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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6節 三連

  “你…真的不是編造的知識?”

  兔子女孩剛想張口,話語卻凝固在唇邊。

  因為藝術之我的身形,正從邊緣開始,化作點點飄飛的光塵。

  她自己似乎也注意到了變化,低頭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雙手。

  “原來…我的時間到了。”

  她的表情一開始還帶著迷茫,但隨著身形不斷的“光化”,逐漸變為了一種釋然。

  她抬起頭直視著兔子女孩,依舊用那空靈的聲音說道:

  “雖然到現在為止,我腦海里依舊覺得你是我,我是你。”

  “它像是思想鋼印一般,難以抹除。”

  “…但在最后一刻,我仍想問你。”她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悠遠的嘆息,“你可曾有過一瞬間,覺得我是我,而你是你?”

  光塵加速飄散,她的輪廓愈發模糊,仿佛隨時會融入虛空。然而,她的眼神里沒有絲毫對消亡的恐懼,唯有一種純粹的、近乎執拗的期許。

  兔子女孩凝視著她,輕聲反問:“這…很重要嗎?”

  “腦海里的思想鋼印告訴我,這不重要。”藝術之我的聲音越發縹緲,卻字字清晰,“但我所代表的藝術告訴我,這很重要。”

  “藝術所求,無非是超越一切桎梏的…自由。”

  她頓了頓,最后的話語帶著洞穿心靈的力量:

  “而自由,需要一個獨立的靈魂。”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的身影如流螢般徹底散開,化作無數盤旋升騰的光點,最終無聲地融入了擂臺頂端那蒼白的輝光里。

  她最終還是沒有等到答案。

  但是兔子女孩在聽到她最后那明明空靈縹緲、卻又振聾發聵的聲音后,心中已經明白,對于藝術之我而言,有沒有這個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她對自由的向往,已經突破了根植在思想深處鋼印。

  不過,她還是對著這片空無一人的藝術之層,輕輕說出了心中的答案——

  “你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你自己。”

  第一層空間。

  因為藝術之我的離開,驟然間變得空曠而寂靜。

  “你似乎有些感觸?”安格爾的聲音,輕輕傳入她耳中。

  兔子女孩沒有否認,輕輕點頭:“我從未想過,一個從我身上脫離的切片,也會向往自由。”

  安格爾:“但她源自你。”

  所以,那真正向往自由的靈魂,是兔子女孩。

  “無論是我,還是她。”兔子女孩:“只要心向自由,便已然是一個獨立的靈魂。”

  安格爾沒有認同,但也沒有否認,只是輕聲道:“這么一看,她好像突破了思想鋼印,但實際上,突破思想鋼印的是你…”

  看似是藝術之我突破了思想鋼印。

  但實際上,那枚追求自由、渴望被視作獨立靈魂的種子,從一開始,就深植在兔子女孩的內核之中。

  兔子女孩并沒有再說什么,她只是深吸一口氣:“雖然這個‘我擂臺’很有趣,但也是時候結束了。”

  對她而言,只要第一層過了。

  那么第二層、第三層…一直到第七層,都不會有難點。

  畢竟,每一層所考驗的內容都一樣。

  在安格爾的幫助下,基本不可能再有阻攔。

  想到這,兔子女孩沒有猶豫,縱身躍上了通往第二層的折行階梯。

  當她踏上第二層平臺時,一個與她別無二致的身影已然靜立等待。

  與藝術之我那略帶空靈的氣質不同,這個“她”穿著一身合體的工裝,上面沾染著些許油污與木屑,手中隨意地把玩著一把看起來極為精密的刻刀,眼神沉靜而專注,仿佛整個世界都是一座等待修繕的精密儀器。

  而她的周圍,擺著各種道具:鑿子、剪刀、針線、煉金工作臺。

  同時,這些道具的更遠處,則擺放著一個個奇異的機關,掛著一件件或漂亮或藝術的織物。

  如果說第一層是一間藝術品展覽廳,那么第二層則像是一個私人的工作室。

  當兔子女孩靠近時,那個靜立的身影也緩緩抬眸。

  “匠心之層,匠心之我。”

  她緩緩開口,聲音很平實,沒有任何多余的起伏。

  簡單直接的介紹了這一層的名字,以及她的身份。

  這里是匠心之層,而她是兔子女孩身上所有“匠心”所構成的切片,其名“匠心之我”。

  兔子女孩本來還以為自己會被禁言,但并沒有。

  她遲疑了一下,開口問到:“匠心是指…”

  匠心之我:“專注于物質構建與創造的技藝。譬如,建筑、鍛造、煉金、機關、裁縫等。”

