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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共度寒涼

  如果拋開幾位當事人的遭遇和心境,昨夜的爭鋒宴無疑是十分成功的:規模宏大,招待周全,來賓尊貴,氣氛熱烈,最后的慶典焰火如夢似幻,到訪空明宮的客人們大多滿意盡興。

  另外,作為王國繼承人,泰爾斯公爵的遠道來訪證明了翡翠城乃至整個南岸在王國的底蘊和根基,令詹恩公爵和凱文迪爾家族面上有光。

  至于希萊小姐的盛裝出席與壓軸登場,則更是一抹出彩亮色,驚艷眾人,反響激烈,七海八方的與會者們無不交口稱贊,津津樂道,帶起一股兼具神秘與自然的時尚風潮。

  而從詹恩公爵在零時宣布慶典開始的那一刻,整座翡翠城就進入了狂歡的節奏:

  酒館和旅店間間爆滿,老板們不得不在門外加座,搬出提前三個月儲備好的酒食,大搞看似優惠的優惠活動和看似尊享的尊享套餐;吟游者走上街頭,在人多的地方揮揮手起個調子,就能喚來一場各種口音的大合唱,逼得更多的人不得不加入,以蓋過那些跑調的鬼哭狼嚎;技藝再差,專業再爛的街頭賣藝人,只要你嗓門夠大又載歌載舞,態度認真還笑臉迎人,怎么著也能掙來一片掌聲和幾個安慰銅子;

  集市攤販們擺出以喜慶和祝賀的貨物為主的新攤子,借著氣氛炒熱生意,盆滿缽滿不是夢想;碼頭區的警戒官巡邏明顯增多,以處理酒后鬧事打架的異鄉人——這是客氣的說法,因為大部分時候都是本地人酗酒;女神區的劇院和馬戲團老板們憋足了勁,把舞臺架到十字路口,跟競爭對手們相隔咫尺;二十四小時里不同批次的演員們輪番上陣爭相演出,以最殘酷卻也是最夢幻的方式演出這一年里最重要的拿手好戲,而周圍駐足的人們,以及他們的彩聲頻率,就是最原始直觀的評價,更是劇作家和演員們此生最渴望的獎勵;

  孩童們罕見地掙脫家里的束縛,成群結隊地沖上大街嬉鬧游戲,這里討一點吃食,那里順一條飾品,只要不太過分,老板和攤主們也權當沒看見,他們甚至會追著綠帽子們的馬匹,跟著警戒官出警,特殊時期,無奈的公務人員們也只能一笑了之;夫妻們,情侶們,家人們手牽著手,或喜慶或激動或優雅或端莊地出門游玩,一路上的各色節目能讓他們晚上十二點鐘都回不到家…

  一到夜晚,哪怕是最拮據的人家也想點出最明亮的燈火,微笑著叮囑外出游玩的家人們晚點回來,以祝愿未來光明無限,前景大好;富人家更是燃起無窮無盡的煙花,以擾人安眠的代價把街道和城區照得透亮,妝點喜慶,夸示財富;警戒廳里的救火隊不得不跟在綠帽子們的馬蹄后來回奔波,一邊破口大罵這些在違禁地帶燃放煙花的家伙,一邊竊喜慶典期間的出警和加班獎勵是日常的五到十倍…

  “別說了,”懷亞一臉憂慮地捅了捅剛剛從外邊回來,正興高采烈,說得唾沫星子飛濺的涅希,“你看不出來嗎?”

  他們的前方,泰爾斯把雙手撐在窗臺上,死死瞪著熱烈鬧騰的翡翠城城區,面色陰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噢,是哦,殿下好像,又不太高興?”涅希壓低聲音,反應過來。

  “看上去是的——為什么要說‘又’?”

  “嗯,是不是一見之下,對那位小姐還挺滿意的,”D.D捧著一袋從集市上買回來的肉松蛋糕,從門外湊進來,見一人發一個,“所以反過來發愁,怎么彌補這些日子里闖下的禍,挽回跟小舅子的關系?”

