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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開場

  大廳里,隨著女大公的落座,全場的二十幾位貴族也紛紛坐下。m.。

  托女大公的福,泰爾斯在六年的人質生涯里接受了不少北地特色的貴族教育,相比起基爾伯特在匆匆一月里教授的、久遠得有些褪色的知識,他反倒對埃克斯特的光榮歷史耳熟能詳。

  比如龍霄城的聽政日。

  它源自九十年前,源自龍霄城大公暨第四十三任共舉國王,努恩六世——先王努恩七世的祖父,沃爾頓家族連續三代王位壟斷的極盛期開啟者,一位值得銘記的國王。

  他治下的巨龍國度,同“賢君”逝世后的星辰王國在邊境數度交手,面對北境的亞倫德、守望城的澤穆托、孤老塔的福瑞斯三大家族,這位國王無一敗績,將埃克斯特的南部國境線推進到斷龍要塞之前,把東西大針林變成北地人的獨享地;他在幾場戰爭中扶植起新生的自由同盟,面對遽然崛起的康瑪斯聯盟,用強而有力的手腕扼住了他們擴張的勢頭,將黃金走廊的東端牢牢控制在手中;他甚至重新修葺了魁古爾冰川防線,將冰川獸人再度驅逐到三十八哨望地以北。

  而對內,從那位手段高超的努恩六世開始,龍霄城的諸封臣們定期向大公問候、匯報就成了一種慣例:封臣們向大公展現他們的忠誠,上報領地的重要事務上,以獲取大公的許可與支持,大公則在這個場合展現他的威嚴和寬仁,聽取手下封臣們的概況,維系加強君臣之間的關系——這就是聽政日。

  也是龍霄城統治權擴張的證明,泰爾斯這樣想著。

  但是現在…

  女大公的聲音在大廳里清晰地響起,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里斯班,克爾凱廓爾,納吉爾,赫斯特,林納,柯特森,”面對這么多人,盡管臉色蒼白,但塞爾瑪仍然按照座次,一個個地叫出了她旗下的封臣家族,每一個領主在被叫到時都微微點頭:“班納,哈德遜…”

  塞爾瑪一口氣叫出了將近二十個家族的名字,其中還有兩個同名的家族,不得不用屬地作區分。

  幾乎每個有座位的貴族都恭敬——至少面色恭敬——地點頭。

  如果這是在星辰王國…泰爾斯不禁想起國是會議時的盛況,想起六大豪門,十三望族,以及璨星自己的直屬封臣,光是叫出這些家族們的名字…

  王子嘆了一口氣。

  老天,希望他們有花名冊。

  “歡迎,諸位,”在北地貴族們銳利的目光下,塞爾瑪深吸一口氣,看了下首的里斯班一樣,緩聲道:“再一次,于光榮的聽政日里,龍霄城的各大家族共聚一堂,因為你們的到來,云中龍槍更顯鋒利,擁有你們的忠誠,沃爾頓家族越發強大。”

  清脆的女聲在石廳中回響,漸弱,消失。

  就在女大公話音落下的同時——像是約好的似的,幾乎所有封臣們都嚴肅地舉起右拳,重重地砸響自己的胸膛,連續三下!

  咚!咚!咚!

  作為對封君的回應。

  沉悶的響聲在大廳里彼此共鳴,似乎連整個英靈宮都搖晃了一下。

  “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身邊的伊恩一臉“我告訴過你了”的無聊神情,作出敲胸口的動作,在泰爾斯耳邊輕聲道:“大猩猩…”

  泰爾斯挑了挑眉毛。

  塞爾瑪在這陣敲擊聲中紋絲不動,但對她無比熟稔的泰爾斯能感覺到,少女在那份鎮定底下,掩藏著一股緊張和忐忑。

  “聽政日就此開始,”女大公清了清嗓子:“夏爾?”