  她停頓了一下。

  “作為第二層的守關者,我知道第一層的信息。第一層的藝術之我中,也包含了建筑。”

  “但她追求的建筑藝術,而我追求的是建筑本身。”

  兔子女孩表示理解,一個是唯心表達,一個是唯物表達。

  “你能這么快就突破藝術之層,想來你有特殊的頓悟技巧。”匠心之我:“規則你已知曉,我就不多說了,只要記住盡量別讓燈災爆發,其他你隨意發揮。”

  “開始吧,讓我看看你能在‘創造與構建’的領域,提出怎樣的問題。”

  匠心之我和藝術之我完全不一樣,她似乎并不喜歡表達自我,也不去深思“我是誰,我來自哪里,我將去哪里”這樣的哲學答案。簡單的介紹后,直接就讓她開啟挑戰。

  這讓兔子女孩有些訝異,但她覺得這樣也好,更省時間。

  兔子女孩緩緩走到一邊,似乎在思索。

  但實際上已經通過腰間的兔子玩偶,和安格爾聯系上了。

  這一層對兔子女孩來說,其實也不難。因為她沒什么匠心,匠心墊底所以整合頓悟的上限就高。

  不過,就算不難,她也沒打算自己硬闖。

  自她從黃金鄉出來后,已經“成長”了。

  那些無意義的倔強,被她藏在了黃金鄉,現在是實用性拉滿的她!

  另一邊,安格爾發現這一層是“匠心之層”后,也有點驚訝。

  如果是他來闖這關,估計會卡死在這。

  因為他最擅長的就是煉金。而匠心,恰好包含了煉金。

  不過好在,這次是兔子女孩進行考驗,那就簡單多了…

  片刻后,兔子女孩抬起頭,擲地有聲地道:“請說出,在革新派煉金術的‘嬗變汞劑’制備過程中,除了水銀與硫磺的基底外,必須加入的第三種核心催化材料是什么?”

  匠心之我沉默了。

  革新派她知道,是最近南域流行的煉金流派。

  但是,革新派的理論以及它們所擅長的制劑,她是一頭霧水。

  或者說,關于煉金這門技藝,哪怕基礎的知識,她都了解不多。

  別看她代表的是“匠心”,但無奈兔子女孩的“匠心”真的太低了,比“藝術”還要低。

  所以,當兔子女孩問出煉金知識時,她內心的想法和藝術之我一樣:“你確定不是編造的?”

  兔子女孩淡淡道:“你如果回答不了,那么我就開始陳述答案了。”

  匠心之我沉吟片刻,輕輕搖頭:“我回答不了,你說出答案吧,裁判會給出公正裁定的。”

  兔子女孩嘴角勾起一抹竊笑,很自信的道:“嬗變汞劑所需要的第三種核心催化材料是:經過七次凈化的月光苔粉末。它的作用很單一,是在‘銀化’階段,吸收并穩定逸散的月相能量,防止汞劑晶格因內在能量沖突而提前固化失敗。”

  “最后補充一句,嬗變汞劑是‘月色之銀’古西羅發明的。”

  匠心之我聽得云里霧里,毫無疑問,她沒有聽懂。

  不過,她知道…裁判是懂的。

  她抬起頭看向天花板上鑲嵌的“燈”。

  燈光在一陣閃爍后,變成了柔和的綠色。

  看到這一幕,匠心之我明白…兔子女孩說的是真的,自己輸了。

  匠心之我消失了。

  消失的很痛快。

  她并沒有像藝術之我那般,糾結“我”的問題,只是在消失前,對著兔子女孩輕聲道:“我誕生在這里時,就明白這里不屬于我。站在這些精巧的造物前,卻始終感覺不到‘真實’的重量。”

  “它們完美,卻冰冷。”

  “我的雙手,始終在渴望觸碰一些…更真實的東西。”

  “所以,我站在這里,等待你的到來。”

  “能夠被‘真實’打敗,這才是我所追求的匠心。”

  隨著話音落下,匠心之我很瀟灑的退場。

  兔子女孩停頓了一下,輕聲對安格爾道:“你也追求真實嗎?”

