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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命運雙子

  謊言。

  在平臺若有若無的轟鳴聲中,泰爾斯愣了足足有三秒。

  那三秒里,望著火光下若有所指的瑞奇,泰爾斯的腦海里閃過許多與往昔的“前輩們”面對面的場景:

  艾希達的淡定優雅。

  不僅僅是我,世上每一個魔能師,都能以他們的方法,在頃刻之內,反掌之間,輕而易舉地…毀滅世界。

  吉薩的驚悚笑容。

  你正在不幸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魔能師,這不是天賦或祝福…是詛咒和厄運。

  托羅斯的神秘身影。

  謹記,孩子,謹守自我…即使你覺得自己已經控制住了它…也依舊不能掉以輕心。

  上升中的平臺微微一震,把出神的泰爾斯驚醒。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驚詫的泰爾斯急急追問:

  “魔能師沒有殺死神靈?那是他們自己編造出來的謊言?抑或是他們自己也被騙了?”

  但瑞奇只是淡淡冷笑。

  薩克埃爾在一旁,深邃而沉默地看著他們。

  泰爾斯兀自不甘心:

  “還是說災禍們從來沒有超越過神靈,而神靈的力量遠在魔能師之上?異常強大?”

  瑞奇不言不語,他只是輕輕閉上眼睛,仿佛在咀嚼著這一刻泰爾斯臉上的急切與困惑。

  “哈哈…”

  在薩克埃爾若有所思的目光與泰爾斯的疑問眼神中,瑞奇的雙肩狠狠抖動起來,釋放他難以抑制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瑞奇在長笑中抬起頭,看著根本抓不到他笑點的泰爾斯:

  “殺死,超越,遠在之上,強大?”

  “看看這些你選的這些詞兒。”

  那個瞬間,瑞奇的笑容慢慢消融,他的眼神無比凌厲,簡直像是要刺進泰爾斯的眼睛里。

  “凡人的理解總是貧瘠狹隘,”瑞奇緩緩道:“卻又總自以為是而不自知。”

  “就像你現在,親愛的。”

  泰爾斯愣住了。

  “我不明白。”少年下意識道。

  瑞奇自顧自地扭過頭:

  “談起兩個有所關聯的對象,你總是想象著有一張棋盤,對么?”

  棋盤?

  泰爾斯又是一頭霧水。

  瑞奇慢慢舉起雙手,在空中慢慢捏緊成拳,其間傳來關節的脆響:

  “然后涉事的雙方就在你的臆想里被放到棋盤的兩端,開始一場棋局,遵守著由你編造出來的規則,彼此博弈,來決定孰勝孰負,孰高孰低,孰強孰弱?”

  他看著自己的一雙拳頭,語氣里充滿了嘲諷與不屑。

  泰爾斯皺起眉頭:“你是說神靈,還有災禍?”

  也許還有…

  惡魔。

  泰爾斯偷偷瞥了瑞奇一眼。

  瑞奇輕嗤一聲,他看向泰爾斯,雙拳在空中慢慢接近,輕輕互碰。

  “你好像一個愚蠢得不懂思考只會點頭傻笑的小屁孩,把一首神話吟游詩跟一幕歷史話劇里的兩個角色分別拎出來,討論誰比較厲害,標準是‘看看A跟B誰能舉起他家門口出去左轉第二個拐角底下的陰溝里那塊沾滿污泥又臭又硬的大石頭’。”

  他說這話的口氣依舊是那么不屑。

  泰爾斯怔了一秒,然后死命地搖了搖頭,仿佛試圖清空自己不堪重負的大腦。

  “等等等等…你能,能別再用比喻了嗎?”

  泰爾斯懊惱地道:

  “我本來就夠困惑了,實在受不了這個。”

  王子一臉挫折。

  而瑞奇只是放下雙拳瞇起眼睛,搖頭嘖聲。

  但一直沉默的薩克埃爾,卻在這個時候插話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以為棋局的雙方能遵循著同樣的規則進行比較,然而事實上,棋局的其中一方,可以無視我們所想的規則,直接越過棋盤,吃掉對手的棋子?”

