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陷入短暫的沉默,還是鐵背上人見多識廣,說道:“聚靈神弓,傳言弓身取自空桑神樹的一節樹杈,弓弦取自疆北冰蠶,張弓之時,可自動聚集靈力,發無形之箭,是魔教烈弓堂一頂一的寶貝。”
“師弟所言不錯。聚靈弓乃是魔教烈弓堂神器之一,當年握在土魔刑無缺的手里,殺戮一方,幾乎成了死亡的代名詞。若不是我和師兄左右夾擊,殺死了刑無缺,正邪大戰還不知會是怎樣個結果。
此次,聚靈弓再現,預示著什么我想大家心里都清楚。”
一千年來,魔教內斗、外爭從未間斷,其間多少派系崛起,多少派系隕落根本無從考證,只有一條規矩千年不變,那就是得王劍九龍者繼任教主之位。及至近三百年,各方勢力逐漸穩固,演化成了,兩宗三堂分庭抗禮的形勢。兩宗指的是冥王宗和拜鬼宗;三堂則是烈弓堂、蚩尤堂、合歡堂。
對內,兩宗三堂明爭暗斗,互相較力,暗殺不斷;對外,目標一致,以對抗正道為第一要務。到四十年前,魔教教主忽然失蹤,王劍九龍遺失,教派內群龍無首,冥王宗在當代宗主的率領下逐漸崛起,南征北戰,擴大版圖,吞并了大量其他派系的地盤,蠶食各堂口實力。諸派為了自保,被迫走上了聯合的道路,一時間將冥王宗的氣焰打壓下去。奈何冥王宗宗主一代天驕,生性隱忍,善于用人,被聯合抵制后,孤身闖入合歡堂總舵,被困七日七夜,在第八天的早上攜天威而出,從此得到合歡堂不計代價的支持。
無比強大的冥王宗聯手善于與人間打交道的合歡堂,其他三股勢力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相繼宣誓效忠。冥王宗宗主雖因尋不到九龍,無法繼任教主之位,但卻是公認的魔道之王。他醉心于振興魔教的千古偉業,對之前諸多不敬的各堂口不計前嫌,任人唯賢,打破原有派系壁壘,因才適用,組成了各股力量協同出擊的戰法,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就。也由此獲得了教派內部的尊重。
烈弓堂作為三大堂口之一,人數最少,行蹤最隱秘,單體實力也最強,是地地道道的暗殺者。傳言烈弓堂選拔弟子的條件非常苛刻,訓練弟子的條件更是匪夷所思,但能夠通過層層篩選的人,必定都是一頂一的高手。
因為行蹤詭秘,殺人于無形,所以外界都習慣稱烈弓堂殺手為潛行者。潛行者數量稀少,有潛行者在的地方,必有戰爭爆發,這是坊間流傳的俗語。
云烈目光掃過眾人:“現在,山上發現了一名潛行者,而且是聚靈弓當代的傳人,這是全面戰爭爆發的前兆。”
“師兄的意思是,魔教要徹底根除龍虎山的勢力?”
