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從身邊人異常的表現中,猜測到此人來歷不凡,不敢生張,咬緊了牙關,默默地以童子金身修復手臂上的傷勢。
納蘭若雪繼續一臉懵逼的表情,不敢湊前,試探著問:“鐘離哥哥,你閉關多年,已經悟透長生的法門了嗎?”
鐘離睿的面孔在她的問題出現以后,逐漸沉冷下去,眾人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在氣氛緊張到一點即燃的時候,鐘離睿卻忽然變臉似地開起了玩笑:“那是自然了,長生對我來說輕而易舉,若雪妹妹你這么漂亮,要不要跟我學啊?正好我準備收兩個徒弟呢。”
他這么一說,緊張的氣氛立時緩和下去,納蘭若雪負氣地道:“討厭啦,鐘離哥哥,又拿人家開玩笑。”
“哪里在開玩笑,說真的呢,我真的懂得長生哦。”
“鐘離哥哥,你真的太壞了,和過去一點都沒變。”
“嘻嘻,變當然是變了,只不過你看不出來而已。”鐘離睿溫柔地捧著莫君如的手,輕輕地問:“敢問小姐的名字。”
“我姓莫,名君如。”觸及他的目光,莫君如白皙的臉孔又是一紅。
“好名字。”鐘離睿大有深意地笑,“我叫鐘離睿。”
“已經知道了。”莫君如羞答答地低著頭。
鐘離睿輕輕放下她的手,走到沈飛面前,俯身盯著他看:“童子金身,不錯的寶貝,一定要好好珍惜哦,可不能近了女色,不然金身法破,后悔都來不及。”
沈飛含威與他對望,不甘示弱,除了炎天傾之外,這是第一個讓他感覺永遠無法戰勝的同齡人,心里有點懷念邵白羽,兩人聯手,哪怕是這樣的人,也可以有一戰之力。
鐘離睿的年齡看起來很小,眼睛也是小小的,圓圓的,藏著與年齡不相稱的心思,他的目光在與莫君如對視的時候溫柔如水,在與沈飛對視的時候,卻剛猛如斧,“還有,我討厭被人從背后偷襲,記住哦,只此一次。”
鐘離睿站了起來,臉上重新洋溢出笑容,在眾人畏懼的目光下,走近了雷縱橫,拍拍他的腦袋。
他比雷縱橫矮了一頭還多,需要踮起腳才能摸到他的頭:“小縱橫,越來越胖了呢,功夫修煉的怎么樣了。”
雷縱橫面孔更加僵硬,深深地向他行禮:“鐘離師兄,縱橫有禮了。”
“自己人,不必客氣。”鐘離睿單手拖住他行禮的雙手,雷縱橫不能再向下挪動一分,哪怕暗暗的使用了雷勁,也沒辦法。
“小縱橫,功夫有進步呢。”眾人看著兩人之間交錯的雷電,都知道這是他們在暗暗的較力。六峰和主峰若即若離,所有峰上都必須用實力維護本峰的尊嚴,雷縱橫天性善良,也不得不如此,這是蜀山悠久歷史下積淀而成的規矩。主峰歷代皆最強,也只有主峰最強,其他六峰才會歸心,蜀中千峰才能聽話。
仙人的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很殘酷,很現實,卻也格外簡單,力量代表著一切。
雷縱橫此刻絕不能示弱,因為示弱了,便代表了碧池峰未來的利益將有可能被忽視。
在兩人較力的過程中,沈飛慢慢調理著傷勢,平白無故吃了這么大一個虧,他可沒想就這樣算了,他沈飛從來不惹事,也從來不怕事,莫名其妙地讓我注意身體,不能近女色,你算老幾啊,掌教都拿我沒辦法!哼,咱們走著瞧。
沈飛是個務實的人,務實的人不會一味進勇,他要等待機會。
雷縱橫最終敗下陣來,被矮了自己一頭的少年,用一只平凡無奇的手將自己的魁梧身軀硬撐了起來。他有些喪氣,而少年顯然并不想就此罷休,繼續說道:“縱橫啊,許久不見,技癢呢,咱倆比比誰的速度更快如何?”
“比誰的速度更快?”眾人唏噓。要知道雷縱橫是碧池峰的當家弟子,下一代的碧池峰主,深諳御雷之術,速度可以與雷電相媲美,是作戰當中的最大優勢,少年居然要和雷縱橫比速度,可見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足夠的自信。
尹朝華默默地站在桌子的對面,萬年不變的笑容居然凝固在臉上,一直沒停歇過的折扇也鮮有的止住了搖曳。他深諳君子望氣術,最能洞察一個人的實力,此刻的他從鐘離睿的身上看到的可不僅僅是可怕,而是恐怖…他的身上擁有著讓人恐怖的氣機總量。
鐘離睿要從雷縱橫的強處,將之擊潰,其心之大令在場之人汗顏,雷縱橫此時此刻,就算天塌下來也必須應戰,點點頭,收回微微前傾的身子:“恭敬不如從命,縱橫受教了。”
鐘離睿指指北方,道:“從這里到北山山頂,摸到恨碑,折返回來,如何?”
