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競技場內座無虛席,第五看臺迎來了它的重量級參賽者。
沈飛一身青衣佇立在擂臺正中,凝望遠方的人群,心情很是激動,人間斗技早已有之,斗技場將慣常的斗技習慣發揚光大,形成了一整套賺錢的體系,武人借此揚名,商人借此賺錢,雙方各取所需。
他的對手是一名仙風道骨的老者,觀其神韻比之山上仙人不弱,只不知道為何也要來到這般污穢的地方與人搏殺。
開場之前,沈飛當先問道:“上仙仙風道骨,何必來到此地參賽?”
“散仙云游于世,任性而為,恰巧路過此地便來試試身手,沒有特別的理由。”那老者倒持仙劍,仙蘊留存。
“原來如此。”沈飛拱手:“斗膽請問上仙法號。”
“法號弘揚!”
“哦!”聽到弘揚二字,沈飛頓時明白了,原來是楊齊的師父為自己的徒弟報仇來了,難怪也被分在第五組,徒弟打不過,師父上陣,可惜遇上了自己,他已經失去了和凈靈和尚交手的機會。不過這樣也好,凈靈和尚一身佛法神秘莫測,不是他能夠對付的,未免師徒二人全部慘敗,落得生不如死的結局,倒不如就在這里打住。
想到此處,沈飛露出一絲笑容:“弘揚真人,晚輩有禮了。”右臂抬起,手掌向上,一片片花瓣向著掌心匯聚,聚集成劍:“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沈飛,三點水的沈,乘風飛起的飛。”
“沈飛,好名字!”弘揚道人保持倒持仙劍的姿勢,“少年你身上的氣息不弱,可看出來歷不凡,是否愿意道出師承為何?”看沈飛搖頭,蹙眉道:“不愿意說?”
沒想到對方回答:“啟稟上仙,不是晚輩不愿意回答你,只是我的名字和師承很快便會人盡皆知,何必單獨回答呢。”
弘揚道人略感不悅,身上的氣息凌厲了一分:“年紀輕輕口氣倒不小。”
沈飛不以為意地回答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一向說到做到。”
“好,那我就要領教高招了。”
“請賜教。”
此時,看臺之上的吶喊聲已經達到開始打啊,還墨跡什么!”
沒想到因此惹怒了沈飛,后者右足踏地,一道殺氣逼人的氣流貼著地面掠過,以他立足之處為中心,向著四方擴散,被氣流掃中之人,全部感受到一股發自于內心深處的膽寒,顫顫發抖,再不敢出聲了。
這是若干年來,看臺之上第一次鴉雀無聲,連旁邊擂臺正在比賽的李廷方都感受到了身邊氣氛的詭異,向著沈飛望去,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艷陽高照,白云萬里,藍天如洗,極致的靜默中,擂臺之上的“青松”緩緩發聲:“很快的,我沈飛的名字便將傳遍天下。”
競技場廣闊,自沈飛口中發出的聲音字字清楚,頓挫有力地傳入眾人耳中,他們這才知道:原來新來的挑戰者叫做沈飛!
擂臺之下的李婷希輕咬沈飛二字,驀然抬頭,目光之中含著驚奇和欣喜。
陰影處,與環境融為一體的凈靈和尚,雙手合十,心志堅誠地輕誦:“阿彌陀佛!”
貴賓席上的令狐懸舟看著首戰登場的沈飛,目光深不見底。
開皇三十年冬月,數九寒冬的天氣,臨海的金陵城卻依然溫暖如春,來自于蜀山的少年青衣垂地,身高八尺,迎風佇立。于超過五千人的注視下,迎來了自己的首場戰斗迎戰散仙弘揚道人。
弘揚道人是陜地小有名氣的散仙,據說出身蜀山正統,放浪形骸而下山游離,一路行俠仗義,自此過上了閑云野鶴的生活。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是一對表兄妹,即是楊齊和楊蓉。手中一柄虹光劍,威力無邊,據說能夠召喚出彩虹。
對于這場戰斗,弘揚道人非勝不可,因為他有著為徒報仇這樣非勝不可的理由;可惜沈飛也是如此,自己來到金陵的第一戰,無論如何都不能夠失敗!