“照目前的情況看應該是的,有潛行者在,他們對山上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難怪一直按兵不動。”
“我覺得潛行者應該是偷襲龍虎山計劃失敗以后到達的,否則設下的陷阱早就被發現了,龍虎山也不會只遭受一些皮毛的傷害。”鐘離睿補充說,“就像主峰派我們前來支援龍虎山,潛行者也一定是趕來支援自己先頭部隊的,并且后到來的人實力一定都在先頭者之上,我們面臨的形勢相當嚴峻,有必要把大當家和二當家請出來了。”
“大量的聚集人馬,這是爆發全面戰爭的征兆啊,想不到他們這一次居然將龍虎山當成了進攻的第一個點。”鐵背上人充滿感嘆,他經歷過上一次正邪之戰,那個時候,魔教從龍尾玄女峰入侵,一路突進,打到了主峰地帶,被戮神陣擊潰,至此一蹶不振。
他們此次充分吸取了教訓,提前安插大量人手潛伏進中原人類帝國,從比較容易突破的人類帝國里面繞行至正北龍頭方向,直擊龍左眼龍虎山,可謂充分考慮了地利和人和的因素。誰能想到,魔教膽敢直接攻擊龍虎山呢。
“沒錯,他們一定是向中原地帶進行了充分的滲透,來者不善啊。”一名須發具白的長老無比惆悵,“快要入土的人了,本以為能夠安享晚年,誰能想到,又要經歷人生里第二場正邪之戰,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在場諸位長者,幾乎全都經歷過上一次正邪之戰,聽他這么一說,也都感慨起來。
正邪之戰被世人看做開啟了煉獄的大門,每一次爆發都必然血流成河,白骨堆山,魔教現在緊密圍繞在冥王宗的麾下,前所未有的團結,正道一方還能夠贏下這場戰爭嗎?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魔教氣焰似乎永遠無法撲滅,屢屢死灰復燃,浴火重生,在場這些老者,在上一次正邪之戰的若干年以后,再面對迫在眉睫的戰爭機器,都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仙人能活幾百歲,但老了就是老了,心態之疲憊是無法隨著境界的提高而恢復的。
“那…我即刻去請大當家和二當家出關。”
“恩,去把兩位當家的請出來吧,我們現在急需要他們的力量。”
“不好啦,不好啦…三當家,不好啦,后山出大事啦。”伴隨著一陣急切的敲門聲,眾人的心境沉到谷底。
鐵背上人大步流星走上前,猛地推門,守在門邊的小童被大力撞開,跌倒之后又膝不離地地爬回來,稟報道:“三當家,不好啦,不好啦。”
一雙牛眼圓睜,鐵背上人右手捏住他衣領,揪著他離地,抬到與自己目光平行的位置:“啰啰嗦嗦,快說,發生什么事了。”
“啟稟三當家,后山遭到偷襲,大當家和二當家閉關的洞府淪陷了。”
“什么!”鐵背上人右臂一揮,手邊的道童被扔出三四米遠,他自己坐上花豹,威勢凜凜地上山去了。
仙虹燦爛,屋里的仙人紛紛御劍而起,直奔后山。離得尚遠,便看到三角形、巨大紫紅色結界籠罩了山崖,八名身穿寬大灰袍,面容隱藏在兜帽之下的灰衣人守護在結界的四周,面對著眾人。身后的結界呈現出暗沉而壓抑的顏色,有不知利害的飛鳥撞上結界,“滋溜”一聲,變成了一道菜——烤乳鴿。
無人能接近的結界,他們是要封印龍虎山大當家和二當家的戰力。
云烈一早站定了,嚴峻的形勢讓他眉頭深鎖,揮手示意騎豹趕來的鐵背上人不要繼續靠近。后者怒不可遏,不聽勸阻地往前沖,卻發現攔住自己的手臂雖然枯瘦,卻蘊含著無與倫比的力量,遠遠不是自己推得動的。
但聽云烈語氣嚴肅地說:“師弟,你往林子里看看。”
鐵背上人依言,望向空地兩邊的樹林,看到一道道詭異的影子與樹影糾纏在一起,亦真亦幻。
“埋伏?”他大驚。
“你退下吧,非常時期,山上的人事調動全部由我接管。”云烈不容抗拒地說。
鐵背上人長嘆一聲:“哎,魔教妖人詭計多端,龍虎山是否能夠度過此劫,是否能夠繼續存在下去,就全都仰仗師兄您了。”
“放心,我一定傾盡全力。”
放眼望去,八名灰袍客除了高瘦有所區別,面貌和氣息甚至連武器都隱藏在袍子里,顯得神秘莫測。
“呦,我印象中的魔教怎么變樣子了,這身衣服挺值錢的吧。”相隔一千步以上,云師叔臨陣開起了玩笑。
見對面完全沒有反應,又繼續說道:“你們的領頭人是誰,能不能出來談談。”
“蜀山之虎云烈,幾十年過去了,你還是一樣讓人討厭。”八名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灰袍客里,體型最瘦最矮的那個人主動回答。
云烈凝目望向他,沉吟良久,遲疑道:“你是…陰老賊?”
“呵呵,你說呢?”灰袍客冷笑。
“原來你沒死。”
“不親手殺了你,我怎么忍心先走一步呢。”
沈飛不清楚情況,疑惑地問:“陰老賊?何方神圣?”