“可以。”
“君如妹妹,請你幫我們喊開始。”鐘離睿后退一步,站在與雷縱橫并排的位置上,“不可以離地哦。”
“放心。”雷縱橫鮮有的嚴肅,擺出起跑的架勢,他往常和師兄弟們賽跑,最少都要領先半程,根本不會這樣緊張。因此,一起吃飯的師兄弟們在看到他擺出如此認真的架勢之后,也都緊張起來,為他深深地捏了把汗。
莫君如受寵若驚地接過了裁判的位置,走出位子,高高地舉起右手,繼而猛然下落:“預備,開始!”
在話音落下的同時,兩人在眾人的視線中同時消失,屋子里卷起一陣疾風,桌子上的碗筷被全部吹起,砸碎為一地碎瓷片。
規則約定雙腳不能離地,所以他們要跑到北山山頂,摸到恨碑,再折返回來,仙人的驕傲在,兩人絕不會耍賴、違約,是實力的真正較量。
除了少數沒腦子的家伙奔去觀云臺觀看兩人的位置,食堂里大多數的人都沒有動,因為他們深深地知道,自己走到觀云臺的時候,那二人也必然早就歸來,勝負早已分出。
果然,離開的人尚未走出玄青殿,去時的疾風便反方向刮起,將碎落了一地的瓷片全部吹到了角落里,飯堂內,眾人視線里,一個弱小的身影率先出現,身后的雷光只比他慢了一瞬。
在兩人的速度世界里,落后的這一瞬代表的可不單單是幾里路而已。
雷縱橫額頭見汗,可見已用出全力,鐘離睿面色如常,但鞋底磨破了,應該也是傾其所能。
“雖然身材肥胖,但是實力驚人,縱橫,這些年你進步的著實不小。”鐘離睿走到雷縱橫近前,踮起腳拍拍他的頭,后者并沒有拒絕,紅著臉拱手道:“師兄見笑了。”
鐘離睿沒再說話,彎腰將鞋子取下,隨手扔了。蜀山大管家王總管像是跟在主人屁股后面的“狗”一樣,將那雙臭氣熏天的鞋子接住,捧寶貝那樣,恭敬地交到身邊道童的手里,然后自己親自上前,為鐘離睿換上新鞋。
在這一番動作結束后,不了解鐘離睿身份的六峰之外的弟子們,終于看出了端倪,不自覺地擺出尊敬行禮的姿勢。
鐘離睿重新穿好了鞋子,蹦蹦跳跳地試了試,問道:“王管事,多年未見,怎還有合腳的鞋子穿?”
“小人我一直惦念著您出關的日子,將各個尺寸的鞋子都提前準備好,能有一雙用上,就心滿意足了。”王總管低著頭,鼻子尖幾乎貼著鐘離睿的鞋子。
“費心了。”鐘離睿夸贊,“下去吧。”
王總管不敢抬頭,弓著背,低著頭,一點一點蹭到了角落里,跟道童守在一邊,主人如果有事情吩咐,隨時能夠幫上忙。
“這真是做仆人的最高境界啊。”眾人唏噓,“難怪又胖、又挫、看起來也沒什么本事的他能夠成為蜀山的后勤總管。”
試好了鞋子,鐘離睿又向前邁開了步子,顯然并沒想就此罷休。
這一次,他要找的人是尹朝華,嶄新的黑色道鞋,停駐在尹朝華的視線里,后者沒有抬頭,直接彎下腰向他行禮:“師兄。”
眼高于頂的尹朝華也有這般屈從的時候?眾人看在眼里,鐘離睿在心中的地位進一步提高。
“不必多禮。”
鐘離睿像對雷縱橫那樣伸手去扶,但并沒有成功,因為尹朝華早在自己伸手之前,已經起身。
“呵呵。”鐘離睿苦笑,右手尷尬的停留在虛處,攥了攥,收了回來。
眾人這才知道尹朝華的恭敬并非出于真心。
鐘離睿道:“許久沒見了呢,朝華。”
“你的樣子和從前一樣。”
“變形術而已,何必介意。”
“師兄的變形術已臻化境,朝華佩服,只是心中疑惑,師兄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想這樣,會更親切,畢竟我離去的時候便是這般容貌。”
“師兄多慮了。”
“反倒是你,整日以真面目示人,可從不以真心相待呢。”
“師兄閉關多年,怎知朝華不以真心待人。”
“這山上又有什么瞞得過我。”
“既然這樣,師弟斗膽問一句,蜀山氣運如何?”尹朝華此問暗含機鋒,蜀山是在坐所有人的家,若說氣運昌盛,顯得不實,畢竟魔道大舉入侵,窺伺在側。若說氣運不濟,顯得不智,畢竟大家都是山上人,以蜀山為家。
尹朝華明知對方實力遠遠強于自己,所以故意從言語上面找便宜,刁難鐘離睿。
鐘離睿確實有些措手不及,不過細一琢磨,馬上有了對策,回答道:“蜀山氣運攥在我等少年人手中,少年強,則蜀山強,你覺得自己如何,朝華?”