納蘭若雪在看臺邊上攥緊了雙手,默默地為心上人祈禱。
如有實質的殺氣不知何時籠罩了整座擂臺,形成龍卷風,在沈飛和弘揚道人之間兜轉,某一個時間點上,弘揚道人長喝一聲,龍卷風震碎,自己手持仙劍棲身而至。
迎接他的,是凌厲至極的突刺破襲劍術,有去無還。
沈飛健步上前,后發先至,當先刺出一劍,劍出見血,弘揚道人握劍的右臂現出一道傷口,這一刺,沈飛有意刺偏,希望他知難而退。
可惜事與愿違,受了傷的弘揚道人,身上仙力反而狂涌,戰力大增。而看臺之上,則鮮有的安靜,沈飛那一劍,快地肉眼難辨,瞬間凝聚起的劍意更是讓觀眾們感受到如芒在背般的壓力,眾人唏噓,忽然間充滿激動,暗道:自昨日凈靈和尚的異軍突起之后,沒想到今天又出現了一個狠角色,而且也是少年!這樣看來,五號臺的擂主爭奪戰會很精彩。
沈飛與弘揚道人錯身而過,背對背站立,手持朝花夕拾劍轉頭看他,深深地嘆息一聲。這聲嘆息包含著復雜的感情,卻深深地刺痛了弘揚道人的心。
誰能想到,單單一招,勝負已分,若剛才少年不留手,他的右臂已經與身體分家。
“現在的少年都這般了不得嗎?”弘揚道人長吸口氣,舉劍向天,整齊盤在頭頂的長發隨著暴漲的氣勢散落開,絲絲銀發如緞面一般光潔。
“看我的虹光萬丈。”長劍向天,劍氣如虹,可怕的劍意順著劍尖爆發出,劃過半空,形成一道道虹橋,進行覆蓋范圍極廣的無差別攻擊,其中的一部分撞在沈飛身邊,將青石的地面啃咬出了一個個空洞。
“萬丈虹光起,天下任我行!”弘揚道人放聲長嘯,左臂敞開,右臂持劍向天,純白一色的道服隨風而動,如同振開兩翅的雄鷹,雖然年邁,卻懷有著了不起的氣魄,端地讓人驚訝。
從那劍尖之上飛射出的光芒,一道又一道,其中的每一道,都蘊含著強大的能量,只要稍稍碰上,就會受到灼燒和切割的雙重傷害。
“厲害啊!”觀眾們被出現在眼前的絢麗畫面驚呆了,紛紛站起,咆哮加油,聲援年邁的弘揚道人。
唯有陰影下的凈靈和尚兀自轉身,雙手合十,走出競技場:“阿彌陀佛,實力相差過于懸殊,沈施主,你果然了不起。”
在他走出競技場的同時,一道劍光從沈飛所在之處斫出,只一揮,便將攔路的流光飛彩盡數斬斷,將“萬丈虹光任我行”斬得一片晦暗,將封印擂臺的結界斬得搖搖欲墜,讓正在搖旗吶喊的觀眾們全部閉上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視線中,沈飛半蹲身體,兩腿之中灌注萬鈞之力,驀然前沖,以雷霆萬鈞之勢棲近到弘揚道人的身前,棄劍、揮拳,打中弘揚道人的肚子,讓那一頭隨風而動的銀發緩緩垂落,讓那翻飛的衣擺終于落定,讓向天的劍鋒不得不落回地面上。
弘揚道人眼前一黑,軟綿綿地倒下了,被沈飛接住:“好好睡一覺吧,今天的五號擂臺沒有你出手的機會。”
沈飛抱起了弘揚道人,在眾人充滿震驚的目光下,走下擂臺。
開皇三十年冬月初三,沈飛首戰告捷。
一路走向焦急等待的楊蓉、楊齊,沈飛微微頷首:“不好意思,擂臺之上容不得留手。”
楊蓉廢力地接過師父,淚眼婆娑:“不,是我們師徒太天真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們師徒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想不到原來身邊存在著這么多頂尖的高手。”
“呵呵,只能說今天的競技場并不適合你們師徒三人。”沈飛轉目望向楊齊,看他目光呆滯,嘴角溢沫,全然沒有了之前的豐神俊逸,默默攥緊了拳,“放心吧,你師父要做的事,我會代他完成。”
“公子來到競技場也是為了那個和尚?”楊蓉忽然露出興奮的神色。
“這是個秘密!”