  “胡說,殿下是那樣的人嗎?”懷亞咽了咽口水,接過蛋糕。

  “當然不是。”

  D.D義正詞嚴,隨即表情一變:

  “但是他們家真的很有錢啊,你瞧瞧昨晚的宴會,那吃的叫一個豪華…”

  正在此時,馬略斯推開大門,跟隨著他進來的是哥洛佛和米蘭達,以及為泰爾斯做向導兼出行安保的卡奎雷特等警戒官。

  懷亞連忙站直,把咬了一口的蛋糕丟回多伊爾的袋子,D.D一下將袋子丟給涅希,涅希則手忙腳亂地找地方藏袋子——可惜還是被馬略斯看見了。

  泰爾斯從窗臺前回過頭來,表情嚴肅。

  “米拉,僵尸,很抱歉,勞煩你們跑這一趟。”

  哥洛佛點點頭,正要說話。

  “一點也不,殿下,”脫下禮服的米蘭達換回了日常的裝束,看上去容光煥發,“總比宴會好。”

  僵尸皺了皺眉:

  “我…對。”

  泰爾斯轉向客人:

  “卡奎雷警戒官,也辛苦你帶他們去監獄。”

  卡奎雷警戒官眉開眼笑:“在翡翠慶典期間,我的職責就是為殿下提供方便,但有所需,任憑驅使。”

  泰爾斯點點頭,看向米蘭達和哥洛佛。

  “怎么樣?”

  “割腕,”米蘭達總結道,“昨夜,在放慶典煙花前后,達戈里·摩斯一直坐在牢房角落,血順著墻面流進了排泄溝里,是以沒人察覺。等獄卒和獄友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涼透了。”

  泰爾斯蹙起眉頭:

  “是自殺?”

  哥洛佛冷哼一聲:

  “監獄的看守們是這么認為的。”

  卡奎雷連忙補充:

  “對了,摩斯懷里發現了被削尖的木片,很可能是從餐具柄上掰下來的,還沾著血,是他割腕的證據。”

  泰爾斯沉默了好一會兒。

  “是證據?”

  王子沉聲道:“還是別人留下來的錯誤引導?”

  這話讓所有人心情一沉。

  卡奎雷警戒官聽到這里了,忍不住道:

  “對了,獄卒們說,摩斯這些天一直很抑郁。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更知道自己落了網肯定沒好果子吃,與其活著受罪,連累家人,倒不如…”

  泰爾斯面色不改:

  “就這樣?畏罪自殺?”

  哥洛佛冷哼一聲:

  “不,那些獄卒在撒謊。”

  卡奎雷表情一變。

  “場面看上去像自殺,但是疑點很多。”

  米蘭達走上前來,伸出手腕,比劃給泰爾斯看:“人的腕部動脈有兩條,一淺一深,分別在大小拇指兩側。大部分人割腕自殺,只能割斷大拇指一側的淺支,流血不快,發現及時的話還能救回來。”

  “但摩斯手上的傷口深可見骨,甚至劃破了深處的那支動脈,短時內大量出血,既低調又有效。”

  米蘭達點了點手腕:

  “莫說他懷里只是尖木片,就算用的是金屬利刃…”

  說到這里,她看了一眼馬略斯,讓后者又一陣莫名其妙。

  “這需要熟練有力的手法,更需要狠下心腸的魄力。”

  哥洛佛目光鋒利:“但那酒商兩樣皆無。”

  泰爾斯表情嚴肅,他跟馬略斯交換了個眼神:

  “是么。”

  聽見這話,卡奎雷警戒官有些窘迫,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深吸一口氣,選擇開口。

  “事實上,剛剛在監獄里,面對同僚我不好說得太多…但是既然如此,殿下,沒錯,亞倫德女士是對的。”

  泰爾斯目光一動:

  “卡奎雷警戒官?”

