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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女人的眼淚

  開皇三十年七月初七,艷陽高照、萬里無云的日子,蔚藍的天空如同碧璽,一望無際,讓人心情舒暢。沈飛雖然忙活了一早晨才清掃完落葉,可是站在日光下深深呼吸,還是心情大好。痛快地解決了一個心頭大患,本來因若雪而糾結的心境已經轉暖,他已經想通了,反正自己童子金身近不得女色,男女之事想得太多一點用處都沒有,不如放任自由,一切隨緣。

  納蘭若雪沒來上課,聽說一大早就和冷宮月吵了一架,然后奪門而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沈飛雖然擔心她,卻也不會去尋找,她畢竟是個大人,不可能身邊總有人陪伴著,需要自己成熟起來了才行。

  邵白羽很晚才到達玄青殿上,自從結束了晚上的單獨授課,他每天的練功時間非但沒有縮短,反而變得更長,幾乎是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打坐練功,吃完飯休息一會兒,也馬上會進入練功的狀態,如此往復,從不間斷。

  邵白羽對練功的執著和毅力連一向以吃苦著稱的沈飛都望塵莫及。他內心深處燃燒著成為強者的欲望火焰真的是任何外力都無法動搖的,就那般熊熊燃燒,直到目標達成的那一天。在沈飛看來,邵白羽真的很恐怖,因為他可以清晰地看著目標,毫不動搖地向之前進。

  這段時間以來,沈飛慢慢感覺到,同齡人中,讓他有畏懼感的只有三個人,第一個,自然是英年早逝的鐘離睿。鐘離的強大絕無僅有,如果他還活著的,是萬萬輪不到自己和白羽崛起的,但是,命運就是這樣有趣,驚才絕艷的鐘離師兄用他的死成全了自己和邵白羽,為兩人換回了一片廣闊的天空;第二個也是讓他最為忌憚的一個,非炎天傾莫屬了,現在想想,炎天傾最強大的地方,在于他沒有恐懼,不管是被自己用十字鎖踝術固定的時候,還是與實力遠遠凌駕于他的云師叔對戰的時候,他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流露出,仿佛性命壓根不是自己的,你有能力便隨便拿去好了,他帶來的感覺非常不好,依稀透露出厭世;第三個讓沈飛畏懼的,卻是最親近的人邵白羽,平心而論,和鐘離睿、炎天傾比起來,邵白羽的資質有一定差距,但是他的努力,他對目標執著的追求與付出,簡直令沈飛不可思議。不止一次的,自己起床撒尿的時候,看到邵白羽正襟端坐在黑暗之中,在所有人都睡下了的時候默默練功。邵白羽從不將努力寫在臉上,但和他長久呆在一起的沈飛最清楚,白羽到底付出了多少,他是那種心里面有著清晰的目標,并且無怨無悔地為之努力的類型。一開始,沈飛還覺得這是大仇未報導致的,后來漸漸發現,與炎天傾或許有一定關系,但絕不是根本原因,邵白羽追求的,一直都是心目中的至高,是心目中的那個目標。所以他從不在乎虛名,甚至也不會因為青春懵懂而分心,他要的只有一個——天下最強。因為此,沈飛對白羽也是存在著畏懼的,畏懼于他眼前目標的清晰。

  與此相反,沈飛自己就沒有什么固定的目標,當年身為羅剎王子,年幼無知,整天就想著怎樣痛快地玩耍;羅剎城墻倒塌,族人慘遭誅殺的時候,所感受到的痛苦還在其次,唯一的想法就是活下去,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認識邵白羽、跟著他來到蜀山,好像衣食無憂了,他的愿望也因此改變,希望能憑著自己的努力不被別人看扁;現在力量與日俱增了,沈飛心里萌生了一個沖動的想法,很想去到人間,查找當年人國對羅剎國發動滅國之戰的始作俑者,為父母和死去的族人報仇。沈飛知道,仙界是禁止插手人間事務的,所以這個萌生的想法一直埋藏在內心深處,很少吐露于外人。

