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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末 第87章 錯過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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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黑沙領的東南邊境。

  科恩·卡拉比揚撐著他的“承重者”佩劍,痛苦地半跪在地面上,眼神瞥向遠處雪地上的兩個人。

  那是生死不知的拉斐爾,以及重傷昏迷的米蘭達。

  可惡。

  科恩只覺得肋骨間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對方的劍招毫不留情。

  普提萊說得對。

  他們留在北地極其危險。

  但他少猜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們的敵人不止黑沙領。

  還有絕日嚴寒的風雪…

  還有…

  科恩艱難地抬起頭,看向眼前的那個敵人,看著對方嘴邊浮現的冷笑。

  還有他。

  那個年輕人。

  那個從屬于“災禍之劍”,曾在狹窄的小巷里被科恩擊敗,又被拉斐爾救下的人。

  “真是可恥,”科恩奄奄一息地道:“相比起你的老師,你就是個人渣。”

  “根本沒有資格成為劍士…”

  “哪怕身為災禍之劍,也太差勁了…”

  他們在抓緊時間趕回星辰的路上,本來一路無事,直到遭到了莫名的偷襲…

  科恩看著那個一臉得意的年輕人,又看了看人事不省的拉斐爾和米蘭達,用力地捏緊了拳頭。

  遠處,一匹失蹄的馬正倒在雪地里哀鳴著。

  “啊,誰讓我碰到了你們,而你們又正好身受重傷呢。”

  那個年輕的北地男人瞇起眼睛,像在小巷里一樣,晃動著手上的武器:“你們就自認倒霉吧。”

  “至于我的老師,嘿,他不會知道這一幕的。”

  科恩艱難地站起身來,但在英靈宮里所手的傷痛遠未痊愈,讓他幾乎連劍都拿不穩。

  拉斐爾的情況遠比預想中嚴重得多…

  米蘭達的傷情也不容小視…

  警戒官咬緊牙關。

  現在只有我了…

  “噢噢,”災禍之劍的年輕人嬉笑著,向米蘭達瞥了一眼:“那個妞兒看起來不錯啊。”

  可惡!

  科恩狠狠一拳捶在雪地里,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啊!”

  下一秒,警戒官怒吼著催動所剩無幾的群星之耀,再一次施展出連續不斷的攻勢。

  雪地里,年輕人和警戒官的影子一觸即分。

  “鐺!”

  科恩吐出更大的一口鮮血,無力地倒在地上。

  佩劍脫手。

  他已經到極限了。

  尤其是背部,無論是被卡斯蘭狠擊,還是被圖勒哈重摔,對科恩造成的傷害都遠比料想中可怕。

  讓他無力反擊。

  “你在龍霄城里的威風呢,大塊頭?你引以為豪的突刺劍術呢?”

  “我忘了感謝你呢,”年輕人看了一眼手上被劃破的衣袖,哈哈大笑:“作為你在城里贈予我這么多‘禮物’的回報。”

  警戒官感受著被刺穿的手臂,感受著那種狂暴的終結之力在肌肉中肆無忌憚的痛楚,只覺得心中激憤。

  “還有這個荒骨人,”年輕人嫌惡地看了一眼拉斐爾:“仗著自己有秘科的北背景…”

  年輕人啐了一口,隨即饒有興趣地把注意力轉移到米蘭達的身上。

  “嘿!你離他們遠點!”科恩奮起余力,一拳捶在雪地上,怒吼道:“沖我來!”

  “你這個XX的XX的XXX混蛋!”

  從沃拉領到西荒,再到北地,科恩悲憤地把他所有學過的臟字都塞進這一句話里。

  只希望能激怒對手,能讓他…

  “別急啊。”

  “猜猜看,”年輕人眼色一寒,卻伸長頸部,舔了舔嘴唇,絲毫沒有被觸怒的樣子,“我會怎么處理這個漂亮妞兒呢…絕對讓你印象深刻。”

  “這是為了讓你記住,”年輕人走到米蘭達的身邊,露出怒意與笑意俱存的表情:“當你惹錯了人…”

  動彈不得的科恩,悔恨地看著那個年輕人示威也似地走向米蘭達,只覺得萬念俱灰。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

  科恩痛苦地躺倒在雪地里,從沒有一刻如此憎恨過自己的無能。

  就在此時。

  “嗖!”急促的破空聲。

  年輕人臉色一變,他突然回身,劍光在身前炸起!