  薩克埃爾緊緊盯著瑞奇,旁聽的泰爾斯倒是微微一愣,若有所思。

  無視我們所想的規則?

  他的意思是…

  這一次,瑞奇終于收起戲謔,認真地看著薩克埃爾。

  “不,我的意思是…”

  惡魔與刑罰騎士對視了幾秒鐘,終于輕聲開口:

  “棋局的雙方,也許從一開始,就根本不該被放在棋盤兩邊。”

  泰爾斯一愣。

  不該被放在棋盤兩邊?

  瑞奇眼神微凝,指了指自己的頭顱:

  “他們所下的,不是同一盤棋,不是同一種棋,甚至——不是棋。”

  “甚至連他們同時在你的腦子里出現,都不恰當。”

  薩克埃爾微微色變。

  瑞奇重新轉向泰爾斯,像是特別享受戲謔王子的感覺:

  “而親愛的,你剛剛自以為是地問我卻的是:是誰贏了這盤棋?”

  泰爾斯怔然無語。

  薩克埃爾面色凝重。

  瑞奇臉上的表情則依舊從容,略有愜意。

  但那一刻,泰爾斯想起的卻是許多被他長久以來忽略掉的記憶:

  落日神殿里令人緊張的對質。

  沒錯,我是李希雅·亞倫德,落日神殿的大主祭,落日女神,在人世間唯一的代言者。

皓月神殿里不同尋常的交流  如果神靈真的存在,如果它真的是世間萬物的造主,它怎么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甚至龍霄城下的黑徑里,銀影人身上的光芒閃爍。

  死后的我挺走運,得到了某位偉大存在的祝福與恩賜…

  想著所有這些他曾或多或少地與“神靈”打交道的歷史,泰爾斯微微一震!

  “‘凡人往往以自身有限的想象,來理解他們心中的神靈,那是他們所期待的、以及所恐懼的、厭憎的、景仰的、敬愛的、崇拜的神靈。’”

  瑞奇與薩克埃爾齊齊一愣。

  他們雙雙轉過視線,看見怔然出神的泰爾斯,下意識地復述著曾經聽來的話:

  “凡人總是以自己貧瘠的思維來忖度神靈。”

  “因為壽命短暫,所以將神靈想象為永恒不滅的存在。”

  “因為力量弱小,所以將神靈預設為威能無匹的存在。”

  “因為自認為是蕓蕓眾生的一員,所以將神靈想象為更高、更強的同類。”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臉上顯現出凝重的嚴肅。

  “問題是,永恒,力量,生命,這些凡人之物…”

  “如果神靈確實超乎凡人的理解之外,站在不同的角度里,那他們真的把這些看在眼中嗎?”

  瑞奇與薩克埃爾奇異而驚訝的眼神中,泰爾斯沉下眼神,定定地望著前方,音調沉重,語氣縹緲:

  “‘因為真正的神靈,也許遠超我們的想象,是另一種存在。’”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靜靜沉思。

  在緩慢上升的平臺上,瑞奇和薩克埃爾驚奇地互望一眼。

  “這是誰說的?”薩克埃爾輕輕問道。

  “龍霄城的皓月神殿,”泰爾斯頭也不回,似乎依舊沉浸在剛剛的思緒里:

  “朱厄爾大主祭。”

  薩克埃爾聽見龍霄城的名字,不由得深深蹙眉。

  瑞奇沉默著,隨即輕聲嘆出一口氣。

  “很不錯。”

  “這大概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把不可描述的神靈…描述得最詳細的話了。”

  不可描述的神靈…

  泰爾斯皺起眉頭。

  他突然感覺到,在六年前,在那個滿布血腥與陰謀的夜晚,那位看似神經兮兮的朱厄爾大主祭在皓月神殿里對他說的話,可能…

  無比重要。

  “殿下,”瑞奇嘆息著,連稱呼也不知不覺回復了正式用詞:“你總能給我驚喜。”

