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白羽面色一變,下意識地說:“萬一我真的有了領悟,卻是不為天道所容,不為正派所容的逆天之術該當如何。”他的擔心并非空穴來風,在天空之城里,自己近距離的觀察了天空星盤,如今再走冥路,簡直和當年的無涯師祖悟道的經歷如出一轍,萬一真的領悟了什么不好的法術,豈不是要為天道所不容。
青牛抬頭望天,悵然若失:“一千年了,整整十個甲子,一個輪回的時間,總該有人站出來做些什么了。”
“做些什么?”邵白羽疑惑。
“呵呵。”青牛上仙望著頭頂蒼穹,諱莫如深地笑,不再說下去了。
沿著石階向前走,感覺身上越來越冷,這種冷不是身邊環境的冷,而是源自內心的戰栗,好像不斷有怨靈從自己的身上爬過。
邵白羽自認不是一個怕事的人,但還是無法避免的顫抖,這是內心對于死亡的恐懼。這時候,他不禁想,如果換做是沈飛走這趟路的話,會不會有同樣的感受?
明明只是短暫分別,卻忽然有些想念你呢——沈飛。
“阿嚏”正趕上開飯時間的沈飛,剛跨過門檻,就一個噴嚏打了出來,“是誰,誰罵我。”
他在飯堂里大聲嚷嚷,讓莫君如覺得很沒面子,低著頭一副不要看我哦,這個人我不認識的樣子。
“怎么了,沈哥哥,身體不舒服啊,多喝些粥,暖暖胃吧。”正在用餐的納蘭若雪聽到沈飛的聲音,馬上興高采烈地沖上來噓寒問暖,這讓當事者措手不及,沈飛心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這小丫頭看起來挺通透的,莫不會也是裝出來的,是你母親派到我身邊的內奸吧。
不管是不是,最好躲你遠點。
想到這,沈飛有意冷淡地推開她,道:“感謝納蘭小姐關心,沈某身子硬朗,沒大礙的。”從道童那里添了粥和飯,沈飛拉著莫君如走到最靠內的飯桌用餐,遠遠地避開了若雪。
后者悻悻地走回原來的位子,免不了被冷宮月一陣奚落:“一個姑娘家家的,羞不羞啊,快吃飯,等下和我一起練功。”
看納蘭若雪一直歪著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飛看,冷宮月不由分說地將她的頭擺正,對著自己:“我說聽到沒有啊。”
“聽到了啊。”納蘭若雪左顧右盼,見沈飛和莫君如單獨在一起,唯獨不見邵白羽的蹤影,若有所思,根本聽不進冷宮月的話。
冷宮月思忖道,這小妮子花癡的毛病又犯了,可不能讓她胡來,用力將碗筷遞到納蘭若雪嘴邊,“快吃飯啦,用心吃飯好不好。”
納蘭若雪看到碗里的粥,目光一亮,接過碗筷向著沈飛吃飯的地方去了,弄得冷宮月滿頭霧水,只得跟了去。
正在和莫君如討論白羽異狀的沈飛,驟感寒意襲來,驚喜地抬頭,卻是納蘭若雪當先映入眼簾。
“沈飛哥哥。”對方一臉熱情,幾乎是撲上來,莫說是沈飛莫名其妙,身邊正在吃飯的學生,還有莫君如也是又妒又驚。
“喂喂喂,你干什么?”沈飛忙著閃身,卻正好給對方讓出了坐的位置。要說這納蘭大小姐心也真夠大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居然就這么坦然地和沈飛坐在了同一張板凳上,完全不理會其他人的目光。
倒是沈飛大有一副“我是無辜的”的樣子,立馬起身準備拉開距離,卻又被納蘭大小姐強行摁住,“飛哥哥,你剛剛打噴嚏,是不是著涼了,多喝點粥吧,我的粥都給你。”
說著,就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將已經喝了一半的粥,全部倒在了沈飛的碗里。
