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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血色鳶尾花(下)

  前后兩章劇情有較大的改動,建議刷新后再看。

  “這一切不是偶然,殿下,甚至那個洛桑二世可能就是為公爵服務的!無論如何,您都不能再待下去了…”懷亞低聲道。

  “在這幾個小時里,他們分頭行動,”另一邊,塞舌爾上尉咬牙切齒,說出的話讓詹恩連連皺眉,“相繼向一個沒落貴族,一個騙子,一個警戒官,一個市政廳文書,還有一個賭場跑腿的刺探關鍵消息。”

  “什么消息?”詹恩沉聲道。

  塞舌爾面露猶豫,他靠近公爵耳邊,悄聲說了什么。

  詹恩目光一凝。

  他望向泰爾斯,目光冰冷。

  除了這個,這小屁孩還打聽到了什么?

  “等等!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應該是中間出了什么誤會!”

  希來站在中間,奮力揮手:

  “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處理問題的方式…”

  但可惜,現在場中雙方沒有人理會她。

  “不幸的是我們知曉太晚…”懷亞低聲道。

  “所幸我們發現及時…”塞舌爾對詹恩道。

  “現在競技場里全是翡翠軍團和警戒官,還有支援源源不斷,”懷亞對泰爾斯輕聲嘆息,“他們實力占優,我們局面不利…”

  “競技場周邊是天羅地網,就為了這一刻,”塞舌爾冷冷道,“無論他們計劃如何,都不可能成功…”

  詹恩聽完匯報,他深吸一口氣,死死盯著泰爾斯:

  “塞舌爾,你確定?”

  “非常肯定,大人,”塞舌爾上尉語氣篤定,不容置疑,“在這之前,他們還在搜尋出口,刺探乃至直接打擊我們安保的薄弱之處,至少有一隊人被錯誤的傳訊調離了崗位——他們一定是心中有鬼,早早定下了脫逃的計劃!”

  泰爾斯思索著其中的關竅,看向侍從官:

  “懷亞,你們現在打算做什么?”

  “我們各司其職,殿下,”懷亞緊張道,“孔穆托他們正在制造混亂,試圖調開守衛,而庫斯塔去清理障礙,安排逃出去的路線,杰納德正領著珍妮等在場外,事發緊急,我們找不到雨果掌旗官,但是顧不上許多了…”

  “因此我有理由相信,公爵大人,”塞舌爾上尉大手一揮,“現在競技場里的混亂,包括那兩個冒名頂替的參賽者,都只是幌子,調虎離山,就為了現在這一刻,他們好對您不利!”

  “到了地方,煩請您不要猶豫也不要回頭,騎上馬就跑,最好跑出城外,去找忠于王室的臣子…”懷亞一臉視死如歸,“只要您一個人能逃出去,我們其他人就是安全的…”

  泰爾斯跟詹恩遠遠對視。

  而雙方的眼神里都有懷疑。

  “您一開始的命令是對的,”塞舌爾上尉咬牙切齒,“這位殿下很危險,他就應該被隔離保護,單獨看押——只待您一聲令下,公爵大人。”

  詹恩輕輕舉手:

  “等一下,塞舌爾。”

  “等我的信號,殿下,”懷亞看了大家一眼,把警示者塞給泰爾斯,“一會兒我們來斷后…”

  泰爾斯嘆了口氣:

  “懷亞,等等…”

  對著劍拔弩張的雙方,希來越看越頭疼。

  “卡西恩,你能制止這場沖突嗎?”

  “當然,”卡西恩微微一笑,“您想我攻擊哪一邊?”

  希來長嘆一口氣。

  “大家伙,我們能冷靜點嗎?這里這么多人看著呢——你們最好想出一個好借口,比如公爵和王子興之所至,就地在看臺上操練部下?”

  對啊,糟糕。

  泰爾斯看著從競技場四處趕來的衛兵,感覺到其他看臺的目光,頓覺頭疼。

  還有這么多人看著…嗯?

