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的聲音響起的突然,老方一個翻身從馬車上滾下去,警惕的望著天上,又聽了一陣子之后,才發現聲音不是從天上傳來的。
扭頭一看,原來在前方不遠處,有一女子在用力的擊打著衙門前面的那只大鼓,剛才聽到的,不是雷聲,是鼓聲。
他這才松了一口氣,重新跳上馬車,說道:“原來是有人在敲堂鼓,嚇死我了…”
堂鼓是立在衙門前的一張大鼓,作用有兩個,一是縣官升堂時敲鼓聚眾,將分散在衙內各處的衙役聚集起來,另一個,則是讓有冤屈的百姓擊鼓鳴冤,李易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剛才擊鼓的女子已經被衙役迎了進去,也就并未在意,他放下車簾,看著老方問道:“你剛才說的,是認真的?”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老方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情,總該有個結果的…”
李易將車簾掛在一邊,疑惑的問道:“你和小紅,到底是怎么認識的?”
老方靠在馬車上,看著天空,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大概是在姑爺上山的前一年吧…”
李易一開始以為老方只是一個憨厚直爽的漢子,沒有多少心思,后來才發現,他的心思尤其是對于感情,簡直是細膩到了極點,憨厚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個悶騷的靈魂。
他和小紅的相識,無非是狗熊救美的老套劇情,后來機緣巧合的又在群玉院遇到,一來二去的便熟了起來,從群玉院隔著一堵院墻的交流,逐漸的發展到今天的地步。
根據老方所說,也說不上哪種地步,就目前而言,兩人是只牽牽小手的純潔的男女關系。
他和方家嫂子之間,應該是親情,小紅大概就是老方的愛情了,至于如何讓這兩者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他要是知道,就不用每天兩頭跑了。
自己的事情還是一團亂麻,老方的家事,就更加幫不上什么忙了,李易只能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情,還是從長計議吧…”
“是啊,還是從長計議吧。”老方點了點頭,說道:“醉墨姑娘已經修成正果了,二小姐,若卿姑娘,長公主,林姑娘,就連小環姑爺也還沒有收房,那位小公主心里怕是也只有姑爺,這一個個的,也要從長計議啊…”
李易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讓如儀過去和方家嫂子說說,就說你想再迎一位女主人回來,作為方家大婦,她要大度,不要阻撓…,如儀的話,她肯定會聽一些,怎么樣,夠意思吧?”
老方連連擺手,“算了,這種小事,我自己解決就行,還是不勞煩大小姐了…”
馬車逐漸遠去,衙門之中,一名捕快將那女子送出來,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姑娘,這件案子,從始至終,都是京兆衙門在負責,你去那里問問吧。”
女子臉色蒼白無血,卻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多謝捕快大哥。”
那捕快看了看她,臉上露出不忍之色,說道:“姑娘,我提醒你一句,去了京兆衙門,這大門前的鼓,可千萬不要亂敲…”
“褚平,崔習新…”
李易將手里的紙條揉成一團,扔進了爐子里面。
當日那朝廷欽犯犯下人命案子的時候,崔習新和褚家那位小公子也在妙音閣中,據說還差點受到了一些牽連,這也是京兆尹府如此重視此案的原因之一。
褚家他從來都沒有小瞧過,也一直在讓人留意著,不過這件事情從始至終都是京兆府衙在處理,曾仕春那里,并沒有什么消息送過來,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他在火邊烤了烤手,然后提起筆,在桌上鋪開的宣紙上寫了起來。
柳二小姐非說他那天寫在花燈上的《青玉案·元夕》太草率了,里面有很多字她都不認識,不是一件合格的禮物,要他再重新寫一遍。
柳二小姐認不出來實在是太正常了,她自己一共認識幾個字不說,那天情況也不一樣,為了求速度,他用的是介于草書和行書之間的一種書法,有點書法底蘊的人都能認識,但在她這種文盲看來,自然就是潦草的看不清了…
可誰讓她是柳二小姐呢,二小姐讓用正楷寫就用正楷寫,多大點事…
李易寫好,她檢查了一遍之后,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李易提醒她道:“別忘了,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柳二小姐皺眉問道。
按照元宵那天的規矩,花燈和香囊,最后是要做交換的,柳二小姐拿了他的燈,自然要送他一只香囊,這是游戲規則。
“拿了我的燈,你得送我一樣東西啊,你們女子貼身戴著的…”李易再次提醒。
柳二小姐眉頭更皺:“你說的到底是什么?”
