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爾看到噴水池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里面人形的雕像。
修建在生活區的偌大廣場上的雕像,總是帶著幾分涵義。或許能從雕像的身份,得到一些線索。
帶著這份心思,安格爾這才走了過來想看個明白。
當雕像中的女士露出真容時,安格爾有過一瞬的沉思。毫無疑問,這是一尊女神像,因為其腦袋背后那代表神靈化的光圈,就彰顯了她的身份。
只是,她是什么神?哪個宗教的神?當初奈落城為何會允許一座神像建在生活區。
這些問題瞬間充斥在了安格爾的大腦中。
只是,隨著清洗工作的繼續,之前的這些問題全被拋在了腦后。因為,他看到了天秤右邊那光著身子的小孩。
剎那之間,安格爾心中的弦被觸動了,腦海里浮現出了當初在魘界奈落城里的經歷。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這個小孩是不是當初的那個…小孩。
幸運的是,雕像頭顱只是落在了噴水池里,并沒有破碎掉。
當小孩頭顱重新被安上時,安格爾心中的疑惑終于有了答案。
一樣的!
和懸獄之梯入口處,那個撒尿小孩雕像的臉是一模一樣的!
“你看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嗎?”瓦伊湊到卡艾爾身邊問道,他知道卡艾爾喜歡探索各個遺跡,或許會知道些什么。
卡艾爾沉吟道:“要說奇怪的地方,就是這個雕像左手握著的東西,以及右手天秤上的小孩了。”
“從左手的握姿來看,雕像曾經像是握的一把劍?”卡艾爾說完看向多克斯。多克斯是在場唯一以劍為武器的人。
多克斯點點頭:“的確是握劍姿態,從手的握感來看,劍柄應該是前寬后窄…嗯,這應該不是一把細劍。還有,整個雕像唯一丟失的地方,就是這把劍,估計這劍不是石雕,而是真正擁有戰斗力的一把劍,可惜已經被后來者拿走了。”
多克斯感慨道:“真想看看這把劍會是什么模樣。”
作為用劍之人,多克斯有此感慨很正常,不過卡艾爾就無法共情了,他在得知左手握的的確是劍后,表情微微有些古怪。
“拋開那個小孩雕像來看,光說這個女神雕像、一手持劍,一手持天秤…你們不覺得看上去很熟悉嗎?”卡艾爾輕聲道。
卡艾爾的話,提醒了眾人…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你是說,裁決女神?”倆學徒不敢直呼其名,但多克斯就不在乎了,不僅直呼其名,還摸著下巴思索道:“按你的描述,還真有幾分裁決女神的神韻,只是少了點威嚴感。”
裁決女神,說她是神,也沒錯。但她并沒有一個真實的形態,你甚至可以將她當成…世界意志。
是的,就是世界意志。
因為裁決女神這個名字,以及她的雕像,是安置在極端教派的異端裁決庭里的。
可以說,極端教派扛著世界意志的大旗,自己神化了一個裁決之神,以裁決女神的名義,制裁所有來自異界之物。
“難道,這里還與極端教派有關?”多克斯皺著眉思索道。
眾人都沒說話,而是將目光看向了黑伯爵與安格爾。
這兩人從頭至尾都沒說話,黑伯爵只有一個鼻子,看不出什么情緒。安格爾卻是實打實的皺眉沉思了大半天,他是發現什么了嗎?
其實,如果黑伯爵現在具象一個身體,他也和其他人一樣,在看著安格爾。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雕像,但那長著黑白翅膀的小孩,倒是讓他想到了一些事情。不過,他并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想聽聽安格爾會怎么說。
被注視了大半天的安格爾,怎會感覺不到眾人的視線。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在眾人注目下,開口道:“我也是第一次見這雕像,你們剛才的猜測我也聽了,覺得很有道理。”
多克斯:“…這就完了?”