  坐在她左方首位的里斯班伯爵在座椅上微微欠身,轉頭看向全場。

  最前方的五位伯爵,終于把目光放到攝政大人的身上了,但泰爾斯注意到,那些目光卻并非如想象般友善。

  六年前,在努恩王的葬禮上…這至關重要的五人,態度又是如何的呢?

  泰爾斯回憶著。

  “作為慣例,”里斯班攝政穩重而溫和的嗓音在大廳中響起,就像過去三十多年里,在御前會議上無數次為努恩王而響起,“諸位大人們,有什么要向女士請示的嗎?”

  沒有人說話。

  在泰爾斯目力所及的范圍里,二十幾位封臣們甚至連竊竊私語都沒有。

  他們只是把無數鋒利的目光,牢牢地射在里斯班的身上,仿佛要割裂這位老伯爵,尤其是那五位最強大的封臣。

  泰爾斯不禁捏緊了拳頭。

  里斯班環視全場,仍舊沒有封臣答話。

  像是計劃好了一樣。

  他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禮貌已死,”伊恩那煩人的聲音悄然傳到泰爾斯耳中,帶著若有若無的幸災樂禍:“我猜沒人想對女大公說‘你好’。”

  在落針可聞的靜謐里,伊恩的話有些刺耳。

  不少北地人都轉頭向他看來,目光冰冷。

  伊恩露出一個做壞事被人抓到了的表情,滿懷歉意地對他們笑笑。

  這是泰爾斯六年里第一次參與聽政日,更是第一次見到龍霄城領主們對封君的態度,看著臺上強自鎮定的塞爾瑪,泰爾斯只覺得內心刺痛。

  從踏進群星之廳,成為星辰王國第二王子的六年里,他的路途走得很艱難。

  但在這一刻,自己所以為的所有艱難,跟她,跟塞爾瑪,跟埃克斯特的第一位女大公比起來…

  “很好,看來大家都很好,沒什么壞消息,”里斯班冷冷地道,他向著上首的塞爾瑪微微一躬:“女士。”

  聚焦在里斯班身上的目光齊齊一轉,投向了女大公。

  泰爾斯不無憐憫地看著孤獨的塞爾瑪:少女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下意識地回避著諸封臣的目光。

  “諸…咳咳…諸位,我知道你們不喜歡廢話,”塞爾瑪的聲音有些快,也有些抖:“所以我就開門見山了…”

  相比起里斯班開口時的全場沉默,女大公在開口的瞬間,有不少封臣都低下頭,悄聲議論。

  “這跡象不錯,至少女大公有緩和氣氛的能力。”伊恩低聲諷刺道。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女大公的話仍在繼續:

  “相信各位都已知曉,上個月,國王的使者自黑沙領而來,前幾日,祈遠城的使團也光臨了龍霄城…”

  有人打斷了她。

  “您是說那場鬧劇似的覲見嗎,女士?”坐在女大公左手第三位,那名一身戎裝的斐倫堡伯爵,柯特森冷冷地道:“當然,很有娛樂性——威嚴的龍霄城被一個毛頭小子操得團團轉。”

  柯特森伯爵的用詞非常粗魯,不少人發出了低低的笑聲,但更多的人則在冷哼。

  塞爾瑪的臉色更見蒼白。

  泰爾斯輕蹙眉頭,他轉過頭——作為罪魁禍首的風城子爵閣下毫無自覺地傻笑著,似乎也覺得這很有娛樂性。

  “好笑?”泰爾斯的目光如利劍般射來。

  在看到泰爾斯不爽的眼神后,意識到什么的伊恩瞬間收斂了笑容,他貌似嚴肅地輕咳一聲:“抱歉”。

  “龍霄城面臨著一個選擇,”女大公在調整完呼吸后,重新接續前面的話:“而我尊敬在我祖父手下效力多年的各位領主,所以我們會在這里,在最重要的聽政日里,共商我們的選擇。”