  瑞奇的眼神凝重起來:

  “皓月。”

  “果然,在明神教會滅亡,圣日教會分裂,而落日固步自封,曦日腐敗糜爛,兩大神殿打著埃羅爾的幌子,騙吃騙喝彼此傾軋的時候,唯有看似弱小,與世無爭的皓月…”

  只見瑞奇慨嘆道:

  “縱然群山已沒,皓月依舊當空,北地人果然有點門道。”

  可是下一秒,瑞奇的就收回他少有的肅穆語氣,話鋒一轉:

  “但是…她這么說,確定不會被扣工錢?”

  這句玩笑把泰爾斯和薩克埃爾齊齊拉回現實。

  瑞奇拉過布袋,掏出一截肉干。

  “吃吧,只有一條,”瑞奇笑著把肉干拋給虛弱的薩克埃爾:

  “看在你家王子的面上。”

  薩克埃爾微微一愣,看了泰爾斯一眼。

  王子聳了聳肩,露出一個復雜而無奈的笑容。

  騎士再沒說什么,他低下頭,三下五除二咬掉那截肉干。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各有所思。

  “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薩克埃爾眼神清明,把最后一部分肉干送進嘴里。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但這一次,刑罰騎士抬起頭,望向四周的雇傭兵們:

  “而且,身為一介地底惡魔,你是怎么成為這群終結塔叛徒的首領的?他們就心甘情愿地追隨一個非人的存在?”

  薩克埃爾瞇起眼睛,打量著每一個災禍之劍的成員:

  “你就這么相信這群人?”

  循著刑罰騎士的目光,瑞奇也看向他的每一個屬下。

  災禍之劍的克拉蘇沉默了一陣。

  “你知道嗎,刑罰騎士。”

  瑞奇目光深沉,語氣卻帶著幾分可惜與感慨:

  “你知道我們為什么永遠人手不足,就連這次的行動也要借助詭影之盾嗎?”

  薩克埃爾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等待。

  在泰爾斯的眼里,瑞奇以手扶頷,十分人性化地輕嘆一口氣,指了指不遠處。

  “薩蘭德·克雷。”

  泰爾斯與薩克埃爾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指而轉,看向那位劍速極快的中年災禍之劍。

  “他來自再造塔,是幾十年前北地人拓荒戰爭中不光彩的產物之一——他的父親是有封爵的北地貴族,母親是山野里被擄掠的蠻族。就為這個,他永遠不會被接受為父母兩邊任何一方的一員。”

  不遠處的克雷警覺地回過頭,發現是瑞奇他們在看他之后,立刻朝這邊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瑞奇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一切正常:

  “再造塔的北地爵爺們面上把他當作戰后安撫蠻族、粉飾太平的棋子,背地里只覺得他是個骯臟丑陋的小雜種,蠻族的長老們一面依靠著他與北地人談判、討價還價,一面又嫌棄他是自己被征服的標志,是部族里因奸成孕的敗戰恥辱。”

  瑞奇的語氣變得有些傷感:

  “哪怕把技藝磨練得再精湛,克雷的身份都永遠先于他的能力,但他始終沒有辦法知道自己是誰,因為他既不是北地人,也不是山野蠻民,而永遠是流浪在兩個族群間、無家可歸的孤兒。”

  泰爾斯和薩克埃爾沒有說話,只是對視一眼。

  瑞奇輕哼一聲,轉向另一邊。

  “法爾肯·約什,他是出身荊棘地的開倫薩人,曾經在艾倫比亞王國的王家特諜里服役。”