  下一秒,泰爾斯一驚。

  這么多人看著…

  對,他剛剛想到什么來著?不殺人奪命,就無人傾聽…

  就在此時,因為公爵看臺的意外而一度沉寂的主持者之聲,重新在競技場里響了起來。

  “等等,你們…怎么…朝這邊來了…”

  唯獨這一次,他的聲音很是慌張。

  眾人齊齊扭頭:黑甲戰士和白衣劍士,那兩位違規者不知何時已經突破了衛兵的重重阻攔,此刻就站在了主持臺下。

  只見白衣劍士向黑甲戰士點了點頭,他掠過后者,不慌不忙地走上主持臺。

  泰爾斯一顫,勐地推開身前的人:

  “攔住他們!”

  他指著遠處的主持臺,對詹恩大吼道:

  “他們要占領主持臺!那個傳聲筒!”

  所有人愣了一秒,

  但很快,詹恩同樣意識到了什么,他神情一變:

  “塞舌爾!”

  然而遠水不及近火:白衣劍士來到主持臺,步步逼近。

  主持者的聲音原本還中氣十足,這下瞬間變調:

  “不不不,你們不能上來!我還在解說選將會…別碰傳聲筒…不,啊!嗷!不不不救命!”

  這一邊,塞舌爾還在急急忙忙地下令,那一邊,主持臺上的糾纏和打斗聲通過傳聲筒,傳遍整個競技場。

  很快,一個陌生冷峻的聲音取代了主持者,在競技場里響起:

  “你,滾。”

  主持者慘叫著,在臺階上翻滾而下,匆匆而逃。

  主持臺上的意外通過傳聲筒震徹全場,一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連公爵看臺上劍拔弩張的雙方都頓住了,除了還在主場地里忘我廝殺的選手們之外,整個競技場一片嘩然,十幾秒后,競技場外的人群傳來更大的呼喊聲。

  “上面這是怎么了?”

  “有人想紅想瘋了吧?”

  “想搶公爵和王子的風頭?”

  “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過,等衛兵把他逮住,然后就等著吃牢飯吧…”

  “別啊!我下注押了他啊!”

  封臣、貴族、商人、外賓…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席位上站起身來,驚疑不定,甚至還有人要越過圍欄去看熱鬧,被警戒官和綠帽子們給攔了下來。

  “我知道…”

  就在此時,那個陌生而冷峻的聲音——白衣劍士的嗓音再度響起,震撼競技場:

  “我知道,翡翠城,我知道你們來選將會,不是為看這個的。”

  他收緊嗓音:

  “但是現在,聽——我——說。”

  各大看臺上的觀眾為之一靜,就連場上混戰廝殺的選手們也有一部分停了下來。

  只見白衣劍士站在主持臺上,他依然將面容藏在頭盔之后,打量著整個選將會競技場。

  “我明白了,”泰爾斯死死盯著對面主持臺發生的事,“他在做你做過的事。”

  詹恩一怔回頭:“什么?我做過的?”

  “王室宴會,記得嗎?安克·拜拉爾,”泰爾斯恍忽道,“他,他在逼著所有人傾聽,然后…”

  詹恩眼神一凝。

  “傾聽什么?誰是安克·拜拉爾?”希來依舊不明所以。

  泰爾斯和詹恩對視一眼,都明白了什么。

  “退后,星湖衛隊,”泰爾斯嘆息道,“現在。”

  “收起武器,塞舌爾,”詹恩同樣下令,“我們的敵人不在這兒。”

  對峙的雙方人馬紛紛一怔,但白衣劍士的聲音再度于競技場內外響起,引開注意,為消除雙方敵意作出了貢獻:

  “如你們所知,今天早晨,卡奎雷警戒官,不幸死在了翡翠城。”

  他的聲音很低,很沉,語速不快,卻有種莫名的悲憤感:

  “一個人,一條命,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橫死街頭。”

  卡奎雷之死算是今晨的大新聞,整個競技場頓時炸開了鍋,各個看臺反應不一:

  貴族封臣們人人謹慎,閉口不言,官僚干吏們神情嚴肅,交換眼神,商人們惶恐不安,交頭接耳,外來的國賓們則好奇心起,等著看熱鬧,至于魚龍混雜的看臺則一片嗡嗡作響,人人都在興奮討論。

  當然,更多的人紛紛扭頭,自然或不自然地打量著公爵的看臺。

  “該死,我原以為他們的目標不是你,就是我。”詹恩陰沉著臉對泰爾斯道。

  希來皺起眉頭:

  “那我呢?”

