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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各自的修煉

  同一時間,天下至高之地!

  邵白羽端坐在平靜無波的湖面上,身后一株逆瀑向天。

  對邵白羽有著再造之恩的蜀山掌教李易之,為了幫助白羽在境界方面盡早有所成長,不惜將逆瀑借給他穩定道心。

  掌教對于白羽的栽培,絲毫不下于對鐘離師兄的,或者說,掌教是要將邵白羽培養成第二個鐘離睿!

  天大地大,劍道至偉,邵白羽纖細的指尖輕輕撫過鴻鵠劍的劍身,感受其中傳導過來的每一個細節。

  他的一生本該是一柱擎天的,卻偏偏出現了一個炎天傾,一次次地打擊到他,傷害他那高高在上的心境。由此一來,炎天傾成為了白羽心中的一個結,一個難以打開的結!

  心中有結是無法進入唯我獨尊之境的,這就注定了邵白羽不能如同云師叔那般,在長久的磨練之后,進入到仙道最高境界之一唯我獨尊;心中有結,也是無法波瀾不驚的,這就導致了邵白羽也不能如自己的授業恩師那般,進入到上善若水之境。

  他想要繼承兩名父輩的榮耀,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徹底打開心中的結,殺死炎天傾,重新找回往日的驕傲;二是探索出一條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只屬于自己,又能和唯我獨尊以及上善若水兩大至尊領域匹敵的領域境界。

  兩者相比較,似乎后者反而來得輕松一些,因為炎天傾那個人,他的存在,他的行動與智慧,實在是太過不可思議了。有關炎天傾的每一個細節,都已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白羽心中不能提起的禁區;而殺死炎天傾,白羽雖然不愿意承認,可是心中確實想都不敢想,畢竟已經有了兩次慘敗的經歷。

  鴻鵠仙鳥的分身,邵白羽貼身的寵獸之一金燕從高處盤旋降落,抓緊了白羽的肩膀,有著逆瀑升起的湖面卻并沒有生出絲毫波瀾,可見白羽此刻之全神貫注。

  一心一意于手中之劍,邵白羽的體表上沉浮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東西,似乎是由仙力異化而成。

  白羽沒有親眼見過沈飛與炎天傾的那一場驚世之戰,不過從云師叔后來的描述中,可以想見沈飛是以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至尊劍意,一舉戰敗炎天傾,斬去他握劍的右臂。

  至尊之劍,獨一無二,沈飛專精有去無還一式,所以能夠成就這樣霸烈無雙,難以匹敵的劍意,自己也能夠做到嗎?

  邵白羽銘心自問,流溢在體表之外的那一層異化的仙力由此扭曲,活物一般四處伸展,“我邵白羽,才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最強之人,我不會走任何人走過的道路,我要成就獨一無二的本我,成就獨一無二的偉業,我邵白羽會是蜀山有史以來最強之人,也是讓蜀山的興盛達到頂點的人,我邵白羽有著自己的道,獨一無二的道!

  “刷”一縷劍氣從鴻鵠劍中流溢出,刺破了白羽正在撫摸劍身的左手,但他并不覺得痛,任憑鮮紅甘甜的血液滴落在湖面上,一滴一滴地滲透進去,將湖水染紅。

  上善若水唯我獨尊當道心經過穩固持久的修煉,具現成實體便會擬化為這般不可思議的樣子。在那之前呢。

  邵白羽抬起劍鋒,明媚的劍光在長劍經過的地方形成一道虹橋,白羽肩膀上的金燕飛起了,像是被嚇到。那道被長劍斬過,凝立在半空中的虹橋卻始終不曾消失,凝立著,沉淀著,仿佛是一道實體化的彩虹,但是即便相隔甚遠,也可以看出彩虹的邊緣是異常鋒利的,只要不小心碰觸到,就可以將接觸到的東西切割成兩半。

  “天下至極!這是只屬于我邵白羽的天下至極!”

  人活于世,或為溫飽,或為生活,或為富貴,或為理想,每個人的降生都有其必然的目的。而邵白羽降臨在大地之上,是為了君臨——君臨天下,建立亙古不朽之偉業!

