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我不要殺它?”安格爾很早就感知到了柔風烏拉諾斯的到來,但對方一直隱蔽著,他也就裝作不知。
原本以為柔風烏拉諾斯會一直隱蔽,直到結束,沒想到半途又蹦了出來。
既然柔風烏拉諾斯選擇在這個時機現身,必然是有所求。而所求之事,結合當下境況,也不難猜。
另一邊,柔風烏拉諾斯聽到安格爾的問話,微微一楞。雖然安格爾沒有點出它的身份,只是輕飄飄的丟出這句話,但柔風烏拉諾斯清楚,安格爾一定已經認出了它是誰,而他丟出來的這個問題,不帶任何的情緒,冷漠的平鋪直述…這或許是一個選擇題,又或者是一個表態題?
柔風烏拉諾斯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有點后悔,沒有帶上卡妙老師進來。以卡妙老師的智慧,或許知道此時此刻說什么話,更加的合適,既不開罪安格爾,也能讓哈瑞肯活下來。
是的,它不希望哈瑞肯死去。
雖然哈瑞肯這次是帶著惡意而來,但柔風烏拉諾斯也很清楚,同為風系生物,它們之間的攻伐與戰爭,最后就算一方降了,也不會對它們這些真正的核心人物動手。
這既是一種微妙的平衡,也是一種同族的默契。
無論是柔風烏拉諾斯,亦或者哈瑞肯,都是風系生命的支柱。是其他普通風系生物無法比擬的,作為支柱的它們,一旦倒塌任何一個,都會令本就岌岌可危的風系族裔,變得更加的勢弱。而一旦實力積弱,必然會遭受其他元素生物的無情打擊。
到時候,哪怕是和白白云鄉親如兄弟的綠野原,或許都會化身為蠶食者。
這種默契,不僅僅是風系生物,其他元素生物也一樣。
柔風烏拉諾斯可以看著安格爾殺死其他風系生物,但當看到哈瑞肯即將死亡,它還是想要救一救。
“是的,同為風系族裔,我實在不忍看到它的倒下。請帕特先生諒解。”柔風烏拉諾斯說到這時,輕輕向安格爾鞠了一躬,它知道自己嘴弱,只希望能通過馮先生教授的人類禮節,能讓安格爾看到它的誠懇。
看到柔風烏拉諾斯的行禮,安格爾眼神也愣了一下。它見過潮汐界好幾個地界的君主,其他幾位或許有些怪癖,但至少看上去頗有威嚴,倒是這個柔風君主,完全沒有身為君主的威嚴感。
而且,柔風烏拉諾斯還很特殊。
不僅僅外形最似人類,其行為更是和人類無異。不止是這次的行禮,包括柔風烏拉諾斯一直拿在手上的豎琴,安格爾一眼就能看出,那絕對是人類所制。人類的生活痕跡,在柔風烏拉諾斯身上展露無遺。
或許是因為受到馮的影響?
柔風烏拉諾斯見一直得不到回答,以為安格爾心中另有所想,亦或者另有所求?聯想到馮先生提到過的某些原則,它似乎有些明白了。
“當然,就這樣讓先生白白放它一馬,也有些無禮。我會以白白云鄉的首領為信,必然會給予先生滿意的補償。”
安格爾本來思維還在脫韁,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沒想到柔風烏拉諾斯突然提到補償,他這才回過神來。
看著柔風烏拉諾斯那雙流轉萬千思緒的眼眸,安格爾莫名覺得,對方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他一開始詢問柔風烏拉諾斯,并不是期望柔風烏拉諾斯表態,單純是想賣個人情。再怎么說,這里也是別人的地盤,適當尊重一下主人的意見,安格爾也能做到的;更何況,他還對柔風烏拉諾斯有所求,自然希望借此機會,賣個人情給對方,到時候可以更好的開展工作。
只是不知道柔風烏拉諾斯腦補了什么,把他想成了需索無度的人?
雖然安格爾看出柔風烏拉諾斯的誤會了,但他也沒有去糾正。之前他只是想賣個小人情,現在看樣子還能得到更大的人情與回報,何樂而不為,頂多改一下自己的人設。
“可以。”安格爾沉著的點點頭。
柔風烏拉諾斯眼睛一亮,長長舒了一口氣。它還擔心安格爾要坐地起價,畢竟,能將三大風將弄成幻境節點的人,不像是那么好說話的。誰知道,安格爾如此輕易就同意了,這讓它還有一種撿了便宜的錯覺。
柔風烏拉諾斯臉上一喜:“那哈瑞肯就交給我處理?”