  七月的時節,是山上最舒服的時候,高海拔寒冷的氣溫會隨著夏季的到來有所緩解,鳥語花香,連心情都會跟著變好,這從殿內祥和的氣氛就看得出來。平和、安寧,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美麗地方,沈飛感覺自己深深地愛上了蜀山,愛上了這片神奇的土地,愛上了身邊可愛的師兄弟們,雖然互相間的摩擦還是難免的,但是在一起呆久了,互相之間,哪怕是對尹朝華都有一份師兄弟之間特有的情義在。

  靈鳥嘰喳,彩蝶飛舞,長壽果樹樹梢花團錦簇,本來果樹結下的果子常年無人摘取,永不掉落,但因為玄青殿沒來由的多出了這許多的學生,已經許久無人理會、富含靈力的果子被調皮的他們摘了個干干凈凈,以至于事隔多年終于再度開花,大概不久之后就能夠結出果實吧。長壽果樹的花瓣是深紫色的,完美地舒展著,如同孔雀開屏,為山上平添一抹艷麗。

  沈飛倚靠掃帚站在觀云臺上,細細打量玄青殿中的人色,看尹朝華傳習君子之風道貌岸然;看鳩山鳴陰陽相濟,活在自我;看雷縱橫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看楚方頂天立地,兄弟不離左右;看金蟬翠目中無人,天第一我第二;看冷宮月孤芳自賞、秀麗無邊;看邵白羽驚才絕艷,天地失色。看著這些鮮活真實、形形色色的蜀山少年,會心一笑。這就是蜀山,放眼天下最接近天的地方,人世間最后一片極樂凈土,能和這群人相知、相伴,真是此生莫大的幸福。

  莫君如哆哆嗦嗦地坐在位子上,望向冷宮月的目光又是嫉妒又是怨恨,昨天那一戰,自己連發招都沒做到,就已落敗,這份不甘和嫉妒就像在內心深處打上了一個結。君如是真的沒有想到,原來六個月之后,自己和冷宮月的差距還是一點都沒有縮小,想想沈飛和邵白羽每天汗如雨下的樣子,她終于明白了,光靠著耍小聰明和云師叔賜予的神劍是追不上那個名叫冷宮月的女人的。

  這個世界上太多聰明人了,可是愿意將聰明轉化成毅力的人卻少之又少。冷宮月給君如上了生動而意義深遠的一堂課,那冷漠而充滿蔑視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君如的心。

  她本以為自己應該是獨一無二的,是集合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可是,在那個女人的面前,自己跟本屁都不是,毫不夸張地說,如果是并排而行的話,沒有人會注意到自己的,所有的目光都會被那個名叫冷宮月的女人奪走。她忽然有些明白若雪現下的感受了,明白為何若雪會和冷宮月反目成仇了,這種感覺確實讓人難受,讓人有一種想要罵人的沖動,憑什么自己不如她?憑什么所有人都喜歡她?這兩個問題莫君如思考了整整一夜。

  “你感冒了,君如?”本在注意沈飛動向的邵白羽感覺到君如一個勁地哆嗦,便問她道“是感冒了嗎?”

  莫君如將目光從冷宮月那邊收回,轉而望向與自己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白羽哥哥,看他朗目星眉、文質彬彬,純白一色的眼睛里卻映照不出自己的影子,沒來由的有些惱怒。

  整個晚上,在自己最需要別人安慰的夜里,混蛋沈飛和白羽哥哥都不在身邊,只有一直被當做備胎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雷縱橫寸步不離地陪伴著自己,那個時候,莫君如就一直在想,似沈飛、白羽那般高傲自我的心,自己真的抓的住嗎?

