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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同行

  瓦特?

  那個瞬間,泰爾斯的整個大腦都是懵的。

  看著恭敬跪地的釬子,他腦海里閃過的,是幾個無聊的異世詞組。

  什么王八之氣啦。

  什么納頭便拜啦。

  什么龍傲…咳咳。

  什么五月二十日到了,唯一向你表白的卻是個男人…咳咳咳。

  泰爾斯死命搖了搖頭,甩開這些無聊的想法。

  別忘了,約德爾還在旁邊呢。

  “該死。”

  星辰王子一臉微妙,表情復雜地看著眼前的釬子,搓了搓雞窩似的頭發:

  “真希望我在龍霄城時,也能這么受歡迎。”

  釬子又笑了,他慢慢抬頭,站起身來。

  “我說過的,殿下,詭影之盾無法單獨生存,它需要權力的支撐,需要權力的需求,需要權力的空隙。”

  釬子看了看左右,好像真的在擔心什么似的:“之前有拉塞爾和那群販劍的在場,我必須客氣點,拋些場面話。但單獨面對您,我倒可以說句真心話。”

  泰爾斯挑挑眉毛,想看看對方還能說出什么來。

  只見釬子抿了抿嘴,表情沉了下來,幾秒鐘后才堪堪吐字:

  “我不喜歡查曼·倫巴,殿下。”

  “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歡。”

  釬子手上的火把噼啪輕響,連同這一方角落里的黑暗也微微一晃。

  聽見那個名字,泰爾斯下意識地握緊長劍。

  他想起六年前,自己和小滑頭還在倫巴的馬車上時,查曼與釬子在車下的那次會晤。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真心實意地感慨道:

  “很好,那我們還是有共同點的。”

  釬子很是理解地點點頭。

  “尊敬的殿下,您在北地為質六年,相信比我知曉得更多——那個男人眼里的野心和實際的手段都太過可怕,詭影之盾若要自主生存,就絕不能依附他的麾下。”

  泰爾斯瞇起眼:“所以?”

  釬子聳聳肩:“所以我們就沒有太多選擇了。”

  沒有太多選擇…

  在泰爾斯皺眉覺得這句話似乎又在哪里聽過時,釬子就振振有詞地繼續道:“在我看來,殿下,代表星辰王國的您,才是唯一能在未來力挽狂瀾,于西陸抗衡弒親之王的人。”

  他真誠地看著泰爾斯,語氣堅定。

  那一刻,泰爾斯卻歪著嘴,臉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可釬子像是沒看到泰爾斯的表情似的,自顧自地搖頭:“而詭影之盾也不能一直藏頭露尾,不能活在星辰王國數十年如一日的通緝追殺里。”

  泰爾斯眨了眨眼,僵硬地晃晃腦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這次來刃牙營地,所謂的‘俘虜王子’的目標都是假的,你就純粹是為了來…找個主子?”

  泰爾斯尷尬地道,心覺這話連埃達都不會信。

  但釬子卻毫不尷尬,反而笑著微微點頭。

  說到這里,釬子像是有些異常,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泰爾斯心中一動,生怕對方發覺了什么。

  幸好,約德爾依舊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奇怪。

  面具護衛雖然習慣了默默守護,暗中出手,但能讓他按捺這么久的…

  泰爾斯心中一凜:除非,對手真的非常難纏。

  比如…隕星者和亡號鴉那種程度。

  釬子回過頭來。

  “這里并不安全,殿下,無論是災禍之劍還是拉塞爾的那些北地人,他們都想要對您不利,不妨容我們出去之后,再找個安全的地方…”

  果然。

  泰爾斯眨了眨眼,心里想知道約德爾究竟什么時候動手,卻又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所以你要說,跟你們走其實很安全,完全不用擔心?因為你來抓我,是為了成為我的臣屬?因為你不會像十八年前對付海曼·璨星一樣處理我?”泰爾斯抽了抽嘴角,諷刺地開口。