這一下,身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張大了嘴巴,看著這位明月峰千金小姐,心道: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冷宮月忍無可忍,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上來,揪住納蘭若雪強行拽走,“月姐姐,我還有話要說呢,你這是做什么,月姐姐。”
冷宮月生平第一次對著自己的好妹妹發怒:“如果被峰主知道你今日的作為,非被你氣死不可,快隨我來。”
直到兩女消失在視線里,眾人張大的嘴巴仍然不能合攏,沈飛看著碗里的稀粥,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干脆放下碗筷。
莫君如心里生出了怪怪的味道,酸酸地說道:“看不出來啊,沈飛,你這是要一飛沖天的節奏啊。明月峰大小姐都勾搭上了,真有你的。”
正在尷尬的沈飛,聽到她的聲音立馬火大,不耐煩地說:“去去去,瞎說什么,滿腦子齷齪的思想。”他抬起頭,見身邊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一拍桌子憤憤地道:“算了,氣都氣飽了,不吃了,莫名其妙。”
“哼。”
“你走不走。”沈飛對著莫君如吼。
“不走。”對方毫不示弱。
“隨你便。”沈飛氣的咬牙切齒,逃命似地離開了飯堂,“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密林深處,金冠朝天的男人獨自前行,泥不沾鞋,葉不近身。不知不覺間,男人走到了懸崖的盡頭,面朝下方云海,毫無畏懼之感,“跟了那么久,還不出來嗎。”
身后林蔭茂密,許久才見動靜,“師弟好生了得。”身穿紫衣的男人淡然穿過林影,微笑著截去了尹朝華的退路,他身高七尺,涂粉抹黛,長發如瀑,除了鳩山鳴還能有誰,“師弟將自己置于絕境,誘我現身,好大的氣魄。”
“咱倆有仇嗎?”尹朝華望著崖下密云,心情復雜,他本是尋邵白羽而來,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看鳩山鳴一身殺氣的樣子,今天怕是不容易收場了。
“師弟說笑了。”鳩山鳴向前進了一步,只一步之差,卻讓尹朝華壓力倍增,不得不轉過身,“久聞朝華峰君子氣不同凡響,鳩某想趁這難得的機會和師弟切磋切磋。”
“你跟了我這么久,只是為了切磋?”
“師弟以為如何呢?”
“不想殺我?”
“六峰同氣連枝,師弟說笑了。”
“我當真愿意自己說的是個笑話。想想此處是蜀山絕頂,一舉一動都逃不出掌教的法眼,更何況真動起手來,誰輸誰贏還說不準呢,想要殺我,會否太過托大了。”
“你知道嗎師弟,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負責看守后山的青牛上仙領著白羽師弟去了冥路,一時半刻難以折返。而掌教剛剛被我師父領走,與諸位峰主一起討論最近江湖上發生的幾件怪事,整座后山,除了那些隱居的強者,再無人看守。
這樣的機會,你不覺得千載難逢嗎?”
尹朝華心中一凜,看鳩山鳴氣定神閑的樣子,只怕所言非虛。
如果說,一切都是提前謀劃妥當的,尹朝華絕對不信;但若說事前沒有一丁點謀劃,也斷無可能。一定是早有安排,加上上下協同緊密溝通導致了現在的局面。
尹朝華善望氣之術,他從鳩山鳴身上散發出的殺意里,感受到了果決和冷冽。敢在方栦主山這樣做,而不怕引來注意,肯定還有著未言盡的手段。
是什么?
