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茉莉的肚子有些餓了,它圍著魯怡云的腳轉來轉去,蹭蹭主人的小腿,提醒主人該吃飯了。
魯怡云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一看都這個時間了,趕緊將未完成的畫作保存,然后收拾東西。
“王乾,李坤,咱們下班吧。”她說道。
王乾和李坤平時不到這個時間就已經離開了,但今天為了陪魯怡云,此時依然滯留在店里,坐在一起玩手游。
他們聞言伸了個懶腰,看了下時間,“這時候師尊應該早已經上飛機了吧?沒發來信息就表示一切正常,手機肯定關機了。”
“大概是吧。”魯怡云希望如此。
三人一起動手,輕車熟路地把店內的衛生打掃干凈,其實也沒什么可打掃的。
打掃完,王乾和李坤先行離開,魯怡云背著茉莉,挎著數位板,把卷簾門嘩啦一聲拉下來,落鎖,輕輕哼著動漫新番里的主題曲,步伐輕快地往對面的小區走去。
疲憊了一天的上班族有的直接回家,有的三五成群地喝一杯再回去,街道上不時響起歡聲笑語。
老式小區的家家戶戶飄出煎炒烹炸的香味,給饑餓的腸胃補充能量,鉚足力氣為明天的生活打拼。
一切都很正常。
無論有沒有張子安,濱海市都在照常運轉,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并且在意他離開了濱海市。
魯怡云回到出租屋,喂飽了茉莉,繼續作畫。
時間繼續流逝。
李大爺和李大娘心滿意足地關上店門,夫妻倆坐在一起,盤算今天掙了多少錢。
飛機上的張子安戴上眼罩,試著入睡。
有氧艙里的飛瑪斯最初有些不適應,兼之饑腸轆轆,但困意還是陣陣襲來,也閉上了眼睛。
魯怡云打了個呵欠,看了看時間,關上電腦去洗澡,準備睡覺。
一切都很正常。
濱海市市郊。
一道黑影惶急地躥過。
它的眼睛在月光下很亮,看樣子像是一只貓。
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一只體型偏瘦的暹羅貓,剛成年,渾身臟兮兮的,像是經常在垃圾堆里翻食的樣子,而且很久沒有洗過澡,應該是一只流浪貓。
流浪貓一般是土貓,不過最近有些品種貓也成了流浪貓,它們都是來自愛萌寵養殖基地。大部分跑出來的貓狗找到了新家,但少部分運氣不好的一直沒被人看中,或者因為其他原因沒被人撿到。
隨著春天的臨近,這些新來的流浪貓與本地流浪貓相結合,兩個月之后,一大批新的小貓即將誕生,濱海市流浪貓的家族將進一步壯大。
這只暹羅就是來自愛萌寵,在不久前的那天夜晚,它懵懵懂懂地跟著大家一起逃出養殖基地,進入市區后就走散了。
它本來有機會可以被人撿回家,但是它在愛萌寵里忍饑挨餓動不動就挨打挨罵的經歷令它很怕人,不喜歡跟人接觸,總是想辦法躲著人。
最初幾天全城撿貓的熱潮過去后,試著撿貓的人日漸稀少,想免費養品種貓的人聚集在網上,在同城論壇里等著撿漏,畢竟有的人一下子撿了好幾只貓,養不過來就可能轉讓,低價轉讓或者免費轉讓。撿漏成功的人心滿意足,像是撿到一個億。
餓著肚子的它從藏身處出來,每天晚上去附近的垃圾箱里翻找食物,成為一只流浪貓。
其實當流浪貓也不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雖然不能像尋常寵物貓一樣飯來張口,但至少免去了胯下一刀…
它慢慢適應了當流浪貓的生活,晚上去垃圾箱里覓食,白天躺在屋頂上曬太陽,或者跟其他流浪貓爭地盤。
濱海市比較富足,現在又正值過年期間,垃圾箱里的食物很豐富,差不多能湊出一桌滿漢全席,其實沒必要爭地盤,爭地盤只是出于它們來自遠古的本能。
在短短的幾天內,它甚至收獲了一份愛情,與一只白色的土貓珠胎暗結,不知不覺間當上了父親。
日子本該就這樣安穩地過下去,然而它經常翻找的垃圾箱突然被一只胖橘貓給占據了,瘦弱的它不是胖橘貓的對手,被趕離了原來的地盤。
沒關系,野外就是應該這樣優勝劣汰,既然打不過,就換個位置。于是它沒來得及跟那只白色土貓告辭,便踏上了繼續流浪的旅程。
逐漸的,它明白了世界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好人,它沿路行過之處,經常有胖胖的家庭主婦往屋頂上扔食物喂貓,也有青春正茂的大學生買來貓糧放在流浪貓的聚集區。
