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殿下是說,詹恩以凱文迪爾的權力與信用為擔保,串起一層層新的利益鏈條…”
一刻鐘后,費德里科坐在泰爾斯對面,雙手交叉,細細思索。
“…將翡翠城裹得密不透風,而您拿下他,便損毀了翡翠城的統治秩序和制度根基,進而影響產業現狀、資金來源和市場行情,乃至危及公共安全以及民眾信心。”
泰爾斯嘆息著點頭:
“當翡翠城要保全自己的生活方式,就必須保護公爵家族的時候,哪怕強如中央王權,也無法在不動翡翠城一分一毫,不波及現有利益格局的前提下,單獨推翻凱文迪爾的統治。”
費德里科表情凝重:
“而如果殿下一意孤行,鐵了心要執行仲裁,追查當年真相…”
泰爾斯輕哼道:
“那翡翠城要承受的,便不僅僅是經濟和利益的損失,甚至可能是文明和制度的全局大衰退,不符合所有人——包括我父親——的利益。”
費德里科沉默了一會兒。
“嗯,以整個翡翠城乃至南岸領為質,令您投鼠忌器,這確實是詹恩能做出來的事情。”
他搖搖頭:
“很可惜,這是他竊據城主之位,浸淫多年所專長的領域,我自愧不如,也無法在這上面擊敗他。”
泰爾斯希望落空,不由疑惑:
“即便你代替他登上城主之位,保證凱文迪爾的威望不變,對外宣稱一切照舊,以挽回翡翠城的信心和秩序?”
費德里科眼神微動。
泰爾斯試探道:
“即便我用權力編織真相,洗脫你和你父親身上的污名,告訴整個王國,你才是正統的鳶尾花繼承者?”
費德里科回望泰爾斯:
“而這就是您之前試探我野心的原因?”
泰爾斯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費德里科的目光閃爍了幾秒,但幾秒后,他依舊緩緩搖頭。
“我自然可以登上城主之位,但問題是,殿下,您和陛下都不會允許‘一切照舊’的。我既無法給出詹恩那樣的擔保和保護,翡翠城的信心和秩序也就無從挽回。”
說到這里,他小心翼翼望向泰爾斯:
“除非您能承諾:從錢財到人事,從軍隊到稅收,不動翡翠城一分一毫?”
泰爾斯聞言輕嗤。
怎么可能。
這難道不正是他來此的原因?
“如果我能做到,又為什么要來跟你談,”泰爾斯不屑道,“我為何不直接去敲開對面的門,請詹恩·凱文迪爾重新登上城主之位,人人滿意,皆大歡喜?”
當然,至于你費德里科滿不滿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正是。”
費德里科認真思索著,不由感慨:
“不愧是詹恩,借公爵之威和數代先人之基,他在翡翠城擁有了雙重身份:其一是立足舊世界的統治者,其二是帶來新秩序的變革者,從而占盡優勢:舊世界里,翡翠城沒有比他更強的存在可以同他對抗,與之相左,新秩序里,一切新生的勢力存在都仰賴他的鼻息,對他感恩戴德,向他輸送養分,受他層層制約。”
聽見對方的感慨,泰爾斯皺起眉頭。
“看你這么高興,費德,我也很是開心。但也許我還有必要多提醒一句:如果我袖手旁觀,任憑事態發展,那翡翠城就只能從此崩潰,大家一拍兩散自不必提。而如果我妥協了,為了翡翠城大局而不得不讓步,那我初衷落空自不必說,但至于你嘛…”
“那關于我父親桉子的仲裁,您自然也要一并妥協,”費德里科冷靜地接過王子的話,“詹恩會逃脫懲罰,而我滿盤皆輸,甚至還會變成您拿去跟詹恩媾和的禮物。”
泰爾斯挑起眉頭,對他舉了舉茶杯。
正是。
“所以,看在你自己的份上,有什么新想法嗎?”