尹朝華抬起頭,看到一層若有若無的光芒籠罩了半空,終于深刻理解了處境的危險,并馬上判斷出鳩山鳴的背后隱藏著一個龐大的組織,一個要扳倒掌教的組織,他們要以自己的死,挑起朝華峰與主峰之間的戰爭。
對于他這等聰明的人來說,只需看一眼,就能窺破對方的陰謀,目前來看,想要戳破這個陰謀,只有打敗鳩山鳴這一條路。
在判斷出這個形勢以后,尹朝華率先發難,先下手為強。一邊揮舞山河扇引發山洪,一邊以御氣之術鎖定鳩山鳴,不讓他輕易動作。
后者兩手之間不知何時多出一個巴掌大的彩匣,匣蓋打開,沖出的泥洪一滴不剩的被吸走了。
片刻時間,山河扇上獨剩一山,再找不到河流了。
“果然是早有準備。”見鳩山鳴氣定神仙的蓋緊匣蓋,尹朝華身上的汗一下子冒了出來,他終于了解到這不是自己與鳩山鳴之間的戰斗,而是與鳩山鳴身后龐大組織的戰斗。
“尹師弟,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哥哥我也沒必要再隱藏了。如果你剛才沒有妄自托大,御劍直接逃走,我拿你還真沒有辦法,但現在結界已成,你想走都走不了,只能與我分出勝負。”鳩山鳴掂掂手中的彩匣,“而勝負已經非常明顯,怎樣,束手就擒吧,省去哥哥許多麻煩。”
尹朝華心往下沉,陰沉地說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手中的當是明月峰鎮峰之寶明月匣。”
鳩山鳴笑而不語,不置可否。
尹朝華道:“看來明月峰和紫露峰已經結盟。”
鳩山鳴仍不做聲,任憑對方做困獸之斗。
尹朝華身險逆境,暗暗思忖:三年前,六峰與掌教對峙,明月峰峰主第一個倒戈,以致僵持之勢逆轉,掌教定立興教之策,現在來看,她當時肯定是有意為之,目的是要奪取對方的信任。這樣說來的話,你們的目的不僅僅是六峰自立那么簡單,而是要…
一股寒意自腳底竄起直達脊梁,尹朝華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步。
鳩山鳴道:“時間無多了,要么束手就擒,我讓你死的痛快點;要么拼死抵抗,多受許多痛苦,你自己選吧。”
尹朝華倒吸一口涼氣,高高拋其神扇,念誦法訣。兵器譜上最負盛名,也最有故事的一把折扇迎風飄展,群山幻化,越變越大:“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將你們的陰謀告訴師尊,不能讓他成為你們與掌教爭斗的炮灰。”
“你沒有機會的。”鳩山鳴素手虛攥,萬千青絲席卷,從不同角度綁住山巒各處,阻止它繼續變大。
兩人同時對手中的法寶施加法力,片刻的僵持后,青絲嵌入山體,但聽鳩山鳴一聲鸞鳴,青絲威力倍增,將一整座巍峨青山切落得四分五裂。
尹朝華被散落的山體撞中,倒地吐血不止。
“明月峰戮神線!為了殺我,明月峰主真是傾盡所有。”
“呵呵,不止如此呢,你不是還有一件壓箱底的絕招,別藏著了,快施展出來,我讓你死個明白。”
“好,既然這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我倒想看看究竟什么樣的法寶,能破了我的“一字千斤”。
自己的鮮血聚成一灘,尹朝華用扇尖蘸血之后,用力拋起,山河扇在半空中打開,自行解體,深紅扇骨形成看不懂的銘文圍繞著中心的扇面盤旋兜轉,寫滿楷體小字的扇葉在半空中展成一條橫幅,里面的字放射出金光,圣潔而純粹。
尹朝華雙手持于胸前,止不住的抖動,顯得吃力,“如果這招都能破解,那我也只好認命了。”
“宋!”他雙手持住,對準天空,扇子上的“宋”字飛出,無限變大至山岳大小,向著鳩山鳴撲來。
這就是“一字千斤”,是山河扇能夠使用出的最強招數。
鳩山鳴等著他運功完成,自然早有準備,一只小臂粗細的毛筆一早蘸了墨等著金字過來。這毛筆什么來歷,連尹朝華都不知道,也絕不在兵器譜之列,卻擁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被它掃過的金字就像被毒血浸過的玉,立馬失去原有的光澤,晦暗地掉落在地上,輕如鴻毛。
“這到底是什么鬼東西?”尹朝華氣的嘔血,再難保持鎮定。
“判官筆。”鳩山鳴執掌乾坤,氣定神閑,“判官筆下定生死,一筆生,兩筆死,沒有例外。”
“呵呵,難怪你要左右各揮一筆。”
“我的準備太充足了,你根本沒有一點機會。”
“能夠請動三件威震一方的神器,尹某之死算不得冤枉,來吧,給我來個痛快。”
“好。”鳩山鳴雙手持筆,御空而行棲近了尹朝華,后者默默的閉上眼睛,雙膝盤坐擺出一副等死的樣子。
畢竟兩人之間有著同窗之誼,真到下殺手的時候,鳩山鳴也是感慨,雙手左右一揮,巨大的墨字印在尹朝華身上,后者的身體立時失去所有溫度,晦暗如墨。
(中秋快樂,今天只此一章,請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