  “調到警戒廳之前,敝人也曾在監獄工作過,那種情況見過不少,”卡奎雷嘆息道,“有犯人在看顧中意外死亡,為了推卸罪責保住飯碗,很多獄卒們會統一口徑,咬定是自殺——我想,那個酒商的死,十有八九是他殺,再偽裝成自殺的樣子。”

  泰爾斯目光一動:“那在你看來,是誰做的?”

  卡奎雷猶豫了一會兒:

  “摩斯死亡時,在場的那幾個犯人都是小偷小摸的慣犯,隔幾個月就要進一次監獄,而在摩斯入獄的幾天里,他們又進來了,巧合得很。”

  “你的意思是他們干的?為什么?”

  卡奎雷咳嗽一聲:

  “據警戒廳追查摩斯一案的同事們所說,那個酒商毀了不少人的生活,絕大多數都是被欠薪的工人,欠款的農民,血本無歸的合作商…而摩斯到了翡翠城,錦衣玉食,前呼后擁,一個銅子也不愿掏給他們。”

  泰爾斯的目光有些出神:

  “是啊,他欠的人確實不少。”

  卡奎雷繼續道:

  “可翡翠城法度森嚴,摩斯又太狡猾,還請得起辯護師,何況他之前還上下打點,聯絡舊友,攀附權貴…他的仇家們也許知道,就算上審判庭也沒法討回公道…”

  泰爾斯思緒一動:

  “就干脆鋌而走險,殺了他報仇?”

  卡奎雷搖搖頭:

  “我不敢說是為了報仇還是討債,是故意殺人還是沖動殺人,但想必跟他們脫不了干系。”

  一邊的D.D忍不住開口:“他們膽敢在翡翠城殺人?還在監獄?”

  “正因為在翡翠城,以及監獄。”

  卡奎雷行了一禮。

  “此事羞于啟事,但是血瓶幫和兄弟會都有這樣的門路:要某人消失的話,在大街上不能動手,因為后患無窮,所以一般都是騙到碼頭,做成醉酒落水的樣子,避免追查…而進了監獄就更不一樣了,畏罪自殺是個好掩飾。”

  馬略斯突然問道:

  “所以,是摩斯的仇家們雇兇殺的人?”

  卡奎雷點頭承認:

  “目前看來是的,但是怎么說呢,他要是不攀附權貴上躥下跳,說不定還沒那么倒霉。”

  “為什么?”泰爾斯奇怪道。

  卡奎雷看了泰爾斯一眼:

  “摩斯的案子事涉多方,按慣例該被單獨關小黑屋,嚴刑審問才對,但由于他跟殿下的關系…”

  “泰爾斯殿下跟他沒有關系,”馬略斯面無表情地提醒他,“他們只是在路上認識,僅此而已。”

  卡奎雷警戒官立刻改口:

  “當然。總之,這酒商被轉到輕罪犯的臨時牢房,待遇不錯,三餐管飽,有人聊天,還能定時放風…這不,就出事了。”

  泰爾斯的目光慢慢聚焦。

  “你們…翡翠城警戒廳追查下去的話,能找到雇兇的人嗎?”

  卡奎雷先是點頭,隨即面露為難。

  “想找的話,當然能找到,可是,殿下…”

  泰爾斯看向他。

  “說句不好聽的話,摩斯這種平素作威作福壓榨工人,苗頭不對就卷錢跑路,害無數人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的人渣,也算是罪有應得,”警戒官咳嗽一聲,“殿下已經在他身上吃過一次虧了,何必再趟…無論對摩斯自己,還是對被他坑害過的人,甚至對未來會被他坑害的人,他死了都比活著好。”

  “對警戒廳也是如此,對么?”泰爾斯突然道。

  卡奎雷有些疑惑,但泰爾斯很快泛出笑容,示意孔穆托送客:

  “我明白了,非常感謝你的幫助,警戒官閣下。”

  卡奎雷離開房間后,泰爾斯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所以,摩斯死于仇殺,而且是雇兇,你們信嗎?”