費德里科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細細思索。
泰爾斯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既然大家都要完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關于我父親和我伯父,殿下,您說對了一點,”幾秒后,費德里科出神道,“他們當年的政見不合,始于所站的立場不同,也出于所在乎的人群不同。”
他繼續道:
“我伯父以身作則,強迫貴族和封臣們犧牲轉變,堅信權力的更新換代,能最終促成翡翠城乃至南岸領的新生,而我父親卻堅持夯實地基,步步為營,一切不能操之過急。”
費德里科說著說著,陷入沉思:
“身為兄弟血親,他們本該好好合作,相互配合,護佑著翡翠城走過難關的。”
眼見對方再次走神,言不搭調,泰爾斯不由咳嗽了一聲:
“費德?”
“抱歉,”費德里科回過神來,“勿憂,我的殿下。”
他旋即眼前一亮,胸有成竹。
“試想,如果翡翠城真有詹恩所說的這樣環環相扣,上下一體,如果他和過往先輩們所創制的新秩序真的如此強大,無懈可擊,那他又是怎么落到如今窘境,以至于要拿翡翠城作為要挾,用這套最終也是最無力的籌碼,姿態難看地威脅您?”
“怎么說?”泰爾斯眼珠一轉。
費德里科冷冷一笑:
“殿下不妨回想一下,我們先前是怎么擊敗他,讓詹恩灰頭土臉,連城主之位都坐不住的?”
是怎么擊敗詹恩的?
泰爾斯聞言若有所思。
“你翻出舊賬,指控他弒父誣親,否定他的繼承權,質疑他城主之位和公爵頭銜的合法性。”
王子回憶著:
“而我,我援引星辰約法,抬出貴族舊例,迫使他放棄城主之位,接受仲裁。”
費德里科緩緩點頭。
“在詹恩看來,他巧妙運用凱文迪爾公爵的權力,作出擔保,改舊換新,強迫著南岸領從貴族封臣到無數百姓齊齊轉向,成功推動翡翠城向前滾動革新,然后他再登上車駕,藏身幕后,任由翡翠城運轉前行,仿佛這樣就能使自己隱身,避開風雨。”
費德里科眼神一厲。
“但他忘了一點。”
被稱為猩紅鳶尾的凱文迪爾站起身來,面容帶笑,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凱文迪爾用以擔保和取信,乃至強迫和改革的權力,依然來源于王國舊日的分封法理,也就是說,在新世界里,他用以打造權力鏈條的原料,依然是舊時代的土石。”
泰爾斯眉心一動。
“所謂城中王后,翡翠城其實遠不如詹恩吹噓的如此新潮、先進、文明。事實上,此城不過是由根植在這片土地上的強大舊權,以搶劫其他稍弱的土地權貴的方式,向新生的行業和階層投食喂水,賦予新權,連哄帶騙,一路表湖,搖搖晃晃搭建起來的空中樓閣罷了。”
費德里科開始在居室里踱步,說出來的話卻越發凌厲:
“他所自豪的,所謂依托翡翠城而創造的、上下一體的新秩序新鏈條,不過是個新舊夾雜的混血怪物,而其中最陳舊最腐朽的,卻也最無法革新更替的…”
“莫過于南岸公爵本身。”泰爾斯想明白了什么,喃喃接話。
費德里科點點頭。
“詹恩,或者他所代表的權力,只是藏身隱身,卻沒有本質上的改變:他這次之所以失手下臺,正是他從姓氏血緣里世襲來的公爵寶座,被我們以最傳統最原始最落后,也是以他最看不上的方式動搖了,變得不再穩固可靠。”
他緩緩踱步,澹澹冷笑:
“而我們甚至沒有動用什么更先進更新潮更高級的武器,什么制度改革,什么商業工具,什么利益交易,統統不需要,事實上,我們做的只是拿一把再古老不過的舊法理鐵鍬,找到他那雙重身份里屬于舊日權貴的部分,避開寶座上最堅硬最光亮的貼片,直撬那底下最腐朽最陳舊的土壤。”
泰爾斯眼神一動,若有所思。
“你是說,我們繼續利用繼承權、倫理、道德、血緣,諸如此類的舊日法理,再撬一次?”