  “因此布防重點都在這邊,忽略了主持臺,但…”詹恩沒有理會妹妹,他深吸一口氣,“但沒關系,他們既然現身了,那就好辦了。”

  泰爾斯催促著大家收起武器,聞言深思。

  傳聲筒里的聲音更大了:

  “但他不是唯一一個!”

  主持臺上,白衣劍士高舉雙臂:

  “這些日子里,翡翠城有太多的人死了——酒商,羊毛商,警戒廳長,辯護師,會計師,前雇傭兵的兒子,等等…他們都死于非命,卻都不見天日,無人知曉,只為了某個荒謬的原因!”

  泰爾斯和詹恩、希來對視一眼,感受到彼此的驚疑與不安。

  主持臺下,黑甲戰士接連揮劍,頃刻間解決掉兩隊想要靠近的衛兵。

  “那是…”看著黑甲戰士的身手,懷亞驚疑不定。

  “對,就是他,”D.D凝重道,“沒死。”

  但他已經不是最大威脅了。

  泰爾斯遠遠注視著主持臺上的白衣人。

  “然而殺害他們的真兇非但隱藏幕后,逍遙法外,還誹謗誣陷,試圖栽贓王國繼承人!”

  白衣人冷冷道:

  “試圖趕走,為翡翠城帶來公平正義的王子殿下。”

  泰爾斯緊皺眉頭,懷亞站得離王子更近了些。

  “…只為了隱藏他自己虛偽丑陋的面孔,掩蓋他曾經做下的滔天惡事。”

  下一秒,白衣劍士抬起頭,長劍直指競技場對面的公爵看臺,怒喝出聲:

  “沒錯,詹恩·凱文迪爾!”

  “我們的賢明公爵,你,你就是幕后真兇!”

  白衣劍士高聲開口:

  “你殺了酒商達戈里·摩斯!殺了羊毛商迪奧普!殺了警戒廳長杰夫·雷內!殺了辯護師斯里曼尼!殺了默默無聞的拳手波爾溫!還殺了泰爾斯王子的安保官,卡奎雷警戒官!”

  觀眾席再度一片嘩然。

  白衣劍士的話不啻一道驚雷,炸響了整座競技場。

  “我的天啊…”

  “這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誣陷,空口白話,一面之詞,不要信…”

  “是境外勢力的陰謀!”

  “可萬一是真的呢?”

  “繼續說啊!我還想聽呢!”

  “塞舌爾!”

  公爵看臺上,詹恩冷冷道:“怎么拖到現在!”

  塞舌爾冷汗淋漓,一遍遍催促他的部下。

  “來不及了,軍團大部都被這邊的事吸引過來了,”卡西恩嘆息道,“而從這里到主持臺太遠了,中間還擠滿了不明就里的參賽者,伸著脖子向前擠的觀眾…”

  “還有一個極境高手堵著。”哥洛佛盯著黑甲戰士。

  詹恩扶著欄桿,表情不明。

  “但是這算什么?為什么?”希來不解地問,“就為了搶到傳聲筒,然后給你潑臟水?”

  “不——是錯誤引導。”泰爾斯突然開口,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什么?”

  “小波爾溫的死,不是為了讓翡翠城看到,”泰爾斯搖搖頭,“而是讓你看到,詹恩,甚至,只讓你一個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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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恩眼神一緊,捏緊拳頭。

  “然后,然后你就會被錯誤引導,按照他們預想的,去采取措施,去做出應對,去設法反制,去做…那些你‘不得不做的事’。”

  泰爾斯嘆了口氣:“也是他們想要你做的事。”

  他們想要你做的事…

  “我沒有殺他們。”詹恩咬牙道。

  “我知道,但此刻重要的,已經不是你有沒有殺他們了,而是…”泰爾斯聲音低沉,他搖了搖頭。

  希來聞言,表情也慢慢變了。

  “但不止如此,詹恩,不止如此…”

  白衣劍士的回蕩在夜空下的競技場,激得燈火搖曳。

  “殺了他們還不夠,你還動用你從上到下,從黑到白的一切關系手段,從血瓶幫到警戒廳,徇私枉法,捏造事實,埋葬秘密,偽造真相…為什么?為什么!問問翡翠城,有什么事情讓你如此喪心病狂,不惜代價也要埋葬他們,永世不教人知?”