  就在泰爾斯以為封臣們又要再一次沉默的時候,出乎意料,一道清亮的男聲響了起來。

  “我們尊敬你,女士,正如同我們尊敬你的祖父,”說話的伯爵坐在塞爾瑪的右下首第二位,他的語氣里有著少見的親和和恭謹,一臉金色的胡須隨著話語上下起伏:“所以我們來了,烙鐵郡響應您的召喚。”

  來自烙鐵郡的赫斯特伯爵溫和地看向女大公,如是說道。

  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樣,塞爾瑪露出笑容,不無感激地看著發話的人:“謝謝您,赫斯特伯爵。”

  三十余歲的赫斯特抖著黃金的胡子,微笑點頭。

  泰爾斯皺起眉頭,他看著熱情的赫斯特,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

  這該死的椅子,真難坐。

  “老天,泰爾斯,你看到他望著那女孩的眼神了嗎?”伊恩的話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我敢打賭,他每次找女人,都把對方想象成…”

  心情變差的泰爾斯猛地回過頭。

  “你不說話會死嗎?”王子冷冷地回道。

  伊恩連忙舉起雙手,一臉無辜地吐吐舌頭,然后張開嘴巴,保持著笑容,無聲無息地做了個口型:是的。

  氣得泰爾斯不想再理他了。

  赫斯特伯爵的開口似乎帶動了封臣們的話頭:剛剛出言諷刺的柯特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輕哼一聲。

  “斐倫堡也是一樣,”柯特森慢慢地道:“但我注意到了,響應召喚而來的,不僅僅是我們…”

  柯特森伯爵移動手指,指向了大廳里的一個角落。

  那是…

  所有人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指轉移。

  泰爾斯心中咯噔一聲!

  “為什么他在這里,女士?”柯特森歪曲手腕,冷冷地直指著星辰的王子:“這個帝國人,在整個龍霄城最重要的會議上?”

  大廳里頓時爆發了不小的議論聲,甚至喧嘩。

  那個瞬間,泰爾斯變成了場中的焦點。

  女大公的的臉上現出擔憂和緊張,里斯班瞇起了眼睛,一直寒著臉的尼寇萊則皺起眉頭。

  好吧,無論我多想保持低調…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我應女大公閣下的要求,以及祈遠城繼承人的邀請而來,”星辰的第二王子寒聲道:“作為第三方,來見證這場事關埃克斯特榮譽的會議。”

  他的話說完,大廳里的爭論聲甚至更大了。

  泰爾斯甚至能清楚地聽見他們的議論:

  “所以那就是…”

  “真是可笑…”

  “猜猜看,他在這里,那個女該也在…”

  “龍霄城…哈哈,真諷刺,沒準哪一天,女大公的肚皮里就有了個不知父親是誰的小領主…”

  泰爾斯捏緊拳頭。

  伊恩對他無奈地搖搖頭,一臉愛莫能助的神情。

  “我可不記得我們什么時候跟帝國人一伙兒了,”柯特森冷冷地,看也不看泰爾斯一眼:“趕他出去。”

  封臣們里爆發出不小的贊同聲。

  “秩序,大人們!”

  尼寇萊的聲音插入了這場對話,身為大公親衛的隕星者居高臨下地望著混亂的貴族們,毫不客氣:

  “你正站在龍霄城的土地上,柯特森伯爵,你站在耐卡茹的英靈宮里,而這里是英雄大廳,在女大公面前…”

  尼寇萊臉色一肅:“輪不到你來下命令。”

  也許是隕星者確實威名赫赫,也許是他跟隨努恩王二十多年的資歷起了作用,場中慢慢安靜下來。

  直到柯特森絲毫不給面子地回話。

  “閉嘴,勛爵。”

  “你沒資格跟我談他媽的秩序,”柯特森咬著牙,像望著仇人一樣望著臺階上的隕星者:“努恩陛下把卑賤低微的你提拔成他的親衛,封予爵位,你卻用失職跟無能來回報他,累得陛下身死,還累得我們,累得龍霄城落到這副田地。”

  那一刻,尼寇萊蒼白的臉色出現了少見的潮紅。

  泰爾斯見過他這副樣子:這是隕星者發怒時的征兆。

  “如果我是你,無能者,就趁早找個沒人的地方自殺,而不是厚著臉皮賴在女大公身邊,裝著什么都沒發生過,”柯特森伯爵的話清晰地傳進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害死國王的白刃恥辱!”