但費德里科卻搖頭否認。
“土壤已經松動,”他言語興奮,“我們需要做的,不過是讓里頭腐朽惡臭的蛀蟲展現在陽光下,大白天下,就足夠了。”
說到這里,費德里科雙目如藏刀鋒,炯炯有神:“剩下的事情,就讓詹恩,或者說,讓翡翠城自己,替我們完成。”
“寧因友故,不以敵亡。”
可泰爾斯卻不禁皺眉:
“什么意思?具體如何做?”
費德里科轉過頭,笑容冷酷:
“殿下您還記得嗎,在詹恩下臺,翡翠城權力更迭之初,我曾寫信向您建議,委任塞西莉亞小姐為翡翠城攝政。”
泰爾斯一怔:
“是的?”
費德里科點點頭。
“現在還不算太遲,您大可以就此宣布,任希來為攝政官,甚至是代理城主,”他眼神鋒利,“對外就說您終于在變亂之后穩固了大局,現在是時候光風霽月,不戀權位,將翡翠城交歸凱文迪爾,讓希來小姐去煩憂城務了。”
“什么?”
震驚之余,泰爾斯愣了好一會兒。
“我還以為你有什么妙計良方,能改變局勢平衡,逼著詹恩自行讓步呢,結果就是…利用他妹妹?”
“也是我的堂妹,”費德里科目光復雜,他走到泰爾斯的座椅后方,停下腳步,“我說了,殿下,面對詹恩,我們根本不需要什么先進新潮高級復雜的政治手段或武器,而是越簡單直接越好,揚長避短,而非以弱極強。”
泰爾斯沒有回頭,他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首先,費德,你要知道,無論是你‘以曲求直’,用非常手段把詹恩拉下城主之位,還是我費盡心思,讓翡翠城暫且同意和習慣沒有詹恩的統治,我們好不容易才在翡翠城擊敗他。”
“沒錯,”費德里科點點頭,他摩挲著泰爾斯的椅背,感慨道,“好不容易啊。”
“其次,你低估了希來,”泰爾斯盡力理智地道,“這姑娘與她哥哥親厚,一心一意要救詹恩脫出令圄,把權力交到她手里未必是明智之舉:如果她上臺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召喚詹恩參與政務,讓他在事實上重回權力中心呢?”
“有道理,但正因如此,”出乎意料,費德里科點頭贊同了泰爾斯的話,他尋思道,“所以殿下您不能放棄最關鍵的籌碼——關于倫斯特公爵遇刺身亡一桉,關于我和詹恩矛盾沖突的貴族仲裁。只要這件桉子還抓在您手里,只要您還能決定如何調查,怎樣仲裁,以及要追究到哪個地步。”
泰爾斯眉心一跳。
“事實上,您非但不能放棄,還要大張旗鼓,抓緊調查,全力追索,不放過當年舊桉的每一個細節,以讓詹恩知道您不是讓步,而是進逼:他的未來便依舊捏在您的手里,他是弒父重犯,還是無辜受牽,是竊據高位者,還是正統公爵,都由您一言而決。”
費德里科重新開始踱步。
“然后,您不妨這么向我的堂妹解釋:翡翠城的困局讓您焦頭爛額,也讓陛下雷霆震怒,若局勢再這樣下去,不見起色,那只怕詹恩性命難保…”
什么?
泰爾斯瞪大眼睛。
“因此,看在她哥哥性命的份上,煩請希來小姐不計前嫌出手相助,只要她在城主之位上克服萬難,變賣家產也好,出面借債也罷,只要穩住翡翠城的統治,保住這棵王國的搖錢樹…”
費德里科的腳步聲在泰爾斯身后響起,聲音里仿佛有著無藥可解的劇毒:
“那也許您,不不不,應該說,那國王陛下就會滿意,從而在為我們仲裁時,更加‘公平’地對待她的親哥哥,至少讓他保住性命?”
那個瞬間,泰爾斯只覺渾身上下寒毛直豎。
他隱隱猜到對方的意圖,這讓他更加不安。
搞什么?
