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長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老乞丐入定,誦讀出的每一個字都像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直入心髓,與入道的時候完全不同,沈飛這一次沒能馬上有所領悟,只能默默地將這些天地至理牢記在心田,以待日后好好研究。
一卷道經,數萬字,到誦讀完成的時候,夜已深了,沈飛渾身是汗,比練習三千次出劍還要疲累。
到老乞丐誦讀完成之時,他尚未記全,又默默地在心里回憶了一遍,確定記牢以后,才緩緩睜開眼睛,擦擦額上的汗。
老乞丐與他平行坐著,盯著他看,面帶微笑:“記住了?”
“記住了。”沈飛恭謹地回答。
“記住便好,慢慢領悟吧,道經第二卷蘊含著至深的道理,需要用心體悟才能有所得。”
“飛兒明白,謝師叔傳授。”
“最好的報答是一飛沖天。”
“師叔請放心,飛兒定日夜苦修,不會讓您失望。”
“還有勁嗎?”
“當然。”沈飛已經渾身疲軟了,可還是硬撐著站起,在他看來,今日乃是天賜良機,絕不能錯失。
老乞丐淡淡一笑,輕喝一聲,繚繞在身上的酒氣被蒸發成白氣,接著緩緩起身,天地大勢向上拔起,仿佛毫無疲憊之感。
沈飛深感其道行高深,不敢怠慢,恭謹垂立在一邊。這個時候,往日嬉笑打鬧的老乞丐成為了名師益友,沈飛對其充滿敬佩,再沒有任何嬉笑不敬之意。
老乞丐一身衣衫滿是補丁,隨著身體的昂揚而獵獵作響,像是隨時會四分五裂。他完全變了一個人,展露出的氣勢即便掌教見了都不敢怠慢。
天人合一是仙人的至高境界,達到這個境界的仙人身體與天地融合,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威勢,與頂級靈獸的獸威類似。老乞丐本來一直為情所困,無法跨出修行的最后一步,卻因為連日以來的變故生出明悟,邁過了阻礙修行的最后一道門檻,踏入了仙人最高境界——借天地大勢以為己用。
所以,此刻的他已與掌教一樣,一舉一動,與天地大勢相連,不自覺地給身邊人施以威壓。
但見老乞丐自葫蘆里緩緩抽出一柄流水一般的長劍,左腿和右手同時向天拔起,舞了個金雞獨立式。
“來,隨我練。”
前一日,被樹妖王老夏指點了一夜,這一日,又被云師叔傳授以《道經》第二卷。一前一后,兩日時間,沈飛得兩名絕世高手指點,潛移默化之中已種下了變強的種子,只待有朝一日破土而出了。
另一方面,邵白羽昏睡兩天兩夜后醒來,最近一段時間,他似乎總在昏睡與清醒之間徘徊,這昭示了兩件事情,其一,白羽身子不夠強壯,經常因承受不住壓力而暈倒;其二,最近一段時間磨練足夠刻苦。邵白羽也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身上一點一滴的變化,醒來之時,便興奮地出掌,在遠方一顆巨大槐樹上印上了自己的掌印。
他躺在青牛上仙往日休息的地方,身子下面鋪滿了干草,保暖而干燥,山林中晚間會降下露水,溫度驟降且濕潤,甘草鋪就的床是最適宜的。
青牛上仙將平日里歇息的床讓給了自己,可見喜愛之意。
邵白羽心里很暖,起身尋找上仙,并未找到,但左右卻各有一只近乎透明的冤魂,看到自己醒來,兩只冤魂露出牙齒笑,雖然無惡意,卻仍顯得恐怖。
它們大概是青牛上仙離開時留下的護衛了,邵白羽心中想:那么上仙去哪里了呢。
邵白羽向前走去,兩只冤魂護衛左右,他微微一笑,加快速度,冤魂也加速,很是輕松地跟隨,不緊不慢,這讓邵白羽略微有些失望,本以為差距已經縮小了很多。
在一塵不變的青石前,邵白羽見到了亦師亦父,恩重如山的青牛上仙,毫不猶豫地跪拜下去,深深叩首。
青牛上仙即便不回頭,也能清楚地掌握他的一舉一動,欣慰地說:“醒了啊,比閻羅王預言的早了整整一天,可見她說的也不一定準。”
“真沒想到閻羅王是一名女子。”邵白羽保持著跪拜的姿勢。
“她的來歷據說可以追溯到萬物起源,眾神林立之時,是歷史的見證人之一。”
“看起來,無涯道祖和她關系匪淺。”
“無涯出世之時,宇內齊震,何等風光,她在地府中自然是瞧得見的。”話音一頓,青牛續道,“更何況,若無無涯贈與的神燈,地府至今也是一片晦暗。”
“一個女人,掌管了那般偌大的地界,真是可敬可佩。”
“呵呵,你以為那是榮譽?”