  此雄心壯志沈飛沒有,炎天傾也沒有。

  因為這樣雄偉的志向,白羽活得比身邊的所有人都累很多,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聽起來是對燕雀的藐視,其實何嘗不是鴻鵠的悲哀,站在孤高寂靜的位置上,有誰能夠理解到自己心中的苦與痛。

  當又一次被炎天傾擊敗的時候,邵白羽很痛苦,當聽到沈飛斬去炎天傾一臂的時候,邵白羽更加痛苦!他要超越,下定了決心,哪怕為此拼盡一切,也要超越這些敢于跑在自己身前的人,不惜一切代價,不計任何后果!

  站起了,邵白羽屹立在逆瀑上,身后有著看不清的東西在慢慢成型、凝聚,與沈飛不一樣的是,掌教向白羽傳授了有關凝練道心的完整法門,由此,白羽在道心的修煉和凝聚方面的進度遠遠超越沈飛,而這也代表著,他的境界在快速提升。雖然境界并不完全代表實力,但那無比重要,跨境界對戰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腳下湖面在鮮血的滲透下,變成一灘渾濁的血池,往天空沖起的瀑布收縮回池子里,邵白羽往前邁出一步,走出湖水,那平靜無波的水面隨著他的前行而向外宣泄,仿佛決堤之后的滔滔江水,要將人世間的一切淹沒進去。

  這便是君臨,君臨天下的力量!

  鴻鵠劍嘯,血海汪洋,自九州最高處傾瀉而下,誓要將神州大地淹沒殆盡。

  同一時間,明月峰紫竹林。

  萬籟俱靜,林子里的一切凝固在最美艷妖嬈的時刻,亮晶晶地反射著太陽的光芒,明明天氣灼熱,卻永遠不會融化。

  一切的一切,永恒的美麗!包括無措狂奔的小兔,來不及起飛的翠鳥和隨風搖曳的竹濤。在與沈飛的戰斗結束之后,冷宮月回到了林子里,血脈之中的力量不可思議地燃燒起來,瘋狂地宣泄而出,將以自己為中心,方圓五里的所有的圣靈冰封進去。

  時間仿佛回到了若干年前,明月峰的瓦舍仿佛宮月小時候藏身的冰封圣地,一切的一切,以冷宮月為中心靜靜地綻放出美麗的霜華,一切的一切,美麗而又純粹,天下間獨一無二的,至凈至純的色彩。

  冷宮月蜷縮在屋子的角落里,周圍的房間已經都清空了,姐妹們因為有仙法護體,安然無恙的離去,與紫竹林毗鄰的數十間瓦舍全部被冰封住,散發出寒冷刺骨的溫度。

  離開冰封神殿的時候,納蘭明珠送給了冷宮月一把足以掩蓋雪塵劍力量的劍鞘,殊不知,雪塵劍和冷宮月本來就是合二為一的,是一體的,在給雪塵劍帶上劍鞘的同時,冷宮月體內的力量便也偃旗息鼓下來,被壓抑住了。雪塵劍終日藏在劍鞘之中,冷宮月體內的力量便也終日被壓制,久而久之,這些力量在冷宮月的身體里潛伏了起來,逐漸成為不太受歡迎的,甚至有了一定自我意識的生命體,這些力量與冷宮月長期被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惡”高度相容,達成了一種共生的關系。

  冷宮月坐在角落里,仿若擁有實體的白狐在身后凝聚,虎視眈眈地窺視著黑暗中的動向,然而更可怕的是,冷宮月的眼睛是迷蒙的,仿佛被一層冰霜覆蓋。冷宮月的嘴里一直在呢喃著什么,從身后捅了沈飛一劍之后,她就一直處于這種冰封自我的狀態下,所在的屋子如同一個冰窖,被厚達數米的冰層封蓋,連她的師父納蘭明珠都無法進入,聲音更是無法傳導進來,她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里,一個人的魔障中,無法自拔。

  冷宮月不能明白的是,自己為什么要刺出那一劍,為什么會刺出那一劍,仔細想想,從天之峽前,沈飛擦過臉頰落下的怒拳,到南山晚月下,被斬去的記憶,再到與炎天傾鏖戰時,奮不顧身的拼死相互,沈飛一直是在用他那并不算特別健壯的身體在最關鍵的時候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在最后時刻,自己會毫不猶豫地刺出那直達要害的一劍呢?難道有什么東西,在內心深處,比感情,比恩義更加重要?