  “叮!”

  他的手半劍在空中劈中了一柄兵刃,發出金屬碰撞的銳響。

  那柄半空飛來的兵刃被年輕人輕易擊飛,無力地落下。

  那是一柄弧度奇怪的短刀。

  躺在地上的科恩呆呆地看著那柄刀,一時忘記了反應。

  那柄刀…

  “拙劣的偷襲,是你的幫手嗎?”年輕人彎起嘴角,看向四周,搜尋著偷襲者。

  搞什么嘛。

  這種程度的偷襲,未免也太簡…

  但就在下一秒,年輕人的臉色變了。

  從他格開那把刀的劍刃上,霎時傳來一陣詭異的震勁。

  那股震勁深深透入他的體內,讓他的半身頓時陷入麻木。

  年輕人想要抬起右臂,卻發現右手已經無力動彈。

  他恐慌起來。

  這股震勁。

  究竟是…

  他沒有機會后悔了。

  “呼…”

  風聲呼嘯,一個曼妙的身影踩動著驚人的步伐,突破風雪,瞬間殺到他的眼前!

  白茫茫的雪色中,刀光乍現!

  在詭異的麻木中,年輕人奮起全身的力氣,才將劍鋒偏移到敵人來襲的位置。

  但沒有用。

  那個身形靈巧的敵人只是在空中稍稍側身,就讓開了劍身。

  然后一刀劈出。

  “嗤!”

  毫無反抗之力的年輕人睜著難以置信的眼睛,看著對方的刀劈進自己的脖頸。

  “雖然都拿著劍,但是相比起來,”敵人操著好聽的嗓音,一把推上他的身體,拔出刀刃:“你真的很沒品啊。”

  “連青皮都比不上。”

  “人渣。”

  溫熱的動脈血從年輕人的頸間噴涌而出。

  無盡的恐懼中,年輕人目光一凝。

  那個瞬間,驚惶失措的他重新看清了對方手里的刀。

  那是一柄從刀尖到刀柄,角度歪斜,形似狗腿的刀。

  那樣的刀…

  如果。

  如果我能反應過來…

  如果我能施展出自己的實力…

  但是已經沒有如果了。

  他無力地倒下,無神的雙眼剛好對上科恩震驚的表情。

  警戒官呆呆地看著那個窈窕的身影在風雪里蹲下,將兩柄刀插進靴筒里。

  然后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

  “噗!”

  一雙厚厚的雪地靴扣在他眼前。

  視線再向上,是一雙同樣被厚衣物包裹的長腿。

  科恩愣愣地抬起頭。

  對方慢慢地蹲了下來,她脫下厚厚的毛帽,露出一頭利落的棕發。

  科恩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他只是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哈——”對方甩動著手上的毛帽扇風,無奈地哈出一口熱氣。

  眼前的女孩把護目鏡推上額頭,眼眶周圍留著鏡框壓出的紅印子。

  她有幾絲頭發貼在額頭上,顯得有些俏皮,鼻子和臉蛋上點綴著一顆顆細密晶瑩的汗珠,臉色紅潤,看上去頗為健康。

  也頗為可口——科恩不知道為什么會冒出這個想法。

  “老家伙說得一點都不對,北邊哪有這么冷,跑了幾圈下來居然就出汗了…”

  她一邊不爽地抱怨著某個人,一邊露出一對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像打量路邊的小狗一樣,好奇地看著奄奄一息的科恩。

  “喲,迷路的少年…”

  穿得厚厚實實,卻依舊不失風采的地下街女酒保,煞有介事地學著警戒廳里的規矩,玩笑也似地對著警戒官敬了個很不標準的禮節:

  “我們又見面了啊。”

  蹲伏在他面前的婭拉·薩里頓,彎起嘴角,笑瞇瞇地如此道。

  沉默。

  科恩依然呆呆地望著對方,一言不發。

  好像他生來就該是這副模樣。

  看著他的樣子,婭拉無奈地抓抓頭發,眨了眨眼睛。

  他是被打傻了嗎?

