有了蒼穹大道,沒有了天下蒼生,只有容下你自己和你關心的人。”
“這有什么不對嗎,有什么不好嗎,難道我的命天生就是賤的,難道我天生就該被人蹂躪、承受痛苦,天生就要看著摯愛身死無能為力嗎。”
“不,你沒有錯,錯的是人心險惡,錯的是這個骯臟的世界。但葉飛,我也希望你能夠回頭看看,看看過去的自己是否真的一無是處。”
“藥人,你很可笑誒,你在開玩笑嗎。希望我變得邪惡,希望我墜入黑暗的不一直是你嗎,為什么今日我做到了,你反而婆婆媽媽起來。”
“我不希望你痛苦,僅此而已。”
“你為什么覺得我會痛苦。”
“因為炎天傾!從炎天傾的瘋狂當中,我看到了莫名的悲涼,我不希望你變得像他一樣。”
“藥人,你真的很可笑誒,一直以來希望我墜入魔道的人是你,今日我只是稍稍動了些邪念,你倒反過來數落起我來了,怎么說都是你的理了。”
“葉飛你錯了,我從未希望你墜入魔道,我只希望你認清現實的殘酷,認清自己的內心,看到心中真實的黑暗。但今天…不止今天,是這幾日間,你一次次地做出有違往日的舉動,你一次次地用行動向著黑暗試探,這是我一直以來所期待的,但我感覺得到你不幸福,你的心在流血,你的眼里含著淚。我知道你是被迫的,我不希望看到你在黑夜下默默哀傷。”
“不,我沒有流淚,我沒有被迫,我沒有哀傷,我只是認清了你口中的現實,其實我早該行動了,人要活著,在九州大地上滋潤地活著,便要適應規則,付出代價。
我甚至有點恨自己太晚明白了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