  釬子沉默了一陣,似乎在深思。

  “我并不諱言,是我殺害了您的叔叔,殿下。”

  這一次,釬子就像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肅穆地看著王子。

  “但就像我說的,”釬子狠狠皺眉,再次提起那個只有單個音節的奇怪名字:

  “十八年前的血債全部都在騰的手里,那也是詭影之盾最不愿意翻開的黑暗歷史。”

  他定定望著泰爾斯:

  “我只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您是注定要成為王者的人,必有匹配的胸襟氣度,相比起真正的幕后兇手,沒必要憎恨一把沒有思想的刀,一把沒有自主意志的劍。”

  泰爾斯轉了轉眼珠,好幾秒都沒說話。

  他塞在胸前的那封信似乎沉了一些。

  “奉命行事,迫不得已?”

  “所以你就不必承擔罪責。”

  泰爾斯輕笑一聲,嘖聲搖頭,似有所感:

  “你是聽命國家的士兵,所以你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是迫不得已,就不必承擔罪責…你是代表統治者的官員,所以你推行貽害一方的惡政時也迫不得已,也不必承擔罪責…你是受人所雇的小吏,所以你聽命行事層層盤剝下屬時也是迫不得已,同樣不必承擔罪責。”

  “就好像你們總能找到最上面的那個主體,無論那是國家、君王或是雇主乃至體制傳統,好像能把一切罪責都丟給它,好像千錯萬錯都只要找到最開始的源頭,就能解決一切似的。”

  泰爾斯不屑地呸了一聲:

  “這是我最鄙夷的借口之一。”

  釬子微微語塞。

  “可惜,人類的社會里從來就不曾有什么‘沒有思想的刀’,不曾有什么‘無主之劍’。”

  泰爾斯冷冷地道:

  “無論知覺與否,承認與否,接受與否,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無從逃避——這世上從沒有替人受過的耶穌。”

  釬子輕輕蹙眉,略有不解。

  但他還是放過疑問,嘆息開口。

  “我當然有罪責,也沒準備逃避它,相反,我現在盡力彌補它,無論是效忠您,還是扭轉詭影之盾的命運。”他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泰爾斯冷笑一聲。

  “彌補?效忠?怎么做?”

  只見釬子恭謹地鞠了一躬:

  “跟我來吧,殿下,我們可以談談很多事情,共享很多情報。”

  他的眼里露出一線精光:“包括當年的秘密,那個騰瞞著所有人,捂了整整十八年的秘密,那個引得璨星王室遭逢不幸的秘密。”

  泰爾斯皺起眉頭。

  “同樣,我們會向您展現自己的價值。”

  釬子抬起頭來,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少見的鐵血之意:

  “從十八年前開始,星辰王室與大貴族們的矛盾沖突就愈演愈烈,鐵腕王無情暴烈的手段更加劇了這一幕,我相信,您加冕為王的道路絕非一片坦途,在這之下,身為繼承人的您更需要一把不為人知的鋒利刀刃。”

  “如果這世上沒有什么無主之劍,那就讓我們成為一把心甘情愿、有主的劍,成為那把黑暗里的刀,”釬子緩緩把手按上胸口,話語猶如燃燒起無邊火焰:

  “為您的王冠,保駕護航。”

  “未來的星辰至高國王,泰爾斯一世陛下。”

  他擲地有聲地道。

  泰爾斯只覺眼皮一跳。

  幾秒后,少年吐出一口氣,似笑非笑地搖搖頭。

  “難以置信,僅僅六年前,你們才在要塞下刺殺過我。”

  泰爾斯搓了搓劍柄,忍不住笑出聲來。

  但釬子卻搖搖頭。

  “首先,那是佩菲特大公雇傭我們做的,”釬子依舊淡然,似乎毫不為所動,只覺他舉起右手:“其次,身為王者,豈能不經磨礪?”