  “呸!”

  不少北地貴族齊齊發出了冷哼。

  尼寇萊猛地低下了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什么都沒說。

  可泰爾斯能看到,他的拳頭已經握在了一起,猛烈顫抖。

  王子知道,國王死在了白刃衛隊的護衛下,這是隕星者此生最大的陰影。

  大廳里,祈遠城使團中的內德·蒙蒂皺起了眉頭,這位‘亡號鴉’看著不正常的尼寇萊,輕輕嘆了一口氣。

  “夠了,柯特森。”

  女大公終于開口了,她的話不自覺地帶上了一股怒氣:“尼寇萊勛爵為了國王,同災禍奮戰到了最后一刻,他不該得到這樣的評價。”

  “就我的從事官告訴我的事情,女士,這位泰爾斯王子也許是世上最麻煩的帝國人,他還導致了上個聽政日里那場難看的群毆,”最老的納吉爾伯爵緩緩開口,他的話語聽上去公正而理性,把話題引回了王子的身上:

  “我真誠地建議您,在討論我們自己的事務時,展現我們的‘熱情好客’,讓他去他的房間里休息吧。”

  老伯爵的眼睛微微瞇起:“您知道,關于您和他,外面都在謠傳什么嗎?”

  所有的目光重新匯聚到王子的身上,還不時在女大公跟他之間來回逡巡。

  塞爾瑪表情一變,一時語塞。

  泰爾斯閉上了眼睛。

  身邊的伊恩表情豐富,張開嘴巴準備在他耳邊說點什么。

  “不是現在,伊恩。”伊恩正要開口的剎那,泰爾斯冷冷發話,把他的熱情封死在喉嚨里。

  他們是故意的,龍霄城的封臣們。

  泰爾斯想起六年前,復興宮群星之廳里的貴族齷蹉,暗暗地告訴自己:所以他們在按部就班地打擊著女大公的威信。

  而現在…

  不,他不能說話,不能反駁,否則只會讓局勢更糟。

  泰爾斯緊緊咬牙。

  “他是女士的客人,柯特森,納吉爾,”里斯班攝政適時地開口了,他冷冷注目著兩位伯爵:“這是女士的承諾,所以他會留下,而如果你無法忍受他在你的視線里出現,寧愿無視女士的榮譽,那就閉上眼睛或者自己出去,二擇其一。”

  柯特森冷哼一聲,似乎對攝政大人很不感冒。

  “別忘了您的血仇,女士,在您之前的合法繼承人,摩拉爾王子死于星辰,尸骨未寒,”坐在女大公左手第三位的林納伯爵面無表情地咬字出聲:“從那以后,所有的悲劇都源自這位小王子的來使。”

  “尸骨未寒,真的?”伊恩又在不知好歹地竊竊私語了:“六年,就算是巨龍的尸體,怎么也該寒了吧。”

  泰爾斯甚至都懶得理會他了。

  塞爾瑪猛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在調整著自己。

  “那場悲劇已經有了定論,林納,”女大公遠遠地望了一眼泰爾斯,咬牙道:“先王還在的時候就有了,而泰爾斯王子,他現在是我們的客人——而我們應該回到正事上來。”

  “您認為自己的血親之死不是‘正事’?”林納突然提高了音量。

  “不得不說,您讓我有些寒心,”林納伯爵依舊面如寒霜,目光不動,但他仿佛毒蛇吐信般的話語卻讓人難以忽視:“尊敬的塞爾瑪·沃爾頓女士。”

  塞爾瑪面對著他的目光,握在座臂上的手微微一顫。

  大廳里,二十幾位貴族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收回你的話,林納,”里斯班攝政的話已經帶上了顯而易見的情緒,他一字一頓地道:“尤其是對女大公閣下。”

  “你怎么敢對努恩陛下,對天生之王的孫女這么說——‘你讓我有些寒心’?”

