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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密室逐仇

  好不容易睡了個好覺,這么快又要倒霉了嗎?

  這個想法瞬間掠過泰爾斯的腦海,他看著基爾伯特冷靜地招來幾位附近的終結劍士守衛。

  約德爾拍拍泰爾斯的肩膀,對他搖了搖頭,面具后表情不得而知,但泰爾斯腦補了一個“笑臉”,給沉默的護衛。

  幾位終結劍士極有效率地逐一領命而去。

  原本空曠寂靜的閔迪思廳,像是突然活了過來,五十名衛兵在統一的指揮調度下,井然有序地移動著,口令和匯報聲此起彼伏。

  “第三隊,正在前往二樓和三樓主要出入口。”

  “大廳兩側,布防完成!”

  “廳頂哨位增援,正在就位!”

  基爾伯特最后沉著地給一位看著像是衛兵首領的終結劍士留下幾句話后,便轉身回到書房,順便把扒在書房門口露頭偷看的泰爾斯拎了進去。

  而約德爾早已消失在空氣中,一如既往。

  中年的貴族熟練地用手杖撬開一處書架后的擋板,將一面書架拉開,露出里面的密室。

  “來的是什么人?是敵是友?”泰爾斯被基爾伯特抱著進入密室時,掙扎著問了一句。

  基爾伯特點亮密室里的不滅燈,同時關上暗門,頗有深意地反問道:

  “我猜您是要問,什么人會選擇在下午5點,毫無預兆地闖入守備森嚴的王室產業?”

  顯然,他已經不再把身后這位小主人當做一般的孩子了。

  泰爾斯訕笑了一下,已經知道了問題的答案。

  “抱歉,委屈您在此等待片刻,但保密仍是第一原則。”昏暗的燈光中,基爾伯特小心翼翼地掀開一處簾布,一個不小的方形鐵板露出來,上面有六個不同的濾鏡小孔。

  泰爾斯好奇地湊上去,在小孔里見到了六個不同的地方——閔迪思一樓大廳、花園、二樓陽臺、二樓走廊、三樓樓梯、三樓門廊以及室外廳頂。

  “這是用鏡面的反射而做出的監視鏡,可以將閔迪思廳內不同的關鍵區域收歸眼底。”基爾伯特笑著道。

  這——這不就是潛望鏡嗎!泰爾斯在心底里翻了個白眼。

  “來了,第一隊交手中。”

  “剩下的家伙分散出去了。”

  約德爾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泰爾斯馬上把臉貼到其中一個監視鏡前。

  那是一樓外的花園里,一隊十人的璨星家族終結劍士,正組成默契的陣勢,劍盾齊出,圍攻著五個打扮各異,卻全部蒙頭覆面的入侵者!

  只是那五個入侵者似乎也是配合默契的團隊,兩人持著靈活的彎刀,游走在劍盾之間,尋找機會,并提陷入險境的同伴解圍,一人用臂盾和鏈錘,每每在密集的劍盾中,砸得其中一個守衛連連后退,另一人則持手半長劍欺身而上,試圖在陣勢的豁口中突進,最后一人則也是劍盾在手,似乎在指揮間查漏補缺!

  “是受雇的游俠和冒險者!”基爾伯特在監視鏡前看了一眼,隨即道:“看來是個長期配合,默契已久的團隊,在戰爭和領主的暴力請托之間過生活,獵人、士兵、保鏢、斥候乃至殺手,他們無一不做。”

  “我昨夜才到達閔迪思廳,這么快就有拜訪者了?”泰爾斯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王室的威嚴就如此廉價嗎?”