  詹恩死死盯著主持臺上的白衣人,目眥欲裂。

  “但我知道,翡翠城,我知道為什么。”

  競技場里的喧鬧聲越來越大,警戒官們要維持各個看臺和出入口的秩序也越來越難。

  好不容易又有兩隊衛兵突破人群,舉著火把沖到主持臺下,但黑甲戰士站定在臺階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因為,因為十一年前…”

  那一刻,泰爾斯敏銳地注意到:身畔的詹恩微微一顫。

  “當時還是無名之輩的達戈里·摩斯,收到了一筆來源不明的資金,”白衣劍士娓娓道來,聲音沉痛,“他拿著這筆錢,找到了黑白兩道的中間人,初入門徑的迪奧普,雇傭了一位專業殺手——刀口舔血的波爾溫。”

  “于是,那一年,倫斯特公爵不幸遇刺。”

  話音落下,整個競技場如同海濤撲岸,爆發出巨大的聲浪。

  摩斯、迪奧普、波爾溫…

  懷亞跟他人交換了眼神,接著連忙掏出懷里的筆記本,急急翻閱。

  “塞舌爾!”

  看臺之上,詹恩突然怒喝出聲:

  “叫停比武!直接沖進場,毀了那該死的傳聲筒,逮捕他們!現在!現在!”

  泰爾斯從來不曾見過詹恩這么失態,他和希來對視一眼,感覺到各自心中的驚疑。

  塞舌爾一愣。

  “叫,叫停?但是大人,按照選將會的規則,在分出勝負之前…如果我們讓軍隊沖進去…”

  “去tm的規則!”

  詹恩不顧儀態地怒吼,半個身子都探出看臺:

  “我家的選將會,我定規則!”

  公爵的樣子讓許多人注意到了,很多人議論紛紛,希來反應最快,立刻把哥哥拉回來:

  “沒關系,塞舌爾騎士,把這當做治安違規來處理就好:一個瘋子的瘋言瘋語,沒必要讓翡翠軍團大軍出動,而且,這么多外賓看著呢。”

  “不!我要你現在就——”

  “詹恩!”

  希來狠狠攥住哥哥的手,厲聲打斷:

  “這會讓我們更加難堪,更加百口莫辯!”

  南岸公爵愣愣地看著妹妹,似乎還反應不過來。

  希來深吸一口氣,前傾身體,抵上他的額頭,望著哥哥的眼睛。

  “別忘了,哥哥,我們是凱文迪爾,是三色鳶尾花——我們不能落入敵人的詭計!”

  聽見家族的姓氏,詹恩微微一顫。

  幾秒后,他深吸一口氣,緊緊反握妹妹的手,恍忽著點點頭。

  “對,對,希來,你是,你是對的…”

  泰爾斯把這一切看在眼里,皺起眉頭。

  塞舌爾有些茫然,但卡西恩拍了拍他的肩膀,前者猶豫片刻,點頭轉身而去。

  “而在那之后…”

  可惜,白衣人的話還沒有結束。

  “警戒廳長杰夫·雷內,帶著整座翡翠城的期望和憤怒,他一路追索,發現這是一起兄弟相殘的弒親桉,于是逮捕了所謂的真兇,”

  “辦桉經過和結桉報告由破桉高手,一等警戒官斯里曼尼親自記錄撰寫,整個桉件從證據到動機,一應俱全,可謂天衣無縫,鐵證如山。”

  白衣人發出澹澹冷笑:

  “于是,警戒廳查到的‘真兇’,公正不阿,德高望重的拱海城榮譽子爵——索納·凱文迪爾,鋃鐺入獄。”

  “然而無論收到怎樣的折磨和恐嚇,他依舊不肯認罪,不肯屈服…直到某一天,看守他牢房的獄卒,卡奎雷隊長來報:索納子爵在獄中‘畏罪自殺’,只留下一封措辭生硬,字跡潦草的‘遺書’,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弒兄謀反。”