  下一刻,警戒官茫然地望著遠處的兩位同伴。

  幸好…

  幸好…

  他解脫似地呼出一口氣。

  像是瞬間釋放了所有的枷鎖。

  科恩緊緊地閉上通紅的眼睛,臉龐扭曲成一團,重重地把臉扣進雪地里——準確地說,是扣在婭拉的靴子上。

  他的肩膀抽搐起來,發出一下下的啜泣聲。

  婭拉吃了一驚。

  “哎哎,你別哭啊!”頭大如斗的女酒保回憶著幾次照顧路邊受傷小狗的情形,一邊手忙腳亂地按著科恩的肩膀,有樣學樣地捋動他的背部,語無倫次:“唉好啦好啦,我知道,我在最后時刻幫你干掉了壞蛋,還拯救了你的朋友們,而你現在很感動,恨不得從此請我喝一輩子的酒,以示感謝,但是現在這個場合…”

  科恩聞言,想起剛剛的絕望情形,只覺心中更加酸澀。

  “啊——”他不但沒有收斂,反而嚎啕大哭起來。

  于是乎,空氣里炸響了婭拉氣急敗壞的怒吼。

  “啊啊啊!”

  “別用我的衣服擦眼淚啊你這個死青皮!”

  半晌之后,看著遍體鱗傷,意識混沌的科恩,安靜下來的婭拉輕聲嘆了一口氣。

  她看了看眼前的雪坡,眼里露出猶疑。

  但婭拉又看了看與科恩同行的一男一女,不由得抓了抓頭發。

  最后,她還是搖了搖頭。

  婭拉的臉色黯淡下來。

  罷了。

  已經找了好多個山坡了。

  看來,這個情報也多半是假的。

  應該還是會撲空吧。

  而且,如果有這個青皮在…

  找起人來,應該就方便多了吧?

  “算了算了,還走得動的話就跟我來,”想到這里,婭拉大咧咧地拍了拍科恩的背部,“我知道,附近有個星辰人和北地人共用的獵人小屋,有些補給,可以讓你們休息一下。”

  科恩強打精神,意識模糊地看著那個奇特的女孩兒:“什么?”

  “喂,事先說好啊,”女酒保低頭對上警戒官的眼神,惡狠狠地道:

  “我可是要收費的!”

  科恩和婭拉所不知道的是,雪坡的另一邊,隔著幾百米之外的大針林里,一群裹著厚厚衣物的人在靜靜地等待。

  黑街兄弟會里的十三大將之一,“雷斧”奧斯楚看了看天色,微微蹙眉。

  “離預定時間,已經超了半個小時,”奧斯楚不滿地道:“他們沒有出現——無論是那個老鬼,還是那個一臉高傲的小子。”

  與他同行幾個兄弟會成員也紛紛不耐出聲,贊同他的話。

  “哼,也許他們習慣了跟血瓶幫合作,”其中一個人不屑地搖搖頭:“他們大概看不上我們這樣的下等人。”

  隊伍的最前方,一個滿面刀疤的中年人回過頭來,眼神犀利而嚇人。

  隨著他的回頭,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再等一會兒,這是當年賀拉斯王子為了繞后偷襲埃克斯特,在大針林里特意開辟出來的秘道之一,”兄弟會的軍火走私巨頭,“鐵心”山達拉·羅達冷冷開口:“現在又是北地的絕日嚴寒,視野不好,他們不一定找得到這條路。”

  多虧了星辰和埃克斯特關系緊張,否則,想找到這樣的時機還真不容易。

  奧斯楚嘆出一口氣,看向自己身后。

  那里,是被粗繩綁縛著的十幾個小孩子,縮在一處瑟瑟發抖。

  奧斯楚皺起眉頭:他看見其中一個畏縮的孩子斷了一只手,而另一個比較清秀的幼女,臉上居然還留著疤痕。

  這些貨色…

  奧斯楚走到羅達的身邊,瞥了其他人一眼,讓他們都離遠一些。

  “就憑這些從乞兒里挑剩下的傷殘貨色,”雷斧轉過身,不滿地看著自己的老大:“他們也看得上?”