  “我向您保證,泰爾斯先生——王室的威嚴絕非廉價,恰恰相反,正是王室的反常,讓我們的敵人感到了不安與恐懼。”基爾伯特輕輕地道,語氣中沒有一點緊張與凝重,仿佛這僅僅是一場游戲。

  “敵人?”泰爾斯轉過頭,面上若有所思。

  “是的,請不必擔心外面,訓練有素的衛兵和約德爾會處理好一切。”

  “而現在正是向您解釋第三個問題的最佳時機——我們的敵人和盟友們。”

  中年貴族在退后幾步,在密室里的暗色沙發上坐下,微笑著道:

  “就目前而言。您的存在,是我們要保守的最高絕密。”

  “尤其是對星辰的領主和貴族們。”

  “守衛國境的六大豪門,與支撐王國的十三望族,是組成星辰高等議會的中堅成員。盡管汰換不斷且矛盾重重,但他們畢竟代表立國之初與璨星王室誓約共治的勛貴勢力。”

  所以,至少在表面上,這是一個國王與貴族共治的國家,泰爾斯在心里記下了筆記。

  他需要更多情報。

  “貴族——是分封在國內各地的大小領主們嗎?全面統治他們各自的領地?”

  基爾伯特點點頭:“那是自遠古帝國到最終帝國,最初的貴族權力來源。演變到星辰王國,雖然有許多貴族已經僅僅剩下名號和榮譽,但真正把握國家命脈的,還是擁有廣闊領地的六大豪門與十三望族。”

  “他們依照誓約和王敕,奉命守衛四方領土,向國王臣服并納稅,王室所能直接控制的領土則是璨星家族傳統的中央領地。”

  比中世紀不遑多讓的國家——與我所見到的國家生產力嚴重不符啊。

  就在這時,極為突兀地,約德爾的聲音又從兩人耳邊響起:

  “來自廳頂的入侵者——哨位的人正在阻擊。”

  看著眼前不動聲色的基爾伯托,泰爾斯忍住了去看監視鏡的欲望。

  “這些領主雖然有自己的合法私人軍隊,但更多的時候,他們會選擇雇傭外人來清理一些雜務——特別是一些需要撇清干系的活計。權勢越高,地位越重的領主尤其如此,比如我們外面的客人們。“基爾伯特彎了下嘴角。

  “那這群領主和貴族所組成的高等議會,存在的意義,和所擁有的權力是什么?”泰爾斯敏感地問道。

  “高等議會是‘賢君’閔迪思三世治下的產物。在代價沉重的第四次大陸戰爭中,賢君號令國內有權勢的領主貴族、官員、祭祀、商人學者們,共同組建了高等議會和國是會議,前者是領地貴族專屬的議事場,后者則面對整個星辰有名望和身份的人士。閔迪思三世以高超的斡旋手段,消弭了重重的矛盾和障礙,分派賦稅,調配資源,借還貸款,讓星辰得以在重創兩岸諸國的戰爭里保留了寶貴的元氣。”

  一個由國家公權力出面,處理上下矛盾,達成妥協,凝聚出階層共識的平臺,泰爾斯在心底又記下一筆注記。

  “國是會議暫且不論,星辰的貴族高等議會卻在賢君之后保留下來,星辰的國家大事,如涉及全境的王令律法,都會由至高國王與一眾貴族達成共識,再行發布,這形成了一個慣例。事實上,在高等議會組成后,王國過去上下不睦,貴族相爭,陽奉陰違的現象好轉了許多。”基爾伯特平靜地道。

  代議制的雛形?不,不可能是那么先進的東西,倒是有點像等級制國家轉變為絕對主義國家的途中,由領主組成的封建結構,但卻已經初步成為地方勢力與中央權力角逐的舞臺了么。

  “但隨著血色之年的到來,六豪門與十三望族,跟璨星王室的矛盾也越發明顯。在先王艾迪二世被弒后的十三天里,盡管貴族間矛盾不斷,但高等議會治下的星辰王都,竟然決議鎖閉城門,收束部隊,直到凱瑟爾陛下的歸來,才與他達成協議,為陛下加冕。”

  獨立運作的封建議會——封建領主團結向君主發聲的組織,卻是對我而言的壞消息——泰爾斯心下一凜。

  議會的運作,竟然已經可以排除王室的作用了。

  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只要時機到了,就可以成為推翻王室的驚濤駭浪。

  “而十二年沒有繼承人的凱瑟爾王——六大豪門看在眼里。”