沈飛毅然離去,楊蓉在身后凝望沈飛的背影,竟有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
和昨天凈靈和尚的表現一樣,沈飛今日一戰,表現出了足以令整座競技場動容的實力,什么“萬丈虹光起,天下任我行”,那么聲勢浩大的招數,在沈飛面前也不過是過眼云煙,一觸即潰。
觀眾們或期待,或忐忑,或興奮,暗道:冬月的競技場,可算有好戲瞧了。
離開了楊齊、楊蓉,沈飛走向納蘭若雪,和若雪在一起能夠感受到內心的寧靜,
后者早在他走向自己的時候撲了上來,張開雙臂緊緊摟住沈飛的脖子,吊在上面打轉,歡快的如同美麗的小鳥,“沈飛哥哥,你可真棒。”
沈飛吊著她轉了幾圈,為若雪的一塵不染深深融化,這樣干凈而純潔的女孩,放眼九州只怕找不到第二人了。
正是情深意切的時候,兩人身后忽然傳來了一聲弱弱地詢問:“沈…沈飛,你是沈飛嗎?”
這聲音溫柔之中帶著幾分躊躇,深情款款,聽得人好不舒服,納蘭若雪的面色騰的變了,不知何時開始,只要有女人接近沈飛,她就會表現出嫉妒和怨恨的樣子,一點都無法容忍。
沈飛對此早已習以為常,若不是身后的聲音熟悉悅耳,斷然不會轉身的。
顧不得醋意大發的若雪,沈飛茫然轉身,身子僵硬得如同木偶,視線所及,一道美麗的身影佇立在日光下。
淡藍色的連衣裙,系好了蝴蝶結的遮陽帽,粉嫩嫩的面頰,平和友善而又自然迷人的笑容,站在面前的女子和納蘭若雪如出一轍,有著清澈如池水的目光,出污泥而不染,卻又有不同。
如果說納蘭若雪是需要他人關愛照顧的小妹妹,那么穿著淡藍色連衣裙的女子就是平易近人,善解人意的大姐姐。
“你是…沈飛嗎?”女子注視著沈飛堅毅的面容,遲疑地問。這么多年過去了,沈飛身上的變化極大,唯有凌厲的目光從未改變,那依稀間透露出的野性,除了沈飛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婷希!”沈飛順理成章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這么多年過去了,留刻在少女身上的痕跡清晰可見,遙想當日,婷希是第一個讓沈飛暗生情愫的女人。
“哇塞,姐姐你們真的認識啊。”瞪大了眼睛的少年李廷方在沈飛和婷希之間來回地看,本來以為是姐姐認錯了人,卻哪里能夠想象得到,僅僅是若干年前的回眸一瞥,兩人居然真的能夠再把對方回憶起來了。
“婷希,真的是你!”
“沈飛哥哥。”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逐漸相融,互相之間的距離也在不知不覺間越走越近,直到納蘭若雪憤怒地咆哮起來,才被迫中止。
“喂喂喂,沈飛哥哥,她是誰啊!”納蘭若雪愛吃醋的毛病一如以往,更何況對方是這么落落大方的鄰家姐姐。
“哦哦,她是…”沈飛回過神來,轉目望向若雪,目光卻只停頓了一瞬,馬上便又回到了李婷希的身上,這讓若雪幾欲抓狂,“她是…多年之前的一位…”努力地想了想,斟酌用來形容對方的辭藻,“一位摯友,名叫…”
“你好,我是李婷希!”話還沒說完,婷希已經上前一步,向納蘭若雪伸出了手,清澈的目光如大海般蔚藍,“多年之前,與沈飛哥哥有過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過了這么多年還能認得?”納蘭若雪卻更加不高興了,陰陽怪氣地說道。
沈飛無奈,生怕她當眾翻臉,只能解釋道:“若雪,別鬧,這是我在村子里認識的朋友,你可不能怠慢了。”眼見若雪氣鼓鼓地準備發飆,沈飛一下子加重了語氣,“若雪,你忘了對我承諾了嗎。”后者聽出他語氣的嚴厲,目光中的憤怒瞬間消失了,轉化成滿滿的委屈,淚眼汪汪地似乎要哭出聲來。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