安格爾無所謂的點點頭。
柔風烏拉諾斯毫不猶豫,走到了哈瑞肯身邊。哈瑞肯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本來絕望的眼里也亮起了光芒,它無畏赴死,但能不死它也不想死。
柔風烏拉諾斯處理哈瑞肯的時候,并沒有與哈瑞肯直接說話,而是用風,在與它暗暗交流。
安格爾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不過它并不在意。就算它們是在腹誹自己,也無所謂。
比起這些,他其實更在意的是柔風烏拉諾斯救哈瑞肯的理由。
安格爾并不知道風系生物的內部默契,所以他想了半天,最終只能歸結到柔風烏拉諾斯的個人行為上。
畢竟,無論是馬古先生,亦或者苦鉑金智者,都說柔風烏拉諾斯是個溫柔的人。
溫柔到了極致,說不定就會變成圣母。
在安格爾看來,柔風烏拉諾斯要救哈瑞肯,或許就是因為它的圣母心突然泛濫了。
如果安格爾得知了柔風烏拉諾斯真正救哈瑞肯的原因,肯定不會再說柔風烏拉諾斯圣母,但依舊會嗤之以鼻…風系生物的默契?擔心支柱倒塌會被其他元素生物侵略?這些在潮汐界還是封閉世界時,或許會成為潮汐界的主流矛盾或者說戰爭主旋律,可一旦潮汐界開放了,外部的矛盾會迅速的讓潮汐界內部得到統一。到時候,元素生物之間的矛盾會急遽降低,而元素生物與外來人類的問題,會迅速升高。
哪怕安格爾打算讓野蠻洞窟與潮汐界保持良好的關系,可以讓野蠻洞窟的人類與這里的元素生物相對和諧。但野蠻洞窟也依舊無法獨占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終究會有外人進入,哪怕到時候野蠻洞窟立下了規矩,可總有不走尋常路的人會想要破壞限制,到時候必然因為族性、利益、文明與需求的原因,產生大量的外部問題。
外因的增加,就會讓內患開始降低。所以,柔風烏拉諾斯擔心哈瑞肯死亡,風系生物的支柱倒塌,根本沒有什么必要。
只是,現在的柔風烏拉諾斯對于未來的情況還不了解,所以只能以當下眼界的問題去做事。
另一側,黑色旋風的中央。
或許柔風烏拉諾斯與哈瑞肯的密談奏了效,哈瑞肯并沒有反抗,最終黑色旋風逐漸消失,而哈瑞肯那龐大的身影,則被柔風烏拉諾斯限制到了一個青色的半透明小瓶子里。
這個瓶子并不是實物,而是柔風烏拉諾斯用自己身上的風,構建出來的一種特殊牢籠。
哈瑞肯如今便化成了瓶子里的黑斑小半身人,乍一看,倒是很像是童話里被鎖在神燈里的精靈。
柔風烏拉諾斯帶著小瓶子走了過來,為了以表謝意,還將小瓶子在安格爾面前陳示了一番。
裝在小瓶子里的哈瑞肯,也與安格爾對視了。
哈瑞肯的目光原本是帶著兇厲,可看到安格爾那幾乎毫無波動的眼眸時,它反倒退縮一般的低下頭。單打獨斗,哈瑞肯有信心能打敗安格爾,所以它對安格爾的勝利并不服氣,但是當它以關在瓶子里的身體與安格爾對視時,它突然發現,它一直以來看不起的這個人形生物,似乎從頭至尾就沒有將它放在眼里。
哈瑞肯知道,這不是藐視也不是輕視,而是一種從根底上的不在意。仿佛,他們的眼界,根本就不在一個局面。
哈瑞肯最終沒有再鼓起勇氣與安格爾對視,而是在沉默中,被柔風烏拉諾斯收進了它的口袋里。
收好哈瑞肯后,柔風烏拉諾斯的目光看向了另一邊的洛伯耳。
這只三頭獅子犬的眼睛還是迷茫了,依舊處于心幻之中。
柔風烏拉諾斯特意看了其中的尾首,它認識洛伯耳,也知道洛伯耳的尾首有智者之姿。
智者的誕生極不容易,柔風烏拉諾斯很想開口為洛伯耳求情,只是它此前已經為哈瑞肯求情了,它與安格爾的關系還不到反復索求的地步,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去求情。
正因此,柔風烏拉諾斯還是放棄了求情,但畢竟幻境里包括洛伯耳在內,還有這么多的風系生物,它也想知道安格爾會如何處理它們?