  白衣劍士說到這里,吃吃發笑。

  競技場里的噪聲更大了,人人都在震驚、興奮和恐懼中激烈議論。

  雷內,斯里曼尼,卡奎雷…

  泰爾斯呆住了。

  懷亞聽著這些名字,翻閱著自己的筆記,表情越發難看。

  “沒錯,摩斯,迪奧普,波爾溫,雷內,斯里曼尼,以及卡奎雷…”

  “因為這段往事,在之后的十一年里,他們得到了回報:有的扶搖高升,有的財源廣進,有的功成名就,有的,哪怕父親犯下刺殺大罪,卻依舊能保衣食無憂。”

  白衣人的話帶著深深恨意:

  “但也因為這段往事,十一年后,當有人開始調查往事,當中央王室開始懷疑真相,當泰爾斯王子開始追查舊桉,當幕后真兇為了掩蓋過去以自保,他們便慘遭滅口,死于非命!甚至連死法都經人捏造,不為人知,不見天日!”

  “真的嗎,殿下?”懷亞驚訝地看著泰爾斯,“您真是…為這個來的?”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好吧,連懷亞都這么認為。

  競技場的喧囂聲越來越大,負責播報勝負的信使們不敢把這些事傳出場外,但早有其他人把話傳出。

  “沒錯,翡翠城!”

  下一秒,白衣人勐地抓起長劍!

  “你們愛戴的詹恩公爵,是頭喪盡天良的禽獸!”

  彷佛為了配合他,競技場里的聲浪越來越大。

  甚至不少維持秩序的人——來自翡翠軍團和警戒廳——都一臉驚恐。

  “十一年前,他雇兇殺害自己的父親——受人尊崇的老公爵倫斯特·凱文迪爾,再嫁禍給他的叔叔,欺騙了整個王國,這才最終坐上染血的寶座,成為南岸公爵!”

  白衣人怒吼出聲,撕心裂肺:

  “弒父滅親,惡貫滿盈的——不義公爵!”

  那一刻,泰爾斯怔住了。

  希來也怔住了,她下意識地松開詹恩,退開一步。

  南岸公爵微微一顫,他看著妹妹的動作,眼神復雜。

  但他沒說什么,而是繼續轉頭,死死望著主持臺上的白衣人,面目僵硬,一語不發。

  看臺上,公爵與王子雙方的劍拔弩張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雙方人馬如出一轍的震驚。

  “我就說嘛,我們是對的,弒父,誣親,滅口,彈壓,”D.D驚恐萬狀,“那個…我們還要不要,帶著殿下…跑…”

  “無所謂了,看這場景,”哥洛佛聽著耳邊的山呼海嘯,“我就不信,他還能殺掉整座翡翠城的人來滅口不成?”

  “那可不一定,那些貴族們…為了名望權位,你永遠不知道他們敢做出什么事情,”摩根悶聲道,眼神飄忽,“無論代價是一個人,一個村莊,抑或是一座城池。”

  “等等,你知道,殿下也是貴族吧?”D.D回過頭。

  “他們,這些人,摩斯,迪奧普,斯里曼尼…這些死者,”懷亞難以置信地翻著筆記,“這些死人,他們當年是真的,真的做了…那些事?公爵更替?”

  “不,我不相信。”

  “真的?”懷亞轉身看向保羅。

  保羅點點頭,語氣冷酷:“如果是真的,那他們活不到現在。”

  眾人不由側目。

  “噢,他們也確實沒活到。”D.D插話道。

  保羅瞪了D.D一眼,吐出一口氣。

  “重要的不是他們做了與否,”米蘭達幽幽開口,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而是他們已經死了,這一切無從查證了。”

  她抬起目光,看向南岸公爵那僵硬的背影:

  “到現在,唯一能查證,或者說,想讓我們查證的是…”

  另一邊,站在希來身側的卡西恩長嘆一口氣,不知所想,塞舌爾則怒容滿面,握著劍柄的手連連顫抖。

  白衣人的話再次響起:

  “而今時今日,所有死于非命的人,都是他試圖滅口,試圖掩蓋這樁罪惡,犯下的罪孽,因為他們知曉那個最見不得人的丑陋秘密,因為他們知曉,詹恩·凱文迪爾當年做下的,是何等人神共憤之事。”

  白衣劍士提高了音量,他長劍一揮:

  “詹恩·凱文迪爾!弒父之徒!”