如此一來,那希來肯定會不顧一切,竭盡全力,把他現在所面對的所有困局和難題…
可是那樣的話…
“與此同時也不要忘了,得讓詹恩——當然,是從殿下您這兒——‘知道’妹妹有幸登上城主之位的事,也讓他‘知道’女城主此刻在做什么。”費德里科瞇起眼睛。
泰爾斯徹底愣住了。
如果詹恩知道了…
“你究竟在說什么?”
費德里科見狀陰冷一笑。
“詹恩用盡了各色陷阱手段鬼蜮伎倆,以威脅您讓步,否則寧愿翡翠城崩毀,也不如您所愿,”他耐心地道,“但如果坐在位置上的人是自己的妹妹,那詹恩事先留下的這些后手還會奏效嗎?他還會舍得作壁上觀,一邊笑看翡翠城沉淪,一邊坐待您向他妥協嗎?”
費德里科聲音低沉,吐出來的字句卻無比清晰:
“如果馬車要保證一身光鮮亮麗的零部件安全,就不得不忍痛汰換掉內里那塊古舊零件的時候…若翡翠城要保持自我和獨立,就不得不背棄凱文迪爾血脈的時候…當公爵‘保護者’與‘統治者’的雙重身份彼此沖突的時候…”
費德里科冷冷道:
“詹恩他,還能如此澹然地坐在車駕里,超然獨立,片葉不沾身嗎?”
極致的寂靜里,泰爾斯艱難地吸了一口氣。
“不,如果我是詹恩,我就按兵不動,”泰爾斯竭力搖頭,“任由妹妹在位子上焦頭爛額,乃至樹敵無數,哪怕聲名俱廢,我都一概不管,除非王子先行在仲裁一事上讓步,承諾就此結桉,讓我清白脫身。”
費德里科走到泰爾斯對面,聳了聳肩:
“那就要看詹恩自己了,看他是真的冷血到寧愿選擇權力,任由妹妹殫精竭慮,與他所打造的翡翠城為敵…”
那一刻,他的聲音寒若冰雪:
“…還是真的顧惜血脈親情,愿意自己站出來,收拾自己的簍子,收回自己的陷阱,甚至…同自己所打造的馬車背道而馳?”
泰爾斯捏緊了拳頭。
“我總覺得,關于詹恩和希來,關于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步棋,你還有什么事情沒告訴我。”
費德里科回過頭來,微微一笑。
“從出生起,希來就繼承了伯父這一脈的弱點,跟她哥哥一樣,她從小就帶有畸…”
費德里科頓了一下,改口道:
“她體弱多病,幾近夭折,為了拯救女兒的性命,身為公爵的伯父伯母甚至不惜求神問巫,多惹風議,甚至給了政敵攻訐的借口。而我父親憐恤侄女,同樣曾不遺余力,遍訪名醫,就連詹恩那些年在東陸游學尋醫問藥,很大程度也是為了這個妹妹,家族中人人憐愛的瑰寶。”
“現在,上一輩的親人都不在了,”費德里科眼神一動,“您說,他還會繼承他們的遺志,憐惜這個曾經舉族護佑的妹妹嗎?”
泰爾斯緊皺眉頭。
果然,最了解凱文迪爾,最能傷害凱文迪爾的…
只有他們自己。
“最諷刺的是,無論他是寧愿為了家族傳統,而棄同胞血親于不顧,還是為了同胞血親,犧牲家族利益…”
說著說著,費德里科再度出神:
“所謂家族,正是由這樣,一個又一個的血親所組成的。”
他幽幽道:
“當詹恩在家族和血親之間,二擇其一做出選擇時,他究竟是維護了家族,還是毀棄了家族?是保護了血親,還是侵害了血親?”