“這片云海里還有很多來自暴風山嶺的風系生物,不知先生準備如何處置它們?”柔風烏拉諾斯問道。
安格爾頗有些意外的看了眼柔風烏拉諾斯,他對這位的人設,已經開始貼上了圣母的標簽了。依照圣母的性格與行事,它現在不該是來求情的嗎?
可聽柔風烏拉諾斯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將這些被囚困的風系生物交給他來處置?
它是真的打算放手,還是說,里面暗藏了圣母的小心機?
安格爾也不確定柔風烏拉諾斯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對于這群風系生物的處置辦法,他一早就有了決定。
這群風系生物一開始就對安格爾一行人表現出了強烈的惡意,若非自身實力不濟,說不定下場就易位了。所以,安格爾可以看在柔風烏拉諾斯的面上,寬恕一兩個,但他沒想過要寬恕所有。
既然柔風烏拉諾斯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要將它們交給他處理,安格爾便決定按照自己的意愿來做。
安格爾也沒隱瞞想法,將處置這群風系生物的辦法說了出來。
直接殺死它們,不僅僅浪費,也沒有必要。
發揮它們的剩余價值,才是安格爾想要的。
最初,安格爾腦海里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在這群風系生物里找一個元素伙伴。雖然他更需求火元素伙伴,但未來終究還是會跨界研究風元素,提前預定一個也不錯。
但后來想想,還是算了。元素伙伴需要的是心靈相通,甚至,當某些巫師要修煉元素身軀的時候,還要將元素伙伴附于己身來尋找元素身軀的感覺,這是需要很高的信任度才能做的。
當然,這種情況也是特殊的,大多是巫師自己從元素精靈慢慢培養起來,才敢讓它們附身;但也能佐證一件事,巫師與元素生命需要默契與信任。
安格爾不認為自己能在這群風系生物中,找到這樣的存在。
將尋找元素伙伴的想法暫時擱淺后,安格爾考慮了一下,最終決定發揮它們的價值,與這群風系生物,簽訂契約。
不是元素伙伴的那種心靈共生的契約。
而是丁原默克誓約。
丁原默克誓約,其核心要義是:“保留私人自由以及未來潛力發展的情況下,滿足對方提出的所有要求。”
在這個誓約的影響下,安格爾既可以讓這群元素生物循著自己的意志去做事,也能將個人意志、野蠻洞窟的價值,慢慢的滲入到潮汐界的元素生物中。
甚至,需要的話,還能將它們當成手上一柄刀刃,替他完成一些清掃工作。
柔風烏拉諾斯聽完安格爾的話,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氣,至少安格爾沒有想著殺死這些風系生物,這已經很不錯。
不過,在得知丁原默克誓約的具體情況后,柔風烏拉諾斯稍微皺了皺,忍不住說道:“我很感謝先生的仁慈,但是,我估計沒多少風系生物會同意這個契約。”
“為什么?”在安格爾看來,丁原默克誓約已經很寬松了,他沒有直接上羅誓,就已經是一種大度了。
“因為,它們是風啊…”
隨著柔風烏拉諾斯的解釋,安格爾也有些了解柔風烏拉諾斯的意思。
風系生物是所有元素生物中,最為追求自由的,丁原默克誓約看上去寬松,但對于這群追求自由的存在,絕對是一種心靈的折磨。哪怕安格爾不安排它們做任何事,它也像是一柄枷鎖,沉沉的桎梏著它們的生命,并且不斷的消耗、磨滅著對于天性的追逐。
當這種壓抑達到某一刻時,它們或許寧死,也不會繼續被誓約所困。
“也即是說,就算現在它們同意了這份誓約,但看不到希望的未來,會成為一根燃燒的蠟燭,不斷的燃燒磨滅它們的意志,直到忍受不了的那一天。”
柔風烏拉諾斯也不是求情,只是在陳述著一個安格爾沒有考慮到的事實。
安格爾思慮了片刻,覺得柔風烏拉諾斯說的也有些道理。
他所理解的丁原默克誓約的寬松,是因為“保留私人自由以及未來潛力發展”,但實際上,對于風系生物而言,它們的天性就是對絕對自由的向往,雖然世界上很難說有絕對的自由存在,但這種追求是可以存在的。一旦受到了永久的桎梏,便絕了對自由的向往,到時候天性被壓抑,何來“未來潛力”可言?
可以說,對風系生物使用丁原默克誓約,和羅誓其實無異。
安格爾想了想,最終道:“這樣吧,依舊是丁原默克誓約,不過這回我給誓約加一個時間限制。”
“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