“少年強,則蜀山強?”眾人唏噓,暗贊他應變之快,現在話語權被抓了回來,反輪到尹朝華難受了,他說自己強,顯得目中無人;說自己不強,顯得蜀山無后。怎么說都不討好。
尹朝華沉吟片刻,笑道:“我與蜀山共進退,榮辱與共。”
“共進退,也要跟得上蜀山的步伐才可以。”鐘離睿掌握了主動,步步緊逼上來。
“自然不會掉隊的。”
“你說了不算。”
“難道你說了就算?”
“起碼可以窺知一二。”
“你要如何。”
“讓我看看你是否已經掉隊。”
“怎么看。”
“朝華峰君子氣向來以駕馭為先,這么近的距離下,你能不能鎖住我。”
“就這么小看我?”
“你不想試試嗎。”
“好啊。”君子望氣術最擅長的,就是通過對氣機的操控,封鎖對手的動作。在兩人之間不足一米的距離下,正是尹朝華招式發動的最佳距離。
早已準備好的氣機在無聲無息間發動,尹朝華十分理解兩人間的實力差距,力求主動發難,來爭取主動權。
眾人無法看到的海量氣機如章魚的八只觸手,封鎖了鐘離睿的四肢、頭頸,鐘離睿只有嘴巴能動,就只動用嘴巴,像第一次在玄青殿上掌教做的事情一樣,張開嘴“吼”了一聲,只一聲吼,就爆發出山洪海嘯般的威力,將牽引住自己的所有氣機,連同尹朝華身后的桌椅板凳,全部吹飛,吹得煙消云散。
“這是主峰特有的破解君子望氣術的法門嗎?”
“有可能,看起來和掌教當時一樣。”
眾人被鐘離睿展現出的實力震驚到,發出各種猜測。
鐘離睿卻未露出喜色,因為在明里的氣機被吹散之后,一條暗地里的尾巴悄悄拴住了他,這是一團綠色的,堅韌無比的氣鎖,只有在運起仙罡的時候,才能發現到。尹朝華就是靠著它,才能連著自己,不被吹飛的。
“小家子氣。”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鐘離睿的身形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個同樣的鐘離睿做出各自不相同的動作,尹朝華被踹地貼地后退,鎖住鐘離睿真身的氣機就此消散。
八個看起來毫無區別的鐘離睿,或做鬼臉,或抓耳撓腮,或攀上房梁俯瞰而下,就像八只小猴子,卻真的都栩栩如生,哪個都不像是假的。
這樣的神通,學生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驚訝地合不攏嘴巴。
鐘離睿的真身走到尹朝華近前,對他伸出手,后者沉吟半晌,同樣伸出手,兩者快要碰到的時候,鐘離睿的手忽然撤回,毫無征兆。尹朝華的手尷尬地停留在原處,嘴角露出苦笑。
以己之道還施彼身,鐘離睿原來也是這般記仇的。
眾人唏噓,在被鐘離睿目光掃中的時候,紛紛低下了頭。
這個看起來也就七八歲樣子的小男孩,其展現出來的實力卻是這樣的深不可測,眾人終于認識到主峰實力的可怕。
在鐘離睿出現以前,學生們只知道主峰有掌教,掌教代表了主峰,但在鐘離睿出現以后,他們才驚訝的發現,掌教并不能代表主峰,而主峰的底蘊也遠遠不止掌教這般簡單。
六峰高徒,實力修為相差無幾,但是鐘離睿的修為明顯比他們高出了一個層次,這不僅僅代表了年輕一輩之間的差距,更說明了主峰與其他六峰的差距。
在鐘離睿強勢登陸以后,眾人心里面對主峰懷有的那一點點微詞,就此消失不見了。
吃飯的時間還沒有結束,鐘離睿顯然也不想就此罷休,他走到了第三個人的面前,站在楚方的對面,鐘離睿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但是兩人身上的氣勢強弱,卻與身材呈現出強烈的反差。
楚方長臂如猿,穿著特制尺碼的青天碧水衣,身材被寬大的衣身蓋住,不似往日那般夸張。
鐘離睿過來,他恭謹地行禮,又長又粗的手臂交集在一起,像是兩根交互抵住的狼牙棒。
“楚世族人以勇力見長,到了你這一代,居然連外形都改變了,著實不一般,代我向伯父問好。”鐘離睿對楚方特別的客氣,后者受寵若驚,道:“鐘離師兄出關,我與父上都未得到消息,改日定然登門拜會。”
“我輩分小,千萬別興師動眾,咱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鐘離睿像是變了個人。
楚方五大三粗地道:“那是,那是,蜀山有鐘離師兄在,如虎添翼,魔教囂張不了幾何。”
“魔教啊,我從將那幫烏合沒看在眼里。”鐘離睿的語氣中透露出十足的狂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