  泰爾斯認出來,在石臺邊上休憩的,是那位雇傭兵們預先派到白骨之牢里的間諜。

  “在艾倫比亞可笑又可悲的政爭中,跟許多同儕一樣,他渾渾噩噩地活在昏聵的世道里,只為了不知是真是假的‘王國使命’,盲從著上司的命令,不惜出賣良心,染上一手血腥,抓捕、折磨、刑訊、迫害一批又一批的‘王國之敵’,以為這樣就能換取自己在世道里的安穩,好在每個夜晚里抱著妻兒的時候欺騙自己‘我只是要養家’。”

  瑞奇眼神復雜,朝同樣有感回頭的約什搖了搖頭:

  “直到某一天,他的岳父也被定為‘王國之敵’,被關進監獄。”

  “而約什的上司——也同樣為了養家——把約什的妻子與孩子變成了刑訊逼供的籌碼。”

  “從那一天起,他用來欺騙自己的借口,就碎裂了。”

  不知道是否觸動了什么,薩克埃爾聽完之后輕嘆一聲。

  瑞奇似乎被調動起了情緒,他轉向泰爾斯,眼神微黯:

  “而不幸戰死的桑尼,他是聶達人,來自東大陸的利古丹邦國。”

  泰爾斯想起那個用著斧頭,最終在與小巴尼的戰斗中陣亡的桑尼,不由得一愣。

  “沒錯,他曾經做著聶達人里最有前途與代表性的職業——強盜,還頗為上手,成績斐然,直到有一天,他愛上了自己擄掠來的一位姑娘。”

  瑞奇出神地盯著泰爾斯,卻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桑尼放棄了一切,只想和她共結連理,成家生子,為此不惜與所在是團伙翻臉為仇,廝殺連場。”

  瑞奇輕嘆一聲,語氣里透露出難言的沉痛:

  “但在經歷無數風雨,一切塵埃落定,圓滿幸福,他已經生兒育女安穩度日的時候,他那位被擄掠來的妻子在自己、在女兒、在兒子,在除桑尼之外全家的飯菜里下了劇毒…”

  泰爾斯睜大眼睛。

  瑞奇的話在繼續:

  “…作為一個無法抓住命運的柔弱女人最后、最凄涼、最無奈,也是最殘忍的復仇。”

  瑞奇緩緩道:

  “從那天起,桑尼就明白了,也許這個世界已經注定:他不配得到幸福,只配沉淪地獄。”

  薩克埃爾抿嘴不言。

  瑞奇深吸一口氣,像是回過神來一樣望向遠方:

  “當然,還有你最了解的王室衛隊同僚,在十八年前慘劇后變得一無所有的科林·塞米爾,和他舊識的女兒,貴族出身卻淪落天涯的瑪麗娜·諾福克。”

  聽見塞米爾的名字,薩克埃爾表情黯然,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塞米爾。

  瑪麗娜。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遠處的這兩個人,又看了看克雷和約什。

  這就是…災禍之劍?

  瑞奇盯了騎士幾秒,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

  “每個成為塔外傳承者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瑞奇說著說著,眼里的光芒嚴肅起來:

  “每個人,都是被這個世界拒絕接納的非人存在。”

  被這個世界拒絕接納。

  那個瞬間,泰爾斯想起的卻是很久以前,那個單人只劍的孤獨身影。

  它被叫作獄河之罪,是有原因的。

  我們本該永久地離開塵世,卻一次次騙過獄河的擺渡人,在千鈞一發間躲開死亡的征召。

  所以,我們的存在,就是獄河的罪孽,是它沒有盡責地掌管死亡的證明。

  泰爾斯想得出神了。

  “你明白了嗎?”