  里斯班瞥視著林納伯爵:“陛下從王子時代開始,用了三十年時間,把你們,把瀕臨敗落的林納家族提拔…”

  “這就是我所擔心的,里斯班,”林納夷然不懼地回敬:“那位讓人甘愿效死的努恩陛下,那位偉大的天生之王,已經不在了!”

  “只剩下我們這些老骨頭守著一個女…”

  “林納!”打斷他的依舊是黃金胡子的赫斯特伯爵。

  林納頓了一下,他瞥了座上的女大公一眼,在略略的遲疑后,還是改口了:“…維系著龍霄城的尊嚴。”

  此話一出,塞爾瑪就低下頭,抿緊了嘴唇。

  大廳里一片沉默。

  赫斯特伯爵輕咳了一聲。

  “抱歉,女士,”這位烙鐵郡伯爵看著表情難堪的塞爾瑪,溫和地道:“但我想,林納伯爵只是過于想念曾經的陛下,也過于看重龍霄城的未來。”

  “但他尊敬您,尊敬您的血脈,正如我一般,”赫斯特恭敬地緩緩點頭:“女士。”

  “噫,”伊恩裝出一副惡心的神情,悄聲道:“這英雄救美的泡妞手法,我都要吐了。”

  “然而還真管用,看看那女孩的表情…”

  真特么啰嗦。

  頭一次,泰爾斯發現自己很想掐死伊恩。

  把他一針見血的話語都堵在他的聲帶里。

  王子緊緊注視著塞爾瑪。

  塞爾瑪看著解圍的赫斯特,還以一個勉強的微笑。

  泰爾斯蹙緊了眉頭。

  “你所面對的就是天生之王留下的血脈,小赫斯特,”里斯班打斷了他們的眼神交流,“毋庸置疑,她會帶領龍霄城的未來。”

  赫斯特笑了笑,對著攝政微微頷首:“當然。”

  “你說起話來倒是越發像努恩陛下,‘首相大人’,”一直面無表情,卻句句誅心的林納伯爵緩緩地咬字道:“就像六年前,你,偉大的攝政大人就站在那里,站在陛下的遺體邊上,不容置疑地告訴我們大公換人了,只需要乖乖跪下就好。”

  “別把你個人的怨氣帶到這里,林納,”里斯班臉色鐵青,“這個榮耀的大廳,不該為私心與陰暗留下位置。”

  林納彎了彎嘴角,作為回應。

  “我開始有些佩服你的小女朋友了,”伊恩嘆了一口氣,拍拍泰爾斯的肩膀:“過去六年里,她是怎么在這些人里活下來的?”

  “不知道,”泰爾斯搖搖頭,他看著桀驁不馴的伯爵們,難掩憂色,“這是我第一次出席聽政日,但以前,重要的伯爵們都是派從事官來——我猜他們親身來此,讓場面變得更加艱難了。”

  伊恩挑挑眉毛:“哦,你居然沒反駁我?”

  正在觀察著諸位伯爵的泰爾斯露出疑惑:“反駁什么?”

  “沒事。”伊恩回復嚴肅,正經地搖搖頭。

  場中再次響起了一道年老的嗓音。

  “放松,林納,放尊重點兒,”資歷最老的納吉爾嘆息道:“你面對的是龍霄城最有實力的伯爵,掌控龍霄城大權六年的‘龍眸’里斯班——你不會想惹上龍霄城攝政的,他有無數方法整治你。”

  里斯班跟納吉爾在空中對視一眼,似乎連空氣都變得寒冷了。

  “哦,我想他真正想說的是,”伊恩瞇起眼睛:“‘去你媽的,里斯班’。”

  泰爾斯深以為然。

  “既然他想讓星辰人在這兒,那就隨他去吧。”納吉爾輕聲道:“反正,龍霄城也不比從前了。”

  里斯班遠遠看著與他同齡的納吉爾,輕聲開口,卻無比清晰:“真的嗎,納吉爾,老朋友?”