  冷宮月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這體現在她對納蘭若雪的忍讓和照顧上,不過看起來,這似乎僅僅是一個假象,似乎自己根本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冰封生長得越加厚實了,冷宮月將自己藏在冰盒子里,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她內心深處低喃:“不要再壓抑了,釋放我,釋放真實的自己,你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蠱惑的聲音不斷在內心深處響起,催促她,誘惑她,讓她釋放出內心深處的那個“她”,所謂的本我。

  一直以來,冷宮月都堅定地認為自己的道心是明確無誤、不可動搖的,也就是所謂的冷若冰霜,然而今天,卻有一個另外的聲音告訴她,其實她的道心并不是冷若冰霜,而是萬籟俱靜!是讓整片天地趨于一統的至強能力,萬籟俱靜。

  與冷若冰霜比起來,萬籟俱靜明顯要高一個檔次了,起碼乍聽起來,甚至與掌門真人李易之傳授給沈飛和邵白羽的歸元寂靜劍有著相似的意境。

  “呵呵!”若隱若現的白狐在冷宮月身后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可能是太無聊了吧,又或者在嘲笑些什么。人類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生物,短短幾百年的壽命,能夠完成最頂級的靈獸上千年,上萬年才能做到的事情;人類也是世界上最為弱小的生物,不斷向上攀爬的過程中,要承受心魔的層層刁難,一個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誤入歧途,就如同鐘離睿那樣,再過驚才絕艷又能如何,終究是自己毀了自己。

  因此白狐嘲笑,嘲笑自己被這樣的矛盾集合體打敗。有關冷宮月的身世,除了白狐之外,再沒有人知曉,她與冷宮月有著不能被外人知曉的緊密聯系。隱藏在冷宮月心底里的蠱惑之聲它也聽得見,但它并不想要阻止,因為在它眼里,宿主的強大猶為重要,而現在的冷宮月,明顯并不強大,這從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就看得出來。或許是時候換一副樣子了,是時候更換一雙別樣的,看待世界的眼睛了。

  冷宮月具備了白狐該有的孤高氣質,卻沒有白狐應有的冷酷,從背后捅人又能怎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本來就是天下間所有強者的共同點。

  一、二、三,蠱惑,蠱惑,再蠱惑…孜孜不倦地騷擾在冷宮月心里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蒙在她眼瞳表面的霜華越來越厚重了,幾乎遮擋住瞳孔內所有的顏色。

  眼看所有的光彩都將被遮蔽,驀然間,在南山晚月下的一幕幕畫面,那些被強大仙法斬去的記憶紛至沓來,毫無征兆的回歸。或許,那一夜的所有記憶除了保存在冷宮月的腦海之中,還有一部分印刻在了她心底里的那個潛意識之中吧,當潛意識與本體逐步融合的時候,這些記憶便也跟著回歸了。

  冷宮月終于找回了失落的記憶,想起了寒潭之上的劍刃相對,想起了群狼圍困下的拼死相互,想起了蜓翼族,想起了那些可愛的妖獸,同時想起了冰棺中沉睡的女子,強大的黑衣人,以及那個男人用性命做賭注,用自己的死,賭她的活!想起了,那個名叫沈飛的男人,那個看起來瘦消,其實有著難以想象的擔當,鐵骨錚錚的漢子。

  冷宮月將一切都回憶起來了,她終于理解了自己為什么會如此在意從背后刺向沈飛的那一劍,她終于理解了自己并非是冷若冰霜的,也不應該是萬籟俱靜的。籠罩在瞳孔上的冰霜,以及與冰霜一道襲來的黑影潮水般退去了,黑影張牙舞爪,哀嚎陣陣,甚是不甘,可是重新變亮的目光儼然如華晝一般毫不客氣地取代了她的位置。黑影徹底消退,冷宮月原地站起了,體表流溢出不可思議的能量,如同異化的仙罡。慵懶地蜷縮在它身后的白狐不可思議地看著冷宮月的背影,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右手一震,劍鞘盡碎,雪沉劍吟,卻沒有如往日那般卷起風雪,與之相反,周圍的冰寒氣息一股腦地匯聚過來,源源不斷地涌向雪塵劍,冰雪消失,卻不是融化,而是被莫名的力量吸引了過來,順著冥冥乾坤的指引,匯聚到逆指向天的雪塵劍中。從這一刻開始,冷宮月再也不需要用劍鞘封印雪塵劍的力量了,因為她自己就是雪塵劍的劍鞘,她和雪塵劍根本就是一體的,是不分彼此的。

  白狐雍容優雅地舔舔爪子,身形漸化虛無。

  明月峰冷宮月,終于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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