  眾人彼此交換眼神。

  米蘭達一直望著卡奎雷離去的方向,聞言輕哼一聲:

  “這位警戒官很油滑,難怪會被分配來作您的向導。”

  “米拉?”

  米蘭達回過頭來:

  “他跟那些獄卒很熟,帶我們進去輕車熟路,我和哥洛佛質問的時候,也總是他出來打圓場開脫。

  “至于剛剛,他眼見我們判斷摩斯不是自殺,就馬上轉向,拿出一副勉為其難,下定決心告訴殿下真相的樣子,講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省力省事的故事——雇兇仇殺,既為獄卒們脫罪,也給案件畫上句號。”

  D.D抱起手臂:

  “中間還不忘了說漏了一嘴,暗示摩斯是跟殿下您關系太好,才落得這個下場?”

  泰爾斯聳聳肩。

  馬略斯嘆了口氣:

  “我猜,沒人想在慶典期間辦謀殺案,尤其是一個夾在公爵和王子之間的敏感人物,其中還涉及官員失職與異地經濟糾紛。”

  “至于他推斷,不,他講的那個故事…”

  米蘭達摩挲著自己的黑色手套,目光微動:

  “仇殺,這意味著他們不用再費心查殺人動機來驗證證據了,因為一切都源于摩斯在以前自找的舊怨;雇兇,這就是說,哪怕最后找到的‘兇手’跟摩斯無仇無怨,他們也能定罪結案,因為反正是雇傭殺人。”

  “如果要追究下去,這應該是最符合各方利益的‘說法’了。”

  孔穆托關上房門,聞言輕嘆:

  “難怪翡翠城的幾大警戒廳,都以高效高速和高破案率著稱,今日一見,真是羨煞同僚。”

  D.D攤了攤手:

  “而他也確實在照章守法,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翡翠城相信公正和法律’?”

  “也許正因為相信太過,”馬略斯目光閃爍,“法律與公正總被相提并論,畫上等號,這原本沒錯,也確實是最理想的狀態,可是現實里…”

  守望人沒有說下去。

  “‘若太相信法律,公正就有被忽視的風險,而太迷信公正,法律就有被踐踏的可能。’”

  眾人齊齊轉頭,望向說出這句話的懷亞,無比驚訝。

  “杜蘭特·恩庇修《約定成俗與習慣成法》,”懷亞回過神來,對大家的目光感到莫名其妙,“我最近在備考王室衛隊的入隊試,這是道德科的參考書目…怎么了,你們執勤之余都不讀書的嗎?”

  哥洛佛皺起眉頭,D.D轉了轉眼珠,羅爾夫不屑地哼了一聲,涅希則不自覺地挪了挪身位,把腳下的蛋糕袋子擋得更嚴實一點。

  孔穆托則搖了搖頭,低聲嘀咕:

  “不愧是卡索家的兒子。”

  “好了,回到主題來吧。”

  泰爾斯嘆了口氣,掏出小布偶熊:

  “是誰殺了摩斯?為什么?對我們有什么影響?”

  哥洛佛深吸一口氣:“要殺他的人…”

  但米蘭達在另一邊開口:

  “按您的說法,摩斯是給翡翠城暗中辦事斂財的人,現在他壞了事,又知曉太多,鳶尾花公爵要滅他的口,這很合理。”

  哥洛佛表情一僵。

  泰爾斯點點頭。

  是的,這很合理。

  但是,只是這樣嗎?

  泰爾斯忍不住想起昨夜的那個女孩兒。

  而且,摩斯還有另一重身份…一重無法宣之于眾的身份。

  “但詹恩答應過我,”泰爾斯皺眉道,“他說,他會留下摩斯的性命,且作觀察。”

  “也許,但那是在希萊小姐出現之前。”D.D下意識地回答。

  但他很快意識到,眾人立刻轉向了他,眼神玩味,其中尤其以王子的目光最為特殊。

  “額,抱歉。”D.D不得不退后一步。

  “也許我們不該深究。”

  出乎意料,開口的人是馬略斯。

  “恕我直言,在大眾眼中,摩斯是以‘跟隨王子身側的商人’的形象入獄的,”守望人謹慎地道,“現在他死了,對殿下而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而深究太過…就怕我們又要惹上壞名聲了。”

  深究太過…

  但泰爾斯卻想起了什么。

  “卡奎雷說,摩斯是昨夜零時前后死的?”