只不過,這些風水寶地都已經被別的流浪貓占據了,它們對領地的入侵者很敏感,它往往吃不了幾口就會被趕走。當夜深人靜時,它才會悄悄溜回來,撿些殘羹冷炙果腹。
它在屋頂上吃了幾口冰涼干硬的顆粒貓糧,偶然一抬頭,看到鄰近居民樓三樓的窗戶里,有另一只暹羅與它隔著玻璃互視。
那只暹羅與它很像,也許同樣是從愛萌寵里跑出來的,但它的毛發整潔,體態勻稱,百無聊賴地打著呵欠,好奇地盯著它,眼神里透著憐憫,像是在納悶它為什么要吃那些自己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垃圾。
窗戶里人影一晃,一個漂亮的年輕姑娘愛惜地把那只暹羅抱在懷里,拿著兩盒不同口味的貓罐頭讓其任選。那只暹羅一臉厭煩地選了一盒三文魚口味的貓罐頭。
毫無疑問,那是一只被人收養的貓,過著錦衣玉食的奢華生活,不知饑餓寒冷為何物。
窗外的這只暹羅自慚形穢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骯臟且臭氣熏天的身體。它肚子還餓著,而屋頂上最后的顆粒貓糧也已經吃完了。它的左眼隱隱作痛,看東西有些模糊,似乎發炎了,還有些流膿。
一窗之隔,宛如兩個世界。
它突然感到無比的懊悔,為什么要躲著人呢?如果一開始就勇敢地迎上去,也許在屋子里錦衣玉食的貓就是它了…
事實已經證明,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好人,不是嗎?
于是,它改變了主意,不想再當一只流浪貓,它渴望被人關愛,就算胯下要挨一刀又如何?反正它已經把自己的基因散播下去了,沒什么可損失的。
它跳下屋頂,興沖沖地跑上街頭。它向遇到的每一個人湊過去,學著剛才那只暹羅的樣子向他們賣萌,希望他們把它領回家,讓它能吃飽飯,給它洗個澡,最好能再把左眼治一治。
然而,它現在的賣相實在令人不敢恭維,全身又臟又臭,除了懂眼的人以外基本認不出它是一只品種貓,就算認出來,看到它發炎的左眼也要掂量一下不菲的治療費用。
人們很嫌棄地躲著它走,生怕被它弄臟了新年換上的新衣服,并且嚇唬他們的孩子:“別去摸那只野貓,身上說不定有病菌,小心它咬你!”
它折騰了大半夜,卻沒有一個人愿意為它駐足,反倒把肚子折騰得更餓了。
算了,就這樣吧…
它心灰意冷地垂下頭,既然沒人愿意收留它,還是繼續跟那些流浪貓搶地盤吧。
“咪咪!咪咪!咪咪,過來,咪咪!”
正在這時,側前方不遠處,有人發出奇怪的聲音,似乎是在學貓叫。
它覺得有些好笑,這人是傻瓜么?哪個位面的貓是咪咪咪咪地叫?
不過,聲音傳來的方向同樣也飄來三文魚的香味,似乎是來自很高檔的魚罐頭,也許就是剛才那只暹羅吃的同款魚罐頭。
它抬眼望去,那是一位相貌和善的年輕男人,蹲在地上,手里端著一盒打開的貓罐頭,溫和地沖它微笑,“咪咪,來吃!這里有好吃的。”
這是在做夢么?
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因為左眼發炎而產生了幻覺么?
就算是眼睛產生了幻覺,鼻子和耳朵聞到的、聽到的也會是幻覺么?
它猶豫了一下,還是禁不住食物的誘惑,邁開腿向那個男人跑過去。
男人笑了,從罐頭里取出一片三文魚向它揮了揮,“過來,咪咪,想吃的話就過來。”
它用牙咬住三文魚片,嚼了兩下就咽進了肚子里。
好吃!
真好吃!
自從在愛萌寵養殖場里出生以來,它就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它眼巴巴地盯著他手里的魚罐頭,視線稍微模糊了。
“還想吃嗎?”
男人保持著蹲姿,抬眼向周圍的行人掃視一圈,嘴角保持著微笑。
“還想吃的話,就過來。”
他站起來,又取出一片三文魚捏在手里,轉身走了幾步,引誘著它。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因為它已經決定跟他走了,它希望他能領養它,就算過不上錦衣玉食的生活,至少也不再流浪。
它乖乖地跟在他后面,離開川流不息的街道,七拐八繞,進入一條偏僻而昏暗的小巷。
年輕男人每走幾步就等它一會兒,揮揮魚片,確保它沒有跟丟。
終于,他停下來了,微笑地著轉過身,眼神卻失去了剛才的和善,變得有些冰冷。
“看,又是一只。”他說道。
天才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