安格爾聳聳肩:“不完還能說什么,卡艾爾的推測的確很有道理。一手持劍一手天秤,和裁決女神很相似。”
“你就沒其他補充,你站在那里皺眉半天,就思考的是這些?”多克斯一臉的不信。
安格爾想了想,還是說道:“不過,說她像裁決女神,其實我覺得更像獄典女神。”
“獄典女神?這是什么神,我怎么沒聽過?”多克斯疑惑道。
安格爾:“我的一個朋友,打造的一個神。”
多克斯眼睛一亮:“你朋友打造的神?你的那位朋友是誰,該不會是深淵的古老者吧?”
安格爾:“別套我話,我和古老者真不熟。我說的朋友,是和我一起進入野蠻洞窟的同儕,他叫做賽魯姆。不久前的新星賽上,他使用了一招非常厲害的神化手段,將自己手中的一本獄典,化為了裁決世間罪惡的女神。”
“其姿態,也是一手持劍一手持天秤,和極端教派的裁決女神有點像。但是,獄典女神的雙眼被黑布蒙住了,意喻著絕對的公正。”
安格爾一邊說,還一邊將當時新星賽的畫面,用幻術呈現了出來。
眾人看到賽魯姆化出的獄典女神,再和眼前雕像一對比,還真的比裁決女神要像一些。
因為這個女神雕像,雖然沒有蒙著黑布,但卻是閉著眼的。
裁決女神要直視世間一切罪惡,更像是是殺伐之神。
而獄典女神,則像是坐在法庭之上的法官,以絕對公正的姿態,判處最適合的律條。
“原來只是一個學徒搞出來的,我還以為真是什么神靈。不過,你說的倒也對,從氣質上來看,眼前這個女神不像是殺伐之神,更像是執掌律條的獄典女神。”多克斯說完后,指了指天秤右邊光著腚的小孩:“要說殺伐之神,他倒是更像。左邊是罪犯,右邊是他拿著弓箭來執法,而女神只需要給出判決即可。”
多克斯本來只是調侃的一說,但越說越覺得好像這樣理解也沒錯啊。
女神來判決,小孩來殺伐。黑白的雙翼,代表著正義與邪惡。弓箭則是執法的武器。
這邏輯可以自洽啊。
多克斯看向眾人:“你們覺得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
卡艾爾和瓦伊心中默默贊同,安格爾也沒有否認,唯有黑伯爵完全沒反應…因為他的注意力不在多克斯身上。
“你這個朋友,應該有很特殊的體質或者血脈吧?這個獄典女神已經有法域雛形了,一般的學徒是承受不住的。”黑伯爵的目光還在幻術之中。
安格爾點點頭:“有,賢者之體。”
“賢者之體?這倒是少見,難怪能以律條為武器。不過,從他的戰斗方式來看,他的賢者之體是殘缺的吧。這次戰斗應該就是最后一場了,法域不是他這個階段能涉及的東西,獄典女神最終裁決的會是他自己。”
安格爾再次點點頭:“大人說的沒錯,那場戰斗之后,黑典消失,他也頹廢了。”
安格爾看向黑伯爵:“大人突然關心賽魯姆,是有挽救的辦法?”
黑伯爵:“有是有,不過作為交換…”
安格爾聽到“作為交換”這幾個字,眉頭就已經開始皺起來了。
黑伯爵輕笑一聲:“你把你剛才站在噴水池前沉思的內容,說出來即可。當然,你說多少都可以,但你要保證你說的一定是真的。”
“就這?”安格爾楞了一下,他還以為黑伯爵又要提諾亞一族的事了。
黑伯爵點點頭:“就這。因為,我對你這個朋友的體質也有點好奇。”
安格爾:“大人對賢者之體好奇?”
黑伯爵:“不,我只是對他如何熬過湛藍血脈好奇…你不用這么看著我,既然我能看出他的賢者之體有問題,自然能猜出,他不是天生的賢者之體,南域也沒有誕生賢者之體的環境。必然是抽取了其他生物的湛藍血脈,才成就的賢者之體。”
“而湛藍血脈,可不是那么好融合的。我很好奇,他是如何融合的。”
安格爾想了想,覺得這個交換好像也還挺劃算的,因為不用黑伯爵催,他等會到時間也會說懸獄之梯的事。
而黑典的問題,如果不解決,那賽魯姆可能就真的徹底廢了。
至于賽魯姆愿不愿意被研究湛藍血脈,到時候交給他自己來判斷。無論賽魯姆愿不愿意,至少這是一次機會。
“好,我可以說我剛才在想什么。不過,應該會讓你們失望。”
安格爾話剛說到這,多克斯就在旁邊接口道:“你該不會想的和我差不多吧,我告訴你,女神判決、小孩執法,是我先說的哦。”
安格爾轉過頭,微笑的對多克斯道:“放心,我的思路應該永遠和你沒有交叉。”
那就好…多克斯撫了撫胸口,但稍一琢磨,又覺得安格爾這句話好像哪里有些不對勁?