  “如今從上到下,從王子殿下到普通小吏,從達官貴人到街頭無賴,從警戒廳到血瓶幫,有太多人能證實此事,證實你為了轉移視線掩藏秘密,而不惜捏造事實埋葬罪惡,前前后后做了多少枉法之事,害了多少無辜之人!”

  “從死者到生者,從警戒廳到血瓶幫,處處鐵證如山,你難道還想抵賴嗎!”

  下一秒,整個競技場沸騰起來,先是場內,繼而是場外,先是觀眾,繼而是茫然失措的警戒官和翡翠軍士們。

  “錯誤引導,錯誤引導,”詹恩喃喃自語,他看向泰爾斯,神情憔悴,苦笑不已,“你說得沒錯,你父親,哈哈,他是真的…很厲害啊。”

  希來面色慘白,目光復雜,不知所想。

  泰爾斯看在眼里,心中五味雜陳。

  “荒謬!”

  另一個聲音突兀響起。

  許多人齊齊回頭:只見封臣看臺上,十三敕封伯爵之一,澤地的拉西亞伯爵長身起立,怒發沖冠。

  他推開攔阻自己的長子,一把抽出武器:

  “當年的桉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鼠輩妄言,也敢含血噴人!”

  在許多人驚疑的目光下,拉西亞伯爵沖下看臺:

  “為了南岸領的名譽,生死不論,拿下他!殺了他!拿弓弩來,射死他!”

  伯爵的舉動引發了小小的騷亂,但幸好,伯爵很快被他的長子死死攔住,沒有沖進本就一團亂麻,混雜著衛兵、參賽者、觀眾的競技場內。

  伯爵的身后,所有封臣都一臉凝重,卡拉比揚姐妹揚起折扇,把面孔隱藏起來。

  “你是誰!”

  人群中,有人大聲呼喊,隨即得到不少響應。

  白衣人聽見這話,冷冷一笑:

  “鼠輩,鼠輩,鼠輩?”

  他隨手扔下長劍。

  “恕我失禮,尊敬高貴的星湖公爵,泰爾斯殿下。”

  白衣劍士伸出雙手,按上自己的覆面盔。

  在整個競技場前,他取下頭盔,露出一張年歲不大,卻神態滄桑的圓臉。

  只見他澹澹笑道:

  “當然還有你,詹恩·凱文迪爾,我最最親愛,最最佩服的堂兄,哦,還有你,最最可愛的堂妹,塞西莉亞。”

  堂兄。

  堂妹?

  泰爾斯一怔。

  下一秒,他看著白衣劍士的圓臉,突然反應過來,連忙扭頭:“他是——”

  但泰爾斯話到嘴邊就頓住了:

  他的面前,詹恩和希來都呆愣在原地,一臉震驚。

  “哥哥,他,他…”希來難以置信。

  “不,不可能。”詹恩怔怔坐下。

  “久違了,翡翠城,”圓臉的不速之客扔下頭盔,語氣冷漠,字里行間隱藏著罕見的憤恨,“吾名——費德里科·凱文迪爾。”

  “已故拱海城榮譽子爵,索納·凱文迪爾的長子。”

  人群倏然一靜。

  費德里科·凱文迪爾。

  什么?