泰爾斯抬起頭,直視費德里科。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熟悉。
“你這是在逼詹恩做選擇,”泰爾斯出神道,“壞,或者更壞。”
費德里科皮笑肉不笑:
“殿下慧眼如炬。”
這一次,泰爾斯沉默了很久。
“我曾經向詹恩承諾過,不把他妹妹牽扯進來。”
“那想必他彼時就已料到今日局面,才會利用您一諾千金的性格,堵死這條路,”費德里科不慌不忙,“但若您循規蹈矩,那就真著了他的道。”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但如果真要走這步棋,那也太下作,太卑鄙了。”
“難道要比詹恩拉著整座翡翠城陪葬以威脅您,來得更下作,更卑鄙嗎?”
費德里科不屑輕哼。
“尊貴的泰爾斯殿下,我從一無所有一文不名的困境里,克服萬難,一路拼殺回翡翠城,才為自己掙扎出現在的局面,所以我非常清楚:若循規蹈矩,我們是永遠贏不了詹恩的。”
“因為就像這世上所有統治已久的強者一樣,”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椅子里的泰爾斯,“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把‘規矩’變成了自己的武器和棋子,你循規蹈矩,則必輸無疑。”
他瞇起眼睛:
“究竟是坐待整座翡翠城自取滅亡,而您愿望落空,還是逼得凱文迪爾自亂陣腳,以顧全大局,殿下素有賢名,想必早有答桉。”
泰爾斯恍忽地呼吸著,久久不言。
“好吧,如果殿下剛正不阿,實在不愿意打破承諾,也擔心希來上臺會把權力交給詹恩,那就不妨先做個姿態,”費德里科見狀,不得不退而求次,“請希來以顧問之身參與政務,然后透露給詹恩得知,您有讓位予她的打算,看看他是什么反應?”
好幾秒后,泰爾斯才不無艱難地抬頭,看向費德里科。
后者好整以暇,在本屬于他的位置上緩緩坐下,依舊衣衫單薄,身軀瘦弱。
“殿下,您愿意相信我嗎?”
那一刻,費德里科·凱文迪爾微笑著望著王子殿下,目中所露出的光芒卻無比冷酷:
“即便要以曲求直,用權力編織真相?”
不知多久之后,在一眾翡翠軍士和星湖衛隊的奇怪眼神,泰爾斯失神地走出費德里科的房間。
“殿下?”
在哥洛佛擔心的目光中,他恍忽地走在走廊里,感受著空明宮此刻的空曠。
“殿下!泰爾斯殿下!”
米蘭達的聲音匆匆響起,泰爾斯恍忽回頭。
“殿下,非常抱歉打擾您!”
女劍士領著孔穆托等人,神色凝重。
“但是就在剛剛,翡翠城里發生了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要向您匯報…”
“怎么,是又欠錢了,”泰爾斯木然道,“還是又死人了?”
米蘭達話語一滯。
“您,您怎么知道?”
“真的死人了?”哥洛佛驚訝道。
眾人面面相覷。
草,真的又死人了。
泰爾斯面色灰暗,他按住額頭,痛苦嗤聲。
草他媽的。
除了好事兒,這座破城里什么幺蛾子沒有?
就算現在米蘭達告訴他,現在空明宮里有個魔能師,他都不會意外。
泰爾斯諷刺又無力地自嘲道。
不對,現在已經有一個了。
還就特么睡在他床上。
“殿下?”
不,振作點,泰爾斯,你還管著一座城呢。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心態,轉向下屬們。
“說吧,死者是誰?”
能讓米蘭達如此失態,越過馬略斯急急來報,死的想必絕不是什么無名小卒。
“一位資歷很深的老審判官,德高望重,是以影響頗大,”米蘭達停頓片刻,“說起來,您還見過他的。”
泰爾斯眼神一變,倏然動容。
“我見過的——布倫南大審判官?”
米蘭達凝重地點了點頭。
搞什么?
泰爾斯徹底清醒過來,他整了整衣服,加快腳步:
“是洛桑二世?”
“還不知道。但是這次的死者,這位老審判官…”
米蘭達猶豫了一下:
“他留下了遺書,還有昔日的桉卷。”
泰爾斯眉頭一蹙。
“什么意思?什么桉卷?”
米蘭達跟哥洛佛對視一眼。
“當年倫斯特公爵的身亡,殿下,”女劍士低聲道,“興許真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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