  瑞奇正色抬頭,回答刑罰騎士方才的疑問:

  “他們追隨的不是我。”

  “他們追隨的,是自己心中那股源于絕望與不公,更因之壯大,卻無處發泄,只能在空虛的傷口里燃燒不盡,永生不滅的憤恨與怒火。”

  薩克埃爾眼神一凝。

  那一刻,泰爾斯明顯感覺到,眼前的瑞奇不一樣了。

  他體內的終結之力再度蒸騰起來,給少年以無比危險的預感:

  灼熱。

  壓抑。

  沉重。

  泰爾斯打了個哆嗦,他的眼前浮現出災禍之劍與詭影之盾忘我廝殺的那一幕:

  狠厲,瘋狂,不留余地。

  薩克埃爾明顯也感覺到了什么,刑罰騎士的整個人都僵硬著,右臂輕顫,似乎在壓抑著出手的欲望。

  但瑞奇絲毫不理會刑罰騎士的異狀,他只是雙目如刀,冰冷地割開眼前的寸寸空氣。

  就連他的嗓音,也多了幾分之前那種令人戰栗的意味:

  “這遠遠不是終結之塔里那些腐化多年,習慣了向各國貴族子弟諂媚討好,在各大強權間左右逢源、粉飾太平、虛偽清高的所謂終結劍士們所能想象的。”

  下一秒,瑞奇直直地望向薩克埃爾,仿佛看透他的靈魂。

  “加入我們吧,刑罰騎士。”

  他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我們有太多的相似:你是強大的戰士,但正如其他可悲的生靈一樣,你依舊逃脫不了命運的牢籠。”

  “你也許不理解我們的意義,但是你會的,我們會讓你看見的——命運并非不可掙脫。”

  薩克埃爾沉默不言。

  瑞奇的表情依舊可怕,他向刑罰騎士伸出右手:

  “灰暗的世界里,我們找到孤獨的彼此,只為終有一日,你我都能見到希冀的明天,邁向安魂的殿堂。”

  泰爾斯拱起眉毛,只覺得瑞奇的話有些莫名的深意。

  可薩克埃爾只是挪了挪屁股,抱著受傷的左臂,扭過頭。

  “抱歉,我發過誓言。”

  “此劍只為帝令揮舞,”騎士的嗓音空洞、嘶啞,卻另有一種沉著與堅定:

  “別無他用。”

  騎士的話簡單而直接,這讓瑞奇的臉色跟他伸出的手掌一樣,僵硬起來。

  此劍只為帝令揮舞。

  聽著這從古帝國翻譯而來,別具特色的話語,泰爾斯微微一沉:他想起了納基與奈臨終前的樣子。

  看著頑固不化油鹽不進的薩克埃爾,瑞奇皺起眉頭。

  最終,他帶著嫌惡與無奈,搖了搖頭:

  “該死的帝國人。”

  “帝令,嗯?”

  惡魔隨即轉向泰爾斯。

  被兩人之間的戰火燒到的泰爾斯下意識地扭了扭屁股,換了個坐姿,肅正儀容。

  少年眉毛一挑:

  “額,咳咳,你也許應該去找那邊那個紅頭發的,抱著一把弩的家伙…他應該會對你們的團伙宣傳和招募有幫助…”

  但還不等泰爾斯說完。

  “不。”

  “算了,”瑞奇沒管他說什么,只是撇開眼神,一臉失望地揮了揮手,“你就算了。”

  “不是時候。”

  本來還莫名其妙有所期待的泰爾斯,連玩笑都沒有開完,嘴角的笑容弧度還來不及收回。

  他心底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淡淡的尷尬。

  我有這么糟嗎?

  就在此時,刑罰騎士補充了一句話:“順便一句,除了瘋子,沒人對自我催眠的邪教感興趣。”

  瑞奇略一沉默。

  “你說瘋子?自我催眠?”

  瑞奇輕笑一聲,回復了那種從容深邃的首領本色。

  “你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是說,在兩位魔法女皇還不是女皇的時候,”瑞奇靠回他的石臺,臉上泛出令人不安的微笑,“她們在法師中有著另一個綽號,另一個已經被人忘卻的綽號。”

  魔法女皇的…

  綽號?

  泰爾斯的神經緊張起來,下意識地豎起雙耳。

  薩克埃爾也微微一怔,他的目光繞過泰爾斯,回到瑞奇的身上:

  “魔法女皇?”