  基爾伯特的眼神充滿了警惕,神秘但復雜地回答道:

  “恕我直言,我們的北方強鄰,英雄耐卡茹和英雄薩拉的國度,被譽為‘西大陸之刃’的埃克斯特王國,采取的是領主選舉的選王制度——王者在有權參選的各大領主之間產生。”

  說話間,約德爾的嘶啞嗓音又一次響起:

  “二樓敵襲!第三隊和第四隊正在應付。”

  “還有五人。他們接近三樓了。”

  泰爾斯這次沒有任何動作。

  基爾伯特深吸一口氣,他伸手指了指外面:

  “現在,泰爾斯先生,您明白自己的敵人在何方了嗎?”

  泰爾斯沉默不言。

  星辰的世襲之王。

  外國的選王制。

  六大豪門和十三望族。

  敵人。

  基爾伯特等于直接把答案告訴了他。

  但泰爾斯覺得這些情報遠遠不夠。他此時的心里,各種可能的推測都在心頭閃過。

  他在高速運轉的大腦中提取有效的元素,同時繼續問道:

  “如果王脈斷絕——守衛國境的六大豪門,當然是繼承王冠的第一選擇,只是,這也意味著,新生的王者,會繼承璨星家族的所有領地、財產、附庸、影響力么?”

  “如果原本實力均衡,平起平坐的六大豪門,其中一支突然成為王室,迅速膨脹,且擁有正統的至高權力——星辰,會怎么樣?”

  “六大豪門,變成了一大巨獸和五大豪門,于是像以前璨星還是王室的時候一樣,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走向美好的明天?”

  基爾伯特已經習慣了小主人的隨時出言打斷,但是這次,中年貴族不言不語,只是凝重地望著他。

  泰爾斯也回望著他,心里越發沉重。

  “為了齊心協力爭取那個王冠——他們,六大豪門與十三望族之間,”泰爾斯的眼里泛出精光:“想必也經歷了復雜頭疼的討價還價與利益分割吧,至少要商議出,王冠究竟由誰來戴。”

  特別是經歷了整整十二年,沒有繼承人的時間,可能許多人眼里,璨星家族血脈的斷絕已經無可避免了吧。

  呼——泰爾斯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看來,自己的生死存亡,還真是影響到一國平安與動蕩啊。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的心底。

  泰爾斯愣了一下。

  “基爾伯特,”男孩從沙發上站起,皺著眉頭,緩緩道:“血色之年里——這些大領主們,究竟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我似乎聽你說過——逼宮?那王室的災難——”

  基爾伯特只是深深地吸進一口氣,但他的目光卻復雜無比。

  一股寒意襲上泰爾斯的心頭。

  陛下在王座上被斬首。

  公主們在睡夢中被勒死。

  王妃們被燒死在城堡里。

  王孫們甚至死在襁褓之中。

  王長子獨力持劍,戰歿宮門。

  王弟在戰場上遭遇背后的偷襲。

  還有四位王子。

  泰爾斯張大了嘴巴,愣愣地倒在沙發上。

  穿越來后,他頭一次覺得人生也如此復雜——要知道,哪怕在兄弟會里最艱難黑暗的日子里,曾經的泰爾斯也毫不氣餒。

  密室之中久久地沉默。

  直到約德爾的聲音再次毫無預兆地響起!

  “看來是最后的精銳團了。闖到三樓,接戰中。”

  但泰爾斯已經不在乎了。

  他的心思,正飄飛到暗門外那些入侵者可能的雇主身上:

  為什么會有這么窩囊的王室?居然被手下的領主殺得一干二凈!

  那我從兄弟會逃出來簡直就是自殺啊!

  自己那個所謂的父親還能端坐釣魚臺?還能戴著他的王冠安然坐在王座上?是什么,是誰給他這樣的自信?

  魔能師嗎?

  等等——我所謂的父親,父親到現在還是國王?