不過,沒等多克斯品味出來,安格爾已經開始說起雕像的事。
“我關注的重點,不是這個女神雕像,而是這個小孩雕像。”安格爾一邊說著,一邊拿著短杖在半空中畫了個圈。
長著黑白雙翅,持著開弦之弓的光腚小孩幻象,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眾人正疑惑,雕像不就在旁邊,干嘛還用幻術?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了不同,因為這個光腚小孩突然從飛天的姿態落下,將雙翅收回了背里,然后眾目睽睽之下,將腰上的薄紗往上一拉,露出了一只可愛的小麻雀。
緊接著,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小麻雀口吐出一道優美的水色弧線。
弧線直直的落在多克斯的臉上。
多克斯本來以為是幻象,沒有躲開,但是當那水色弧線碰觸到他面頰的時候,溫熱的濕潤感傳了過來。
多克斯嚇的直接跳開四五步,瞪大眼睛看著安格爾:“你搞什么?”
“為了逼真一點,放心,不是童子尿,只是溫熱的水,幫你醒醒神。”
縱然安格爾解釋了這是水,多克斯還是覺得自己有點委屈:“我需要醒什么神,我精神的很,要醒神也該是…瓦伊吧,這家伙一進遺跡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行,你得公正一點,給他也來一發。”
安格爾看出多克斯是真的有點情緒了,只是撫平他情緒的方法,倒是很有他的作風。
直接拉出了自己的好友,來有福同享。
“你要泚水,就自己來。”安格爾轉頭,恢復了正經的模樣。
黑伯爵也適時的問道:“這個撒尿的小孩,和這個天秤上的小孩是同一個人?”
安格爾:“如無意外,應該是的。”
其實小孩子的面容還沒徹底長開,很難說出確鑿的話。但是,這兩個形象有些不同。
無論是天秤上的小孩,還是撒尿小孩,其面容表情簡直一模一樣。
看上去在天真無邪的歡笑,但眼神里卻莫名透出一股促狹與譏諷味。這是一種很難以描述的感覺,因為表面上并沒有任何不對勁,眼睛也是可愛的小圓眼,雙頰奶嘟嘟的,就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孩。
但你看著他,卻仿佛能透過他外面這層皮,看到他內心里潛藏著的惡作劇與譏諷。
而且,他和那女神雕像一樣,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哪怕是在撒尿,都有種俯瞰眾生的既視感。
這種感覺不僅安格爾看得出來,黑伯爵也感覺得出來。
“這個撒尿小孩你是在哪里看到的?”黑伯爵問道。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不過,我可以幫你換一種問法。”安格爾頓了頓:“譬如,這個撒尿小孩的雕像是在哪里?”
從安格爾特意換問題的舉動,黑伯爵心中隱約有了一些猜想。不過,這與當前無關,黑伯爵也不會傻到現在去問。
“那它的雕像在哪里?”黑伯爵順著安格爾的話問道。
“在懸獄之梯的外面。”安格爾話畢,見眾人迷惑,解釋道:“懸獄之梯,是地下迷宮里的一個建筑,或者說官方機構吧,作用是關押罪犯。”
“我們要去懸獄之梯?”
安格爾搖搖頭:“是的。但是,我們去懸獄之梯不是為了探索,而是因為那里就是我想找的標志建筑,找到了它,距離目標地就不遠了。”
安格爾看著眼前這個雕像,又回頭看了看背后高大的迷宮墻壁。
“這個雕像的存在,意味著…這里距離懸獄之梯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