鐘離睿聽見了,小聲回答他:“魔教拜鬼宗陰長空,綽號陰獸,喜食童血,精通御鬼之術,曾主持百鬼夜行,被人間小國拜為國師。后參與正邪之戰,擔任先鋒之職,靠著操鬼之術碾殺正道諸強,幸被蘭若寺破戒僧所敗,至此下落不明。
聽說云師叔在出任先鋒官的時候,曾經和陰長空多次交手,屢屢斗得難分難解,今次再見到,怕是要一決雌雄了。”
“這么厲害的人物一直潛伏在咱們身邊,想想真是后怕。”
“他們是要打響第一役,為正邪之戰開個好頭。”鐵背上人咬牙切齒地說,“我一定要讓這班混蛋知道,把龍虎山選作攻擊的目標是個多么愚蠢的錯誤。”
云烈示意他們不要說話,和陰長空隔空談判道:“我說陰老弟啊,這么多年不見了,你再上蜀山也沒帶點禮物過來,是不是不夠厚道啊。”
“頭發都白了,還是和過去一樣喜歡胡說八道。”陰長空的聲音像是毒蛇在吐信,嘶啞得讓人不舒服。
“你想聽點實際的,那好啊。”云烈目光一變,語調變得頓挫有力起來:“我問你,你們想從龍虎山得到什么。”
“看看我身后的結界,你說我們要什么。”
“困住白虎和青虎,你們要在蜀山和我們打持久戰?”
“龍虎山將化作圣教向蜀山進攻的支點。”
“已經正式開戰了?”
“當然。”陰長空的手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手掌上帶著深褐色看不出材質的手套。
鐘離睿道:“見到這雙手套沒有,據說是專門為了御鬼而練就的寶貝,其上的每一根絲線都由地府陰蛛吐出的,鬼只要被手套粘上,就再難脫身了。所以世人給它去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鬼手。”
“鬼手。”沈飛緊張地咽下口水。
本以為主峰實力已然絕強,但魔教似乎底蘊更是深厚,隨隨便便哪個人都是大有來歷,而且實力不俗,這樣下去…
他哪里知道,正邪之戰每次爆發,都是以蜀山為支點,佛宗和蓬萊島仙人閣鼎力支持才能勉強取勝,撇開戮神陣不談,單靠蜀山的力量,很難在正面戰場上與魔教抗衡。就實力而言,魔教絕對是最強的。
被稱作鬼手的兩只手,枯瘦而細長,手掌向上翻,詭異的卷宗乘光出現,卷宗整體呈深紫色,和他背后的結界顏色相同,表面被紅色的絲線編織出麒麟頭的圖案,麒麟的左右鼻孔各有一個環,巨大的獠牙逆沖向天,陰長空將卷宗打開,包括站在陰影里伺機埋伏的所有魔教門徒全部跪倒,像是朝圣那般面向卷宗方向,單膝跪地。
陰長空雙手展開卷軸,勉強抬高音調,將嗓音的沙啞掩蓋下去:“天地興佑,圣宗主詔曰:蜀山一脈假借天之懿旨,多行不義之事,多年以來為禍中原大地,將九州推向萬劫不復之邊緣。為肅清惡邪,還天地之正白,我圣教在此宣布,即日起,正式向蜀山妖邪宣戰。我教教眾,需懷有為正義獻身之決心,或凱旋歸來,或馬革裹尸,不死不休,直到天地歸正之日。欽此。”
“圣宗主千秋萬代,我等圣門之子必以血肉之身祭奠正者之魂,宣揚教義,在所不惜。”
“圣宗主千秋萬代,我等圣門之子必以血肉之身祭奠正者之魂,宣揚教義,在所不惜。”
“圣宗主千秋萬代,我等圣門之子必以血肉之身祭奠正者之魂,宣揚教義,在所不惜。”
魔教眾人單膝跪地,右手攥拳,放于胸前,齊呼三次圣宗主千秋萬代。
他們嘴里的圣宗主,自然指的便是冥王宗宗主了,從他們崇敬信賴的神情里可以看出,這個人雖然沒有繼任教主之位,卻擁有著不次于教主的威信力。
究竟是何等人物啊,能夠讓魔教門徒如此死心塌地。
沈飛看到他們如此,陷入沉思:正道稱魔教為邪魔歪道,認為他們是邪惡的代表,將鏟除魔教視為己任;而魔教呢,完全顛倒過來,稱自己為圣教,視蜀山為邪魔歪道,認為鏟除蜀山才能還世界以正義,因此將鏟除蜀山視為己任。
兩邊針鋒相對,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