  瑞奇卻不急著回答,他歪著頭,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刑罰騎士:

  “薩克埃爾,告訴我。”

  “當你們向皇國采購魔能槍核芯的時候,真的不覺得奇怪嗎?為什么只有女皇們擁有那種技術?影響著整個世界的局勢?”

  “而十八年前,你的同僚,你的王國,你的過去…當你回首往事,是否會覺得,世界如此不公?”

  下一秒,瑞奇的語氣深沉起來,就好像他是個神秘的占卜者:

  “覺得命運如此…無情?”

  命運?

  瑞奇一連串的問題,幾乎快把泰爾斯和薩克埃爾都問懵了。

  薩克埃爾皺起眉頭:

  “你在暗示什么?”

  瑞奇笑了。

  他看了看左右,仿佛在顧忌什么。

  “聽好了,親愛的。”

  “就像真理兄弟一樣,在成為‘女皇’之前,那兩位魔能師——血棘與黑蘭——曾被法師們稱呼為…”

  那一刻,惡魔看向薩克埃爾與泰爾斯,眼里同時帶著嘲諷與警告:

  “命運雙子。”

  泰爾斯和薩克埃爾都愣住了。

  命運…

  雙子?

  等等,結合他前面的話…

  他在暗示的,是我所想的么?

  在近乎無法思考的驚詫里,泰爾斯看見瑞奇用最復雜難懂的語氣道:

  “騎士,你的國王很是偉大。”

  “但他沒能戰勝命運。”

  薩克埃爾呆呆地看著惡魔,臉色急變,下意識地搖著頭。

  “相信我,”瑞奇抬起頭,在昏暗的火光中,看向周圍黑壓壓的四壁:

  “白骨之牢不是終點,命運是一座更大的監獄。”

  命運是更大的監獄。

  心亂如麻的泰爾斯恍惚地呼吸著。

  “而我們有打開監獄的鑰匙…”

  瑞奇掏出懷里的綠色晶石,看向泰爾斯,眼中的熱切讓后者心中一寒。

  “也許是…唯一的鑰匙。”

  一時間,薩克埃爾和泰爾斯都說不出話來。

  “現在,”瑞奇笑了:

  “誰才是瘋子,誰才在自我催眠?”

  沉默。

  久久的沉默。

  在無盡的雜音中,薩克埃爾終于嘆了一口氣。

  但他最終低下了頭。

  “你,你叫瑞奇,對么?”

  “我現在叫瑞奇。”

  瑞奇換了個輕松的姿勢,收回聳人聽聞的表情,揚起笑容:“再考慮考慮我的提議?”

  薩克埃爾抬起頭,眼神恢復清明。

  他直直望著瑞奇:

  “我突然有種感覺,你…不像個惡魔。”

  “反倒更像…人類。”

  那一瞬,瑞奇生生一愣。

  他的失態以及薩克埃爾的話讓泰爾斯突然清醒過來:眼前的家伙是一個異類。

  他所說的話…不能全信。

  “有趣。”

  瑞奇想起了什么,撲哧一笑:

  “你怎么知道,惡魔是什么樣子的?”

  薩克埃爾沒有馬上開口,他盯著瑞奇,很久很久。

  “許許多多的記載里,來自地獄的惡魔都是殘忍、嚴酷、暴虐的,”薩克埃爾語氣微沉:

  “毫無人性。”

  瑞奇輕挑眉頭。

  他撫著下巴,似乎在感慨著沉思:

  “嗯,這個啊,真正的惡魔,確實是毫無人性的。”

  下一秒,瑞奇突然身體前傾雙手撐地,降低了視線,向上仰視著薩克埃爾與泰爾斯。

  他對兩人露出神秘的微笑:

  “比如,它們可以毫無人性到…讓你以為:它們有人性。”

  泰爾斯微微一顫。

  看著瑞奇這個頗為人性化的笑容,咀嚼著這句話背后隱藏的深意,少年只感到一陣莫名的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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