李易指了指她的胸口,“你還沒猜出來?那年中秋,在那個園子里面,那些女子塞進我懷里的…”
柳二小姐終于明白了,那只塞進他懷里的肚兜,是她親手扔掉的,抬頭看著他,冷冰冰的問道:“你確定?”
李易看著他的表情,詫異道:“不是吧,又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這你也不舍得,那不然你把燈還我,那東西我也不要了…”
“你進來,我給你。”柳二小姐想了想,雙手環抱,走進自己的房間,說道:“記得把房門關上。”
一個香囊而已,神神秘秘的,還要關上房門,又不是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李易搖了搖頭,跟著她走進去…
京兆府衙,衙門口。
“說了多少次了,那尸身無人認領,早已葬在了亂葬崗,至于到底葬在了哪塊地方,黑燈瞎火的,我怎么知道?”一名捕快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又道:“府衙已經在全力抓捕了,海捕文書也早就發了出去,只要那賊人還在京都,插翅也難逃,你放心,一有那犯人的消息,我們立馬就派人通知你。”
那女子聲音柔柔的說道:“即便是在炎熱的夏季,無人認領的尸身,也應該至少保存三天,更何況,現在是冬季,至少也要七天以后…”
“大過年的,仵作驗了尸身,此案也沒有什么疑點,只等著捉拿那欽犯歸案就行,衙門哪里有地方幫你收著,該告訴你的,已經告訴你了,我警告你,不要再在這里搗亂,再有一次,我們就不客氣了!”那捕快再次開口的時候,語氣已經變的憤怒。
那女子跪在衙門之前,聲音悲凄:“我只是想知道,我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街道之上,逐漸有路過的行人圍了過來,用疑惑的目光望著那女子,看著府衙大門,指指點點。
“她什么時候又有了一個姐姐!”
府衙后堂,崔清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滿面怒容的說道。
曾仕春抿了一口茶,這才不急不緩的說道:“雖然出乎預料,多了一些變數,但也未必不是好事,若是連她的家人也認定那女子是死于那名欽犯之手,那此案日后便不會再生什么變故了。”
“怕就怕變故出在現在…”崔清明瞇起眼睛,喃喃了一句。
聽出了崔清明話語中的殺意,曾仕春抬頭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說道:“此女,萬萬不能動。”
崔清明笑了笑,說道:“曾兄不用提醒,我自然知道,此女若是再出了什么事情,怕是真的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
曾仕春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了。
兩人又談了一些事情,崔清明從府衙后門出去,踏上馬車的時候,身體微微一頓,回過頭,看著馬車前面的一名護衛,伸出手,對著虛空輕輕一劃。
府衙之內,飯桌前,一名婦人聽到外面傳來轟隆隆的聲音,重重的放下碗筷,不滿道:“外面怎么回事,沒完沒了了是吧!”
一名衙役從外面進來,苦著臉道:“大人,那女子根本不聽勸告,又開始敲堂鼓鳴冤了…”
曾仕春放下筷子,臉色沉了下來,說道:“京兆府衙,豈是她撒野胡鬧之地,來人,將那女子拿下,杖二十,暫且押入大牢…”
那捕快愣了愣,有些不確信的道:“大人,這,這懲罰,是不是有些重了…”
曾仕春揮了揮手:“無妨,府衙威嚴,不容挑釁,重罰才有警示作用,行刑注意分寸就行。”
那捕快不再多說,躬身道:“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