“上仙的意思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是責罰,閻羅王是被囚禁在光明射不入,終日與冤魂厲鬼相伴的地府中的。”
“責罰?”邵白羽細細回想與閻羅王的相見,以及對方充滿哀傷,感慨人世興亡的語氣,確實覺得很不尋常。
“我和無涯初入地府的時候,那里黑漆漆的一片,連一絲光都沒有。當時無涯就說,地府是上蒼對世間的懲戒,于是就做了那盞燈,來逆轉乾坤。從此,地府才有了光,才有了可以生存的條件,不想去轉生的魂魄們才有了條件駐足。如果不是無涯贈送的神燈的話,這一切成立的前提條件就都沒有。”
“無涯師祖真是至仁至善。”
“可惜,他破壞了天道定立的規矩,所以不能為之所容。”
“可惜了,一代人杰。”
“無涯當年,一心改變世間的黑暗,做出了許多造福后人的事情。可惜都被當做秘密,永遠封存在歷史長河當中。”
“因為為天道不容嗎?”
“是啊,天道巍峨,誰人能不臣服。”
“上仙,您是不是想讓白羽繼承無涯道祖的遺志,探求逆轉乾坤的秘密?”
“物是人非,后人何必繼承前人的遺志,我只是覺得你很有潛力,有機會再一次改變現狀,所以一心促你成長。你不要有壓力,順勢而為便可以,總有一天,可以找到自己的道。”
“得上仙垂愛,白羽感激不盡。”
“累嗎。”青牛上仙身下飄云。
“上仙盡管吩咐。”
“在陪我一天,我們去最后一個地方。”
“全憑上仙安排。”
白云載著青牛上仙和邵白羽原地飄起,向北走,飄出東山到了北山,在雪山峰頂降落。
北山很矮,溫度也異常的低,不知為什么。
邵白羽冷的很,運起仙力抵擋。
“你的體制太弱,需要多加鍛煉才是。”青牛上仙道,“北山曾是東山的峰頂,被無涯以大法力削去,放在此處,峰雪萬年不化,有洗滌淬煉之功效,你在此修煉,一者可以提高修行速度,二者能夠強健體魄,好處多多。
如青牛上仙說,此處極寒入骨,邵白羽運起仙力抵抗,仍是哆哆嗦嗦,寒冷不斷累積,向著皮膚深處滲入。
意識到接下來會有一場硬仗要打,邵白羽有些激動,拱拱手道:“幸得上仙指點,白羽感激不盡。”
青牛上仙道:“好了,時間不等人,你努力吧,我當先返山。等到撐不住了,就回去,許久沒有出現,你的朋友們當著急了,以后每天來此修煉幾個時辰即可。”
“恭送上仙。”
青牛上仙乘云飛起,邵白羽目視它消失在天邊,才盤膝坐下,風雪呼嘯,一粒金輝自丹海深處飄起,是久未露面的彩兒。
“牛鼻子總算走了,我也出來透透氣。”彩兒對青牛上仙很沒有好感。
白羽罵她:“上仙于我有恩,且不可胡言亂語。”
彩兒反駁道:“它本來就是牛,人家又沒說錯。”
邵白羽有些生氣,語氣嚴厲了一分:“還說!”
彩兒這才服軟,像小狗那樣貼著邵白羽的頸子蹭:“好了,好了,人家不也是看它沒在近處嘛,當著面肯定不能說的。”
“背后也不能亂說話。”
“人家知道啦。”
“好了,你自己玩吧,我要靜心修煉了。”
“等等老爹,人家有件事情想求你。”
“別說求不求的,你說的事情,老爹一定盡力做到。”
“彩兒想讓老爹將體內的火種借給我。”
“火種。”想起地府中瘋狂的一幕,邵白羽驚訝地道,“我體內有火種嗎,在哪里。”
“老爹你內視一下就知道了。”
“你要火種干嘛。”
“看起來很美味的樣子。”
“你也想吃?”
“嘿嘿。”
“地府中你怎么不出來,當時可是有火種正根在的。”
“那個女人的氣息很可怕,彩兒有些怕她。”
“你不怕吞吃一切的青牛上仙,卻怕一個女人。”
“青牛有啥好怕的,根本奈何不了我,但那個女人就不一樣。”
“或許吧。”邵白羽想了想,覺得彩兒靈性超然,不會撒謊騙自己,“那好吧,我現在就找找火種的所在。”
邵白羽端正姿態,進入內視狀態。前一日剛剛內視過,此刻丹海又有不同,具體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內丹光芒含而不露,看起來沒有之前明亮了;第二,海面平靜,不似之前波濤洶涌了;第三,海面的盡頭,與無邊混沌的交接處,一團微弱的火焰勉強維持著燃燒,看起來隨時可能熄滅。
邵白羽將神識具現出實體,探查過去,發現火焰之中并沒有溫度,馬上將之取出。這并沒有為他的丹海帶來任何變化,可見是隨著修行的加深,丹海在悄悄地發生改變。
一團火被邵白羽捧在手里,彩兒雙目放光,躍躍欲試。
邵白羽有些遲疑,“你真的要吃了它。”看彩兒連續點頭,心道:它充滿靈性,不會胡來,應該沒有問題。便托起火種遞過去。
彩兒流質的身體從中間裂開一道縫,露出讓人膽戰心驚的牙齒和粘稠巨大的舌頭,直到此刻,邵白羽才知道,彩兒乖巧可人的身體里面藏著這樣惡心的一張嘴。他有些后悔,生怕釀成禍端,想要收回火種,可惜晚了一步,彩兒張開嘴巴,將整團火種一股腦地吞噬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