  安格爾沒好氣的回道:“我如果追求真實,你腰間的玩偶就不是幻術構造的。”

  “可是幻術玩偶也是真實的啊?”兔子女孩低聲嘟囔。

  安格爾一怔,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兔子女孩并沒有注意到安格爾的靜謐,因為她此時已經登上了階梯,快步來到了第三層。

  第三層依舊有一個外貌和兔子女孩相仿的人。

  她穿著一套學院風的服飾,嘴上帶著一個口罩,坐在一個講臺前。

  身周的背景,沒有一個實物,而是寫滿了各種文字,各類族群的文字…

  當兔子女孩到來后,她從講臺背后走了出來,緩緩摘下了口罩,露出了完整的面容。

  只見她的嘴巴附近有一些特異的紅色紋路,看上去有點像是瀨人的特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嘴上的紋路和瀨人沒有什么關聯。”她緩緩道:“而是一種特征提示,它在告訴別人,我的武器就是我的嘴。”

  “這里是言靈之層。”

  “而我是言靈之我。”

  一開始兔子女孩還以為“言靈”是和加百列一樣,擁有語言轉化為能量實體的技藝;但經過一番交流——或者說,言靈之我的自說自話后——她明白了“言靈”的意思。

  這一層的“言靈”,是指基于當下情境的動態語言邏輯。

  也可以理解為,所有一切與語言和說服相關的技藝。譬如辯論、詩歌、契約、編碼、密碼學…等等。

  只要與語言相關,都是言靈的范疇。

  言靈之我是個話癆,嘮嘮叨叨說了很多,內容倒是干貨滿滿,但都和當下層級無關,而是在講述各種語言邏輯的問題。

  而且,她對于“兔子女孩”很好奇,畢竟在她心中,我是你,你是我,我們應該有共同話題。

  她缺少的就是一個能說話的同路人,兔子女孩在她看來,就是自己的同路人。

  但兔子女孩現在更想的是趕緊通關“我擂臺”。

  眼見著言靈之我說個不停,她主動道:“這一層的規則我已經知曉,我們直接進入挑戰吧?”

  言靈之我一愣,有些委屈的看著兔子女孩:“不能多聊聊嗎?”

  兔子女孩心下一軟,正想答應,但猛然想到外界安格爾還在等著自己,還沒去進行最終挑戰,她又立刻狠下心。

  “我很想和你在這里多聊一會兒,但是,我的時間很緊迫。”

  言靈之我一愣,眼底流露出一絲委屈,但隨即被她用理性的目光壓下。

  她輕輕點頭,語速依然很快,卻帶著一種透徹的理解:

  “我明白了。是‘時間’這個變量,在你的決策函數中占據了過高的權重,導致了當前的最優解是‘拒絕交流’。”

  她嘆了口氣,那嘆息里沒有抱怨,只有一種基于邏輯推導出的無奈,“雖然我渴望持續交互,但我的邏輯核心尊重這個最優解。”

  “那么,我們開始吧。”

  見言靈之我如此懂事,兔子女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考慮到現實的時間問題,她還是按捺住了想要交流的欲望,走到一旁和安格爾交流起來。

  片刻后,她回到言靈之我面前,放低語調,柔聲開口:“在南域巫師界有一種約束性極強契約,這種契約被巫師稱為‘羅誓’。不過羅誓只是這個契約全名簡化后的表達,你知道羅誓的完整名字嗎?”

  毋庸置疑,這個問題依舊是安格爾提供的。

  這在南域屬于一個常識性知識。

  但恰好兔子女孩不知道。

  或者說,拉普拉斯本體并不知道…因為羅誓是最近些年才更新的誓言規范,而拉普拉斯從智者主宰那里學到的南域知識,都是早年間的信息。

  本體不知道,兔子女孩自然也不知道。

  果然,她一問出來,言靈之我就陷入到了迷茫中。

  最后,只能茫然的搖搖頭,語氣帶著低落:“…我不知道。”

  兔子女孩輕聲安慰,“這世界有很多知識,我們不可能全部知道。”

  “羅誓的全稱叫做「‘羅’于蒼藍平原所擬的追隨者誓約」,是一種主仆類契約。一旦發了羅誓,等于你的所有權,不再屬于自己,身、心、靈都屬于契約主。”

  “這個契約,幾乎全偏向于契約主,對于契約主唯一的制約是:沒有足夠的理由,不能隨意殺死追隨者。”

  “一般而言,羅誓都是失敗者或者臣服者被迫發出的契約。”

  兔子女孩解釋的話音落下,天花板上的燈,亮出了淺淡的綠光。

  言靈之我明白,裁判認可了這個答案。

  這也代表著,自己輸了。

  在言靈之我即將消失的時候,她看著兔子女孩,輕聲道:“雖然沒有和你聊太久,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喜歡和你聊天。”

  兔子女孩眼底帶著一絲悵然,輕聲道:“我也喜歡。”

  言靈之我露出了大大的微笑:“…那就好。”

  接著,言靈之我在兔子女孩的默然注視下,化為了點點星光,最后融入到了擂臺中,消散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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