  “我們確實仇深似海,對面為敵,殿下。”

  釬子指了指自己,又向泰爾斯恭謹示意:“但最高明的統治者不僅僅消滅敵人,更會化敵為友,收為己用。”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他。

  難以想象。

  這家伙…在給他上政治課?

  釬子彎起嘴角,露出一個隨性卻并不輕佻的微笑:“更何況,若是沒有那一次刺殺里的驚險相遇,我們又怎么知道,您是怎樣的一位主君,值得我們在擺脫了騰的夢魘之后,以命相托,以劍效忠?”

  下一刻,釬子收起笑容,嚴肅而謹慎地再鞠一躬。

  “詭影之盾的命運正在您的手中,殿下。”

  “握住它,避免我們再次成為不安定的因素,還是放開它,任由歷史久遠卻已一盤散沙的刺客組織繼續墮落,為害人間,都在您一念之間。”

  “請您拿出王者胸襟,君主氣度,英明決斷,三思而行。”

  王…王者胸襟?

  泰爾斯瞪目結舌地看著釬子,下巴都快掉下去了。

  還好他沒說王者榮耀。

  但泰爾斯依舊愣愣地盯著對方,感覺對他的印象又刷新了一重。

  “我的天啦,快繩真應該雇傭你來給他拉生意,”泰爾斯搖頭嘖舌:

  “像你這樣的人,還做什么刺客啊,太浪費了。”

  去選總統多好?

  釬子只是謙恭一笑。

  “那么,您的意思呢?愿意跟我們來嗎?關于您的未來,關于詭影之盾的未來,我們都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向您匯報了。”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

  “很好,那個,謝謝你的好意,你可以走了。”

  釬子輕輕瞇眼。

  泰爾斯尷尬地揮了揮手:“等我回了永星城,你們可以傳話給我,我很樂意跟你談談:關于詭影之盾的未來。”

  釬子笑著搖頭。

  “我們當然愿意這么做,但很可惜,我不認為您的父親會樂意。”

  泰爾斯輕哼道:“我會說服他的。”

  可釬子否認了這一點:“恐怕不行,我確信仇恨與憤怒已經蒙蔽了凱瑟爾王的雙目——騰離開后,我不是沒向秘科送過話,但每次都石沉大海。”

  泰爾斯微微蹙眉。

  “所以我們才不得已來找您:您在埃克斯特時無法接近,到星辰后更是深宮鎖禁,鐵幕重重,只有這個時候,我們才有機會不受打擾地與您一晤。”

  釬子無比恭敬:

  “請放心,您會安全的,您也會回到星辰的,我們將是您最安靜,最有力的同盟,只會在您有需求的時候,經由呼喚而出現。”

  泰爾斯凝視了他很久,拳頭忽緊忽松。

  但王子卻在最后一秒里笑了。

  “一位姓璨星的王子,跟詭影之盾狼狽為奸,你確定你們是在幫我,而不是在要挾我,或者綁架我?”泰爾斯冷笑道。

  釬子臉色一僵。

  “你知道,很久以前,一個該死的老妖婆教過我。”

  某個牙齒漏風的嘟嘴女童形象在眼前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某張有著血盆大口的丑臉。

  讓泰爾斯一陣惡寒。

  只見星辰王子抬起頭來,愉快地道:

  “背叛,才是同盟的真諦。”

  黑牢里靜謐無聲,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打斗聲。。

  不知道那是刺客與劍手,還是別的什么人。

  釬子沉默了。

  “如果您擔心的是這一點,則大可不必。”

  刺客的首領深吸一口氣:

  “方才酒館里人多嘴雜,我不便多說,但須知,我追隨了騰那么久,卻也在他密不透風的神秘帷幕后,獲知了一些秘密。”

  泰爾斯心念著約德爾,同時警惕地注意對方的行動。

  但釬子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結結實實地皺起了眉頭。

  “殿下,您不是唯一一個。”

  “據我所知,血色之年里,詭影之盾的其中一位雇主…”

  只見釬子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既無奈又可惜,語速不快,語氣微沉:

  “…也姓璨星呢。”

  幾秒后,泰爾斯的臉色慢慢變了。

  什么?