  為什么他到現在,還是國王?還能做國王?

  這說明——

  “不!”

  下一刻,泰爾斯隨即坐起,臉色凝重,但他堅決地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首先,血色之年是從上到下,從外到內的全面災難——而秘密刺殺一位公認賢明的國王,對貴族們的混亂現狀沒有任何幫助。”

  “其次,基爾伯特,你說過,高等議會曾經在國王遇刺的情況下獨立執政十三天——沒有國王的十三天!究竟是他們分贓不均,達不成統一的意見,來擁立新王,還是說,其實他們也心中惶恐,根本連國王的死都措手不及?”

  “關鍵的一點,是我的父親,凱瑟爾陛下是與高等議會達成協議后加冕的——這說明他得到了大領主們足夠的支持,難道那時,就有人預見到正當壯年的凱瑟爾王子,今后十二年再也沒有子嗣,好讓領主們做了一個十二年后才能兌現的王冠美夢?什么樣的異能才能做出這樣的保證?”

  “最后的疑點是——你說過,我的父親,已經把該報的仇都報了。隱患已經基本解決,剩下的仇,不是報不了,就是做不到。也許六大豪門確實很可怕,但如果他們真的是弒殺王室的幕后兇手,那在十二年的時間里,被稱為‘鐵腕者’的凱瑟爾陛下也該有所動作了吧?”

  “而且從本質而言,王室和六大豪門的領主們一樣,都不過是一支歷史悠久的大貴族而已。”

  “如果他們真的準備坐上王位,就知道絕不能——至少不能共謀之下開這個先例。頂尖豪門對王室的弒殺和屠戮,若是他們有朝一日得享王位,焉知不會重蹈覆轍?”

  “六大豪門,不是屠戮王室的兇手!”

  “是嗎?基爾伯特?”

  泰爾斯死死地盯著中年的貴族,仿佛要從他的腦海里挖出什么東西。

  只見基爾伯特向上一挑,隨即露出感嘆的笑容。

  基爾伯特清了清嗓子,點頭道:

  “原本,我的打算,就是將您的思路,引導到作為對手的六大豪門,這就足夠了。但看來我還是小看了您,我親愛的小先生。”

  “您能想到這一點,想必陛下也會為此驕傲。”

  “但他們,當年在宮廷內的領主們,也絕非毫無責任——至少,在王室慘遭屠戮這件事情上,他們選擇了袖手旁觀甚至樂見其成。”

  基爾伯特眼神黯然,猶豫了一陣,最后還是堅持開口:

  “璨星家族的災難,背后確實另有其人。”

  “但真正的真相,我也所知不詳。”

  “唯有陛下,他知道所有的細節——這是屬于璨星的悲劇,也該由他來親口告訴你。”

  泰爾斯定定地看著基爾伯特。

  但隨即,他大力地吐出一口氣,仿佛充滿氣的球體突然癟了下來一樣,摔上身后的沙發。

  “切——”泰爾斯顧不上儀態,翻了個白眼:“早說嘛!”

  基爾伯特笑了。

  中年的貴族微微一鞠躬,默認了小主人的說法,想道:泰爾斯,這孩子——也許星辰會因此而不一樣呢。

  雖然,你們——璨星王室真正的敵人,可能比所謂的六大豪門和十三望族更加可怕,也未可知。

  極為突兀的聲音再次出現:

  “全部解決了。”約德爾的聲音再次傳來,“沒有留活口。”

  基爾伯特的表情嚴肅起來,他點點頭,站起身緩緩道:“很好。”。

  泰爾斯還沒反應過來,只是瞪大了眼睛。

  這就解決了?一頓飯的功夫?

  石頭剛剛落下去,怎么連個響都沒有,就沉了?

  基爾伯特在暗門旁,一邊向著泰爾斯示意,請他出去,一邊道:“請勿擔心,泰爾斯先生——僅僅只是來試探的。”

  “這些雜事有我們解決就好。”

  “您的戰場,要比我們的更加危險和險惡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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