  米蘭達點點頭:“他們是這么說的。”

  “那時候,空明宮是不是正在放焰火?”

  馬略斯皺起眉頭:“怎么了?”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卡奎雷還說,摩斯在翡翠城上下打點,聯絡舊友,攀附權貴?”

  眾人面面相覷,不曉得殿下在思考什么。

  “托爾,去查查,在碰到我之前,摩斯究竟打點聯絡了什么人。”

  馬略斯一怔:

  “殿下?”

  “我知道,你不想我深究,”泰爾斯抓著手里的小布偶熊,目光出神,“但是,這里頭有些事情…”

  需要厘清。

  馬略斯見狀嘆息:

  “我明白了。”

  眾人離開之后,泰爾斯一頭倒在床上,只覺頭疼欲裂。

  國王,秘科,翡翠城,詹恩,希萊,翡翠慶典,摩斯…

  落日啊。

  吩咐完今日行程的馬略斯上前關心:

  “您還好嗎?”

  “沒事,只是,好久都沒有這種,不必親力親為,只要動動嘴皮子,手下就能給你帶來成果的感覺了。”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

  “對了托爾,提醒我一下,翡翠慶典的第一天,要做什么?”

  “歷史上的這一天,‘南方人’海曼一世跟雷吉娜王后步入落日神殿,在神前見證約誓,結成婚姻,”馬略斯慢悠悠回答,“因此,今天是翡翠慶典的公禱日,神殿和教會都要舉辦各自的活動,聯絡信眾,吸引大眾,光大落日信仰。”

  “大眾?”

  泰爾斯燃起希望:“是不是就沒我的事了?”

  馬略斯話鋒一轉:

  “至于以公爵為首的翡翠城上層人士,都要去落日神殿的祭壇參加公禱,向落日女神獻上祭品,再去落日教會的教堂,聽祭祀和教士們布道,還有一系列的宗教儀式…當然,最重要的是,你們要出現在民眾面前,以示對落日女神的虔誠和尊重。”

  泰爾斯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臉。

  “托爾,我能派你代我去嗎?”

  馬略斯瞇起眼睛,看了他好幾秒,隨后撈走床上的小布偶熊,轉身離開。

  “您有五分鐘的時間著裝,殿下。”

  “別遲到了。”

  我的兄弟、故交與戰友,尊敬的星辰王國第二王子兼星湖公爵,北極星,泰爾斯·璨星閣下:

  見信如晤。

  一別七年,常思常念,諒君安好,恕免寒暄。

  雖遠隔重洋,我在血海宮中亦時聞北極星事跡:

  只身北上阻遏兵鋒,天崩地裂見證王薨。

  王宴決斗揚威救命,膽魄超凡逆命闖宮。

  旁人或驚嘆您的年少有為,感慨您的超人膽量,甚或質疑此類事跡的真偽,但我以父親的名義向你保證,泰爾斯,你忠實的朋友,血海王座的科特琳娜·科里昂絕不在其列。

  事實上,我對你的這些傳奇事跡毫不意外,遑論驚訝,甚至覺得跟紙上文字比起來,你的真實經歷應該只多不少,其中奇詭更非常人能想,蓋因七年前,在北境樺樹林與你并肩作戰的經歷讓我認識到:時有英雄,生當弄潮。

  然而,偉大的英雄勢必伴隨無盡的憂愁,相信你經歷風雨后,已對此話有所感觸,遑論復興宮古意盎然,當予你更多感想。

  可惜的是,此等煩惱注定無法對人傾訴,因為只有同等的人,方能理解身在其位、執棋落子的艱難。

  計量時日,你展此信時應在翡翠城了。未知王后之城,可如君意?繁華興盛,可入君眼?姻親相配,可合君緣?彼宮空明,可安君心?