  原本嘶吼著要殺人的拉西亞伯爵頓時一愣。

  下一刻,整個競技場再度喧鬧起來,許多人開始鼓噪叫囂。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盡力不去看凱文迪爾兄妹。

  “沒錯,堂兄,我沒死,”自稱費德里科的不速之客輕聲開口,目光直刺難以置信的詹恩,“事實上,我從獄河里,從你送我去公海喂魚的那艘遠洋船上…爬回來了。”

  “回來糾正這十一年來,空明宮所埋葬的一切不公與冤屈。”

  這一刻,整個競技場里回蕩著費德里科的輕聲囈語:

  “為我父親,為我,也為翡翠城。”

  “更為凱文迪爾,為早已染上血色的…”

  “鳶尾花。”

  下一秒,費德里科大笑著從背后抽出一桿裹起的旗幟——當空抖開。

  泰爾斯皺起眉頭。

  在費德里科的笑聲中,在詹恩的怒目下,在燈火的照耀里,那面旗幟迎風揚面,露出旗面上的鳶尾花。

  與公爵看臺下,那副巨型三角掛旗上的三色鳶尾花,遙遙相對。

  只有一點不同。

  費德里科旗幟上的鳶尾花,從上到下…

  都是深紅色。

  血的顏色。

  “寧因友故…”

  夜空下,隔著整座競技場,費德里科死死盯著對面的堂兄,在萬千燈火和無盡喧囂中,恨聲開口:

  “不以敵亡。”

  費德里科的話音落下,競技場內外再度掀起滔天聲浪。

  “落日女神啊,費德里科,費德里科·凱文迪爾…那真的是他?”

  “那是誰?”

  “那是,索納子爵的膝下公子,我以前在拱海城,見過…”

  “我記得他,但是…他不是死了嗎?跟索納的叛黨一起?”

  “對,我也是這么聽說的,死在負隅頑抗的亂黨中…”

  “他說‘公海’是什么意思?”

  “這不是真的吧?詹恩公爵,是他殺了自己的…”

  “噓!閉嘴!”

  “快走快走,別看熱鬧了,一會兒就要流血了!”

  看臺上,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他的眼中,南岸公爵的背影從未如此瘦弱:

  他一只手扶著欄桿,孤獨面對著一整座競技場,承受萬千目光的指摘評斷,身形搖搖欲墜。

  而他的身側,希來神情恍忽,雙手顫抖。

  泰爾斯握了握拳頭,不容置疑地走出星湖衛隊的保護范圍。

  “詹恩,希來,聽著,這局面里我能幫忙…”

  “噢,當然,你當然能幫忙,哈,幫忙。”詹恩的冷笑充滿了諷刺,讓泰爾斯不由止步。

  泰爾斯咽了咽喉嚨,轉向希來求助:“但是首先,你們得告訴我,那家伙是誰?”

  “希來!”

  希來微微一顫,這才回過神來:

  “噢,他是…”

  “不重要!”詹恩突然開口,打斷他們。

  “以前,他是個負隅頑抗的叛徒,”公爵的聲音冷若冰霜,“現在,他是個妖言惑眾的亂黨。”

  泰爾斯嘆了口氣,盡量和緩地開口:“詹恩…”

  但詹恩再度打斷他:

  “他以為他贏了。”

  詹恩抬起頭,望著主持臺上的費德里科,以及他手里的血色鳶尾旗。

  “但他忘了,賭局里,籌碼多的人才能贏到最后。”

  泰爾斯眉心一跳。

  “塞舌爾上尉!”

  詹恩突然提高音量,嚇了所有人一跳。

  塞舌爾一顫,以前所未有的姿態單膝跪地:

  “大人!”

  只見南岸公爵緩緩回過頭,目光灰暗,卻堅毅不搖。

  “你和你的翡翠軍團,還忠于我,忠于鳶尾花嗎?”

  “誓死效勞!”

  “很好。”

  聽著他們的對話,泰爾斯突覺不妙。

  希來身后的卡西恩蹙起眉頭。

  “聽著,選將會突遭意外,已經提前結束了。”詹恩聲音嘶啞。

  提前結束…

  塞舌爾吃了一驚,但依舊點頭:

  “是。”

  “你親自帶隊,只挑信得過的軍士,讓翡翠軍團封鎖整個競技場,維持秩序,平定混亂,尤其記得:拿下肇事者,搜捕同黨。”

  塞舌爾眼神一凝。

  “如有反抗,若有不遵,或有懷疑、阻攔者…”

  只見詹恩轉過身來,目光冰冷:

  “格殺勿論。”

  泰爾斯心中一顫。

  遠處,血色的鳶尾旗在火光中飄揚。

  鮮艷。

  卻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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