  “我的老朋友六年前就死了,”納吉爾伯爵不緊不慢地道:“隨著陛下一起,死在權力的漩渦中。”

  在里斯班與納吉爾對視的時間里,伯爵們一聲不吭。

  仿佛這是他們的角斗場。

  而座位上的塞爾瑪則不知所措。

  “要我猜,”伊恩的低語再次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他們年輕的時候,有一個人上了對方的老婆?”

  泰爾斯緩緩搖頭,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嘆了一口氣。

  局勢很不利,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去吧,伊恩。

  我們需要。

  下一刻,一聲慘叫突然響徹了整個大廳:

  “啊——”

  “你你你——”

  聲音之大,在沉寂的英雄大廳里,就像刮起了一陣旋風。

  所有貴族,包括塞爾瑪和里斯班,都驚疑地轉過頭,看向聲音的源頭。

  只見在滿廳的貴族封臣里,有一個人突兀地蹦了起來。

  來自祈遠城的風城子爵,伊恩·羅尼閣下正站在椅子上,捂著自己的腰部,表情扭曲,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身邊的人。

  他的身邊,泰爾斯王子面無表情地收回他的手,一臉正經地正襟危坐。

  仿佛剛剛拽著伊恩的腰肉,全力一扭的人不是他。

  伊恩氣急敗壞地咬緊牙齒,對著泰爾斯做了個“你怎么敢”的口型。

  但王子紋絲不動,好像根本不認識他。

  伊恩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

  他這才注意到,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

  風城子爵露出難堪的笑容:“那個…”

  五位伯爵齊齊皺起了眉頭。

  “伊恩閣下,”里斯班的目光在泰爾斯身上逡巡了一遍,默不作聲地回到伊恩的身上:“有什么事嗎?”

  伊恩呼出一口氣,用殺人的目光在泰爾斯的身上剜了個來回。

  王子表情平淡,在膝蓋邊上比了一個拇指。

  加油,祝好運。

  伊恩只得嘆了一口氣。

  “雖然我很樂意欣賞龍霄城的窩里反劇情,”他一臉不情不愿的樣子,先是向著女大公微微一躬,然后歪過腦袋看向伯爵們:“但我們是不是先來談談正事兒?”

  伊恩露出潔白的牙齒,微微一笑:“你們知道,午飯時間很重要,不能拖。”

  坐在一起的祈遠城使團里,隨員們臉色鐵青。

  唯有蒙蒂,這位隕星者的舊友一臉好笑地看著伊恩的表演。

  龍霄城的封臣們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位放浪形骸的年輕人——他們的中的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伊恩本人。

  “而你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柯特森伯爵一臉要吃人的表情,斜眼瞥視著伊恩,冷笑道:“小丑?”

  伊恩眨了眨眼。

  面對這個侮辱性的稱呼,他的臉上卻笑容更甚。

  “我從哪兒來?”

  只見這位子爵閣下張開雙臂,笑得像個孩子:“當然是馬戲團!”

  那一刻,柯特森伯爵的冷笑僵在了臉上。

  泰爾斯吐出了一口氣,只覺得壓抑的場面瞬間解脫。

  “我特地來提醒諸位角兒,到點了,各就各位。”

  伊恩看了看臺階上的女大公,又看了看身邊的泰爾斯,聳了聳肩,對著滿廳的封臣,興高采烈地大聲宣布:

  “我們要開場了!”

  大廳的另一側,以內德·蒙蒂為首的祈遠城諸人齊齊地頭,放聲長嘆。

  臉色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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