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內戰,一致對外!”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中華民族萬歲!”
街頭到處是游行隊伍,正在放暑假的學生,通過各種途徑匯聚到一起。沿途,許多市民也自發加入,浩浩蕩蕩行走在各個街區,他們的最終目的是前往市政府請愿。
“滴滴滴!”
司機按著喇叭,想迫使游行隊伍讓開道路。
周赫煊提醒道:“靠邊,停車,等游行的先過去。”
這司機和轎車,都是找徐志摩借來的,上海周公館只剩下一個看門老頭兒。
等到游行隊伍離開,轎車才繼續前行,來到一家飯店門口停下。
距離七七事變爆發,已經過去了20多天。
最開始,常凱申和宋哲元的態度是一致的,那就是必須堅守,必須抵抗。但在堅守抵抗的同時,他們又期待著和談,而這份僥幸心理迅速被日軍的援軍給撲滅。
七月十七日,常凱申終于選擇面對現實,發表了他的重要講話,其中有一句廣為流傳:“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此時此刻,北平正在進行著慘烈的“南苑之戰”。
首先要說一下漢奸潘毓桂,此人是北平、天津、河北和察哈爾的最高行政長官,還擔任宋哲元的政務處長,兼平津衛戍司令部高等顧問。從事變爆發到北平陷落,二十九軍的所有作戰計劃,都被潘毓桂詳細出賣給日軍。
早在周赫煊回上海的時候,就給宋哲元發了一封電報,說日軍正在謀劃攻占北平,并提醒宋哲元當心——潘毓桂已經做了漢奸。
宋哲元倒是聽取了部分意見,令人嚴密監視潘毓桂的行蹤。但潘毓桂有日本人撐腰,又是宋哲元地盤內的最高行政長官,在二十九當中也有內應,依舊非常輕松的獲得了作戰計劃并傳出。
當日軍一步步收縮對北平的包圍圈時,宋哲元意識到南苑的重要性,立即派遣趙登禹的精銳部隊前往支援。但宋哲元也是昏了頭,他鑒于37師的防線太長,同時又把駐守南苑大營的37師調往北平方向。
這一切由于漢奸的出賣,都被日軍所知悉,于是日軍趁機發動猛攻。
南苑之戰爆發時,趙登禹為了趕快馳援,身邊只帶了一個團,另兩個團還在半路上,而主力仍舊留在涿州,原本駐守南苑的37師則在撤離防線。
增援部隊只來了一個團,駐防部隊卻在撤退,日本人又發動突襲,戰場瞬間全亂了,中國守軍被打得措手不及。
最可惡的是,由于漢奸潘毓桂的出賣,日軍不但知悉守軍的動向,還知道守軍的薄弱點——學生兵團。
學生兵團是去年征召的,一直在參加訓練,直到七七事變爆發,他們才正式拿槍成為軍人。日軍朝著學生兵團的陣地瘋狂進攻,而前線的指揮系統又崩潰了,學生兵們根本找不到長官,只能在基層軍官的領導下堅持戰斗。
對于這些學生兵來說,這是他們遭遇的第一場戰斗,也是其中大多數人的最后一場戰斗。他們當兵的時間才半個多月,卻展現出極高的戰斗素養,而且無人后退,無人投降,大半都犧牲在和日軍的肉搏當中。
盧溝橋事變一周年之際,日本《朝日新聞》采訪華北駐屯軍第一大隊長一木清直,此人感慨說:“(中國學生兵)面對面死戰也不肯退卻…甚至負傷幾次依然沖上來拼殺。”
因為提前得知守軍的作戰計劃和弱點,日軍以為能輕松拿下南苑,結果遭到異常頑強的抵抗,甚至一度被佟麟閣帶領軍官教育團趕出陣地。在損失慘重之下,日軍戰斗機從承德起飛,對南苑進行瘋狂的轟炸和掃射,守軍陣地瞬間化為一片火海。
中國守軍只能選擇突圍,而他們的撤退路線,也被漢奸出賣給日本人,遭到準確而致命的埋伏。
突圍途中,132師師長趙登禹犧牲,是抗戰殉國的第一位師長,享年39歲。二十九軍副軍長佟麟閣犧牲,是抗戰殉國的第一位軍級將領,享年45歲。
趙登禹和佟麟閣犧牲的消息,已經被《大公報》記者傳到上海,明天全國人民都會知道。
飯店門口。
周赫煊剛剛下車,就聽見徐志摩在喊:“明誠!”
“你也來了?”周赫煊有些驚訝。
今天周赫煊此行,是來參加“上海文藝界救亡協會成立大會”的,出席者主要是些左翼文人,沒想到徐志摩居然也跑來湊熱鬧。
徐志摩說:“既然是上海文藝界救亡大會,我是中國人,又是上海文藝界的人,自然要來參加。對了,你的詩還沒寫好嗎?過兩天《春望》詩刊就要發創刊號了。”
“寫好了,本想回去再給你。”周赫煊拿出兩張詩稿。
徐志摩打開一看,驚訝道:“居然不是白話詩…不對,佟麟閣和趙登禹死了?”
周赫煊點點頭:“犧牲了。”
《沁園春·詠趙登禹》:“滾滾狼煙,悲泣山河,恨聚怒潮。聽皇姑屯里,驚魂霹靂,喜峰口上,殺寇聲高。原野山川,長城內外,奮起男兒唱大刀!宛平后,喚英雄叱咤,壯士驍驍。南苑激戰晨宵,彈雨瀉,黃亭土熾焦!痛荒郊碧血,故園凄淚;千秋肝膽,百戰魂消。彈指春秋,縱目寰宇,幾處狂徒又叫噐。雄碑下,教子孫長記,一代英豪!”
《沁園春·詠佟麟閣》:“曉月蘆溝,怎忘當年,戰火曳空!惹英雄奮起,旗風所向,悲歌吼處,氣貫長虹。永定河邊,南苑巷內,多少男兒浴血中。一腔恨,俱凝刀槍上,怒向頑兇!天公竟妒豪英,彈飛處,焦石濺血濃。憾壯懷難已,山河未復;民崩倚恃,國損干城!浩氣長風。喚起大眾,衛我中華一脈同。西山上,有松濤夜吼,霜葉殷紅。”
周赫煊拿出來的是兩首《沁園春》,后世謠傳為佟麟閣和趙登禹的絕命愛國詩,其實不然,這是后人為紀念他們而創作。
比如“彈指春秋,縱目寰宇,幾處狂徒又叫噐。雄碑下,教子孫長記,一代英豪”這句,明顯是寫抗戰勝利多年后,子孫在紀念碑下為烈士掃墓的情形。當然,換成周赫煊此時“創作”出來,則可以理解成對抗戰勝利的憧憬,擁有者特殊的激勵意義。
徐志摩反復低吟著兩首《沁園春》,嘆息說:“兩位將軍為國捐軀,當得起這等壯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