  “還不如直接讓莫里斯那個胖子…”

  羅達微微彎起嘴角,讓臉上的一道刀疤更為猙獰。

  “這只是第一次談判,這些貨物是我們的合作誠意——他們不缺武器也不缺渠道,缺的是人手,”羅達淡淡地道:“而且,莫里斯也不會同意的。”

  奧斯楚露出不解的表情。

  他看向那群孩子,里面那個稍大的男孩讓他看得很不順眼:那個眼神頗為不敬。

  “我們必須要瞞著會里的其他人,跟他們合作嗎?”

  作為羅達比較看好的后起之秀,奧斯楚有著不少的發言權,這個年輕人試探著發出質疑:“包括…他?”

  羅達似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別誤會了,我依舊敬佩黑劍。”

  “沒有他就沒有我們的今天,”這位兇名在外的軍火老大緩緩開口:“但他們的思想太老舊了,無論是蘭瑟還是莫里斯——他們仍然把越來越大,已經深入城市角落的兄弟會當做傭兵團來經營。”

  不僅僅如此。

  羅達默默地道:他們還活在過去。

  試圖為當年的血色招魂。

  但我們不能活在過去。

  得看得更遠。

  應對遲早要到來的風暴。

  “可時代在變化,”羅達慢吞吞地道:“當靠著莊園吃飯的貴族也不得不到城市里來謀生,當手里銅板富裕的商人也能成為王國貴族的時候,我們兄弟會也是時候需要改變了。”

  “我們不能止步于混混那么簡單,也不能淪為血瓶幫那樣的貴族奴仆。”

  奧斯楚的表情停在了上一秒。

  “但是,”他頗有些不自信地道:“我們只是…”

  羅達倏然抬眼,目光懾人。

  讓奧斯楚微微一頓。

  “我們是無數破落的商戶,無數走投無路的手工匠,無數失地的農民,無數被生活所迫的亡命之徒,無數城市里的卑微者,是與那些生而高貴的‘體面人’格格不入的反面,是由無數既無權也無勢的下等人組成的黑暗潛流。”

  羅達扯出一個嚇人的笑容:“但既然體面的平民商人和粗俗的鄉下貴族都能組成團體,在國是會議上占據一席之地,借著國王的威嚴與大貴族們分庭抗禮。”

  “那為什么我們就非得窩在陰溝里,爭搶大人物們留下的殘渣剩飯?”

  “我們得看得長遠一些。”

  “所以得事先準備——哪怕要瞞著其他人。”

  “才能在改變命運的契機到來之際,抓住機會。”

  改變命運的契機?

  奧斯楚低下頭,壓下心中的不解:“但為什么是他們?”

  “那群被掃地出門的叛徒?還跟我們的死敵不清不楚?”

  羅達目光一頓。

  “他們不是不清不楚這么簡單,”羅達淡淡道:“一百多年前,如果沒有災禍之劍,也就沒有血瓶幫了。”

  我們的老對手…

  可不僅僅是一個黑幫那么簡單呢。

  他緩緩地舉起自己的右手,摩挲著上面的鐵手套。

  奧斯楚面露疑惑。

  “在血色之年以前,我曾經是賀拉斯王子的傳令兵,了解了不少讓人不安的事情,”羅達露出凝重之色:“你以為,作為一群叛徒,‘災禍之劍’為什么要叫這個名字?”

  奧斯楚微微一愣:“以曾經毀滅世界的災禍為名?我看過冥夜神殿的戲劇,也許這樣聽上去更嚇人?”

  羅達寒聲而笑。

  “如果,”羅達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看著他的學生,眼神深邃:“如果這個名字不僅僅是為了嚇人…”

  “而自有深意呢?”

  奧斯楚頓時為之愕然。

  又過了好幾刻鐘,對面的雪坡上還是空無一人。

  風雪越來越大。

  羅達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走吧,”最終,軍火老大呼出一口氣蘊藏著怒意的氣息,“看來,他們是不會來了。”

  奧斯楚面色不愉:“那我們的合作怎么辦?”

  羅達冷笑一聲:“無妨。”

  畢竟,不止他們一家…

  掌握著能掀翻世界的鑰匙。

  他轉過身,走進稠密的大針林里。

  奧斯楚輕哼一聲,讓兄弟們把那群快凍僵的孩子們拉回貨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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