  一個世紀以前,“鸚鵡公”費德里科·凱文迪爾遣使血海王座,開啟了血獠牙與鳶尾花的往來聯絡,連結海貿,溝通政治,也正因如此,科里昂家族百年近觀,體會甚深,更知空明宮之幽晦難辨,復雜特殊,冠于星辰乃至西陸。

  在我看來,從鸚鵡公費德里科到羊角公科克,從老嫗媚拉到巫后蓓拉,再到最近的倫斯特、索納兄弟,乃至如今的這一代凱文迪爾,鳶尾花家族的數代人各有個性特點,但他們也有不能忽視的共性:精明、隱忍、狠厲、敏感、堅韌、城府深沉,以及那深藏心底,恐怕他們自己也未曾曉得的貪婪。

  我希望你知道,正是這樣的人鑄就了翡翠城,也正是這樣的人在面對你。

  當然,我知你素來靈動聰慧,善于應變,工于用計,自有手段以應對鳶尾花。

  半年前,詹恩·凱文迪爾曾給我寫來一封信,除了再度恭請恢復關系之外,他還提及了我們共同的敵人,我那狡詐卑鄙,慣于欺騙蠱惑的姐姐,血獠牙的家族恥辱,萬惡的瑟琳娜·科里昂。

  據我所知,瑟琳娜仍然活躍在西陸,前不久還在埃克斯特平定自由同盟的戰爭中出現,對此我并不意外。以她的惡劣性格,勢必不甘人下,而制造混亂以從中覓機,向來是她的拿手好戲,正如她當年對我們施行的陰謀。

  我還聽聞她攀上了我們在西陸的親戚,與盛宴領六支氏族中的野心家眉來眼去,說實話,聽聞此事,我一時不知是我的姐妹還是我的西陸親戚更加不幸,但貪得無厭,勢必自取滅亡。

  然而,泰爾斯,無需懷疑,以瑟琳娜偏激極端睚眥必報的習慣個性,她終有一日會找上你,以報你當年挫敗她陰謀的仇怨。

  我不覺得你,作為面對過她的人之一,有必要被警告她的危險之處,但我擔心她會利用你所面對的情境和局勢,在你陷入困境時趁虛而入,屆時請勿相信她的任何言行表現。

  請謹記:以你和她的過往,瑟琳娜向你溫言暖語的目的只有利用與復仇,別無他者。

  所幸,你不是孤單的,泰爾斯,我們在這一點上站在一起,我不愿更不許我那邪惡的姐妹傷害我的盟友,正如她傷害我。

  星與夜,生來該彼此相伴,以共度寒涼。

  最后,泰爾斯,你雖立足大地,可抬頭就是星辰,待到日落入夜,伸手以探,未必不能及。

  正如我雖行于黑夜,可我睜眼相望,目中所見,盡是星光,映照前路如白晝。

  為此,你要抓緊手中的權勢,在必要時使用它,以期擴張它,這才是解開困境,不致落敗的良方。

  這封信當由我最信任的輔政官,黎·科里昂親自送到你的手中,他個性克制但料事敏銳,見多識廣而辦事牢靠,也有隨機應變之能,是以我托他為你帶去我的禮物,希望你能認可:

  縱然舊意難平,但仇恨與分隔終究不利生存,一個與我們來往友睦、彼此互信的翡翠城,理應符合我們共同的期望。

  但愿你喜歡我的禮物。

  祝你血脈永治,一如帝國永存。

  ————你的姐妹、故交兼戰友,

  ————曾與你一同面對災難的,忠實且可以信賴的科特琳娜·L·A·凡·科里昂,

————寫于夜之國的驚夜堡,血海宮中  又及:時光飛逝,你應長大成人了,牙齒也該換過一輪了吧,這讓我想起我以前的那兩顆牙齒,不知它們在哪里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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