  看著邵白羽,君如的眼眶沒來由的濕潤了,感覺面前的人離自己越來越遠。或許,自己和若雪都錯了,或許也只有冷宮月配得上他們高至云上的心吧。

  “君如,你這是怎么了,誰惹你生氣了君如,跟哥哥說說,不管是誰,我一定替你討回公道。”看君如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白羽伸出手,擦拭她的淚珠,“怎么了君如,是不是還在記恨沈飛啊,一會兒等他回來,我替你教訓他,出口惡氣好不好。”

  邵白羽還從未見過君如如此脆弱的樣子,女人的眼淚是壓在男人心頭的大石,在這一刻,在這個慣常擁有,甚至逐漸忽視了的妹妹面前,他忽然覺得,自己這段時間做的真的不夠。

  隨著歷練的加深,越發堅硬的心境因為若雪的流淚而軟化,如果不是與師父有約在先,他甚至也要哭出來了,拼命擦拭若雪冰涼臉頰上的淚珠,實在擦不掉了,便干脆將她擁在懷里:“君如,怎么了君如,有什么委屈跟哥哥說,哥哥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為你解決,君如說話啊,告訴哥哥,到底是誰欺負你了,君如,快說話啊。”

  看君如一直不回答,只是忍不住的流淚,邵白羽的心境越發慌亂了,顧不得儀態,求助地望向一直以來代替自己照顧君如的雷縱橫,看他嚴肅的搖頭,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讓君如長久以來積累的委屈爆發了出來。

  邵白羽來不及查問了,心疼地擁著她,輕捋她的發絲,等待君如將所有的委屈化作淚水全部發泄出來,等到胸前衣衫被浸濕的時候,君如攥緊粉嫩的拳頭捶打他的胸田:“討厭,白羽哥哥你好討厭。”

  這句話慣常用在沈飛的身上,驀然加身讓邵白羽很不自在,兩手抬起若雪的下巴,找尋她被淚水模糊的眼睛,認真地問:“好妹妹,這段日子以來,我醉心于練功,忽略了你的感受,接受哥哥的道歉,好嗎。”

  邵白羽無比真誠的看著君如,從他的目光中,君如了解到,兩人之間已經完全沒有可能了,是純粹的兄妹之情,心里反而更加委屈了,復又哭泣起來。

  “哦,哦。我的好妹妹,不哭了啊,乖的,哦,哦!”邵白羽將君如緊緊擁在懷里,毫無猥褻之心,但在雷縱橫看來,卻分外難受,他本以為,哪怕只是稍縱即逝的瞬間,當自己和白羽同時在場的時候,君如會偏向于自己。可是他錯了,自打白羽坐定了,君如便再沒有看自己一眼,一眼都沒有。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明明知道長久的付出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可當目睹現實的殘酷時,雷縱橫還是覺得心里面空落落的。別人不知道的是,肥胖一直是他心頭的病,雷縱橫一直為本身的肥胖而感到自卑,這是他加倍對身邊人好的原因。對于女孩子,以前年紀還小,沒有喜歡的感覺,君如出現的時候,剛好是他情竇初開的年紀,感覺這個女生身上的蛻變,像是傳說中的丑小鴨變成了白天鵝,這種肉眼看的見的蛻變,讓雷縱橫覺得不可思議,他有意接近了君如,他不在意身邊人的目光不加掩飾的對她示好,哪怕只是個備胎,也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呵呵。可是心甘情愿的感覺真的不好受,付出的越多,希望得到的就越多,當他越發無法自拔的時候,莫君如的一顰一笑都會牽動他彼時的心境。這種感覺就是喜歡吧,這種感覺就是被喜歡的人折磨吧,這種奇妙的失落感,是修道不曾帶給他的。

  人生是一種歷練,是一場旅行,雷縱橫在修道方面資質無雙,擁有著他人高不可攀的資質;可是在感情方面卻束手無策,無能為力。上天永遠是公平的,為你打開了一扇窗,接著便會關上一道門,可能有些人得到的更多一些,打開的窗戶特別的多,但無論如何,總有其中的一扇是關閉著的,這就是現實,無法更改的現實,略顯殘酷的現實。

  君如終于不再哭了,但雷縱橫的心情沒有因此變好,反而更加難受了,君如在白羽懷里撒嬌打滾的可愛模樣是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展現過的,他感到失望和頹廢,慢慢轉過身子,決定不再看他們,余光卻不爭氣地往兩人身上瞟,感情面前是沒有理由的,是沒有自制力的,他終于了解到了感情到來時的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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