  他知道什么?

  他無法控制地這么想著。

  那副地圖?

  那把武裝?

  還是…

  但現實不容他多想,只見釬子輕輕伸出手,看上去真誠而純粹:

  “殿下,您想知道…那是誰嗎?”

  那是…誰?

  就在此時,泰爾斯內心一動。

  下一秒,只見一個帶著紫色面具的暗色身影,猶如從水幕中浮出般,瞬間出現在釬子的身后!

  約德爾。

  泰爾斯渾身一緊。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也無從反應,就見到從陰影中躍出的約德爾殺意四溢,直奔目標!

  無上之劍在空氣中泛開漣漪。

  無情而冷血地,刺向笑臉盈盈的釬子。

  局勢的突變,就發生在這一刻。

  “砰!”

  一聲爆響!

  突兀而來的強光和巨響,讓正處在地獄感官狀態,又全神貫注留心著局勢的泰爾斯吃足了苦頭,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痛苦地倒退三步,頭顱兩側只余嗡嗡耳鳴。

  獄河之罪洶涌而來,緩解著泰爾斯的窘態。

  泰爾斯只能憑借著最基本的觸覺感受著地面,幸好,獄河之罪回饋給他一陣一陣的波動,讓他感知到遠處此起彼伏的無盡殺意。

  地獄感官不是萬能的——這是惶恐的泰爾斯得到的最大教訓,一強必有一弱,一長必有一短,增強的感官帶給他的,不僅僅是便利。

  少年一刻也不敢放下手中的劍,神經緊緊繃起,隨時準備揮劍反擊,但不知是因為敵人對他關注不足,還是無暇分心,直到泰爾斯的耳目漸漸恢復,他都沒有遭到襲擊。

  但這更加讓他心慌。

  因為…

  果然,泰爾斯在恢復了視力和聽力,看清場中局勢的剎那,頓時目眥欲裂!

  只見釬子坐倒在一旁,半身鮮紅,握著一只奇怪錐子的左臂微微顫抖,連連喘息。

  看上去狼狽不堪。

  而他的身邊倒斃著兩名刺客,皆乃一劍封喉。

  但最關鍵的是——戴著面具的約德爾站在他們身前,無上之劍緊緊攥在手中,卻已經無力前進。

  他的四肢被扯開繃直,各由一條奇怪的、帶著倒刺的金屬鎖鏈寸寸纏繞。從關節到肌腱,鏈刺扎入血肉,死死束縛著面具護衛。

  鎖鏈的另一頭,則緊緊抓在四個不同的詭影刺客手里,他們眼神冰冷,默契非常,手中力度絲毫不松。

  泰爾斯心中一涼。

  約德爾的四肢微微顫抖,他竭力抗爭,反握無上之劍,卻因為角度,無法對鎖鏈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

  糟糕。

  這是…

  泰爾斯內心揪緊,抓著劍柄的手越來越僵。

  “你知道…干我們這一行的,都對同行有著莫名的敏感——何以藏身,何時動手,目標何人,路線如何。”

  釬子的聲音淡淡響起。

  只見刺客們的首領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冷汗,似乎對剛剛的險情心有余悸。

  “但我真的沒有想過,有一天,居然能用這些經驗來保命。”

  釬子先是看看泰爾斯,又看看動彈不得的約德爾,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他注視著受制于人的面具護衛,整理好表情,露出久違的、真心的微笑:

  “我們終于等到你了,讓人提心吊膽的…”

  “神秘同行。”

  5.20到了,但我知道你們既沒有鋁盆友,也沒有蘭盆友,不會有人跟你們說520。但是沒關系的。因為無劍也是(哭著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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