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閣上,與牛有道對坐飲茶的惠清萍放下了茶盞,起身而去。
端著茶盞的牛有道慢慢偏頭,看著惠清萍離開了茅廬山莊。
云姬卻在此時上樓,一封密信放在了他跟前,“王爺傳來的消息,說是接到了邵登云管家羊雙的來信,羊雙說邵登云如今就剩邵平波這么一個兒子,希望王爺能高抬貴手放邵平波一條生路。羊雙說這事邵登云不知情,但王爺也不敢肯定這是不是邵登云的意思。”
牛有道放下茶盞拿了信看,看后明白了,是不是邵登云的意思不重要,關鍵是北州那邊開了這個口,邵登云一方諸侯,之前支持南州是立下了大功的,邵登云就剩這么一個兒子,商朝宗顯然也不好讓邵登云絕后,排除其他不說,畢竟商朝宗下面還有不少邵登云的同袍,那么多雙眼睛看著。
可商朝宗也知道邵平波和他道爺之間的恩怨,這事他商朝宗不能做主,顯然是要問問他的意思。
而北州能開這口,顯然是看出了晉國大勢已去不是商朝宗的對手,而邵平波就在晉國那邊,一旦商朝宗破晉,只怕未必會放過在西三國搞事的邵平波。
牛有道:“王爺正率軍西征,邵登云守著北州,與韓國對峙,北州現在開這口是什么意思?脅迫王爺嗎?不自量力!”
云姬:“那怎么回?”
牛有道:“回王爺,我沒打算殺邵平波,讓他自己看著辦。”
燕京,冷冷清清的皇宮,能看到幾個零星打掃的太監宮女。
實則整個皇宮的清潔已談不上用心,住的人少了,許多地方都長了雜草。
從各妃嬪住所的清潔環境來看,演繹出了各式的世態炎涼,通常干凈整潔的地方,意味著某位妃子的娘家在攝政王那邊依然保持著一定的權勢,因關系到自己將來的前途和命運,留守的宮女太監們自然是要投入人力物力來巴結。
而還有不少妃子為了能活下去,甚至是為了能填飽肚子,和駐守的護衛,甚至是和駐守修士私通媾合的不在少數。
至于皇帝,自身難保,已經失去了讓她們爭寵的資格。
朝廷那邊倒不至于讓宮里的人餓死,但配以的資源量只是夠用,不可能再讓宮里奢靡,而宮里具體進行資源分配的太監和宮女自然是將有數的資源傾斜向背景仍在的妃子,有的妃子享用的資源多了,有些自然就會變得緊張。
軟禁在一座宮殿內的商建雄,終日無所事事,披頭散發,穿著不整,甚至是隨意。
說是被當做一頭豬來養著,也并不為過,許多太監宮女都敢給他甩臉色了。
陽光穿樹刺眼,可商建雄還是站在樹下看那歇落的飛鳥。
一名老太監來到,在他身邊通報了點好不容易打探來的一些外面的消息,告知了商朝宗西征勢如破竹,打得晉國聞風喪膽的消息。
“十萬鴉將?十萬鴉將!十萬鴉將…”商建雄忽仰天哈哈大笑,漸至笑聲凄涼,笑出了淚。
樹上的鳥兒被驚飛。
一片山水田園風光中,坐落的一處農莊。
“商朝宗,十萬鴉將,宮臨策,鐘谷子,昆林樹,管芳儀,云姬,趙雄歌,袁罡,商朝宗,十萬鴉將,高見成…”
書房內,坐在案后的邵平波看著手上的情報,口中不斷反反復復念叨著一些名字。
兩眼漸漸瞪大,臉色忽紅忽白,兩手漸漸顫抖,呼吸漸漸急促,最后似乎一口氣上不來一般。
外面腳步聲傳來,邵三省來到,急報:“大公子,戰況不利,陛下先行返京了,聽風聲,這邊怕是守不住了,怕是要撤回原晉國領地內了。外面,陶總管親自過來了,說有請大公子回京。”
邵平波深吸了一口氣,問:“這里離京路途不近,陶略親自來請我?”
邵三省:“是。人就在外面,公主攔下了,正與其答話,讓老奴來請大公子。”
邵平波:“帶了多少人來?”
邵三省愣了一下,“幾十號人好像是有的。”
邵平波微微點頭,“你先去回話,就說我收拾一下,隨后就來。”
“是。”邵三省領命而去。
略靜默的邵平波拉開了一側的抽屜,取出了一只小盒子,打開了,里面躺著一顆蠟丸。
捻出蠟丸,捏碎了蠟殼,一粒黑色丹丸拿在手中看了看,神色平靜地塞入了自己口中,慢慢咽下了。
小盒子蓋好,又慢慢放回了抽屜里面。
等了那么一陣,也許是見邵平波遲遲不出來,陶略突然帶著人硬闖了進來,外面傳來太叔歡兒怒斥阻攔的動靜,但并未攔住陶略的闖入。
見到邵平波還靜坐在桌案后面,并未跑,陶略松了口氣。
邵平波平靜道:“陶總管來了。”
陶略沒有行禮,冷冷道:“邵大人,陛下有旨,請您跟老奴一起回京。”
邵平波:“傳個消息便可,何事竟有勞大總管大老遠親自跑一趟?”
陶略:“何事?前線將士浴血征戰,陛下甚至御駕親征,可后方卻有人在作亂,是誰在幕后策劃的,想必邵大人比老奴心里更清楚。”
此話一出,太叔歡兒大驚,怒道:“陶總管,休要信口雌黃!”
邵三省亦大吃一驚,那事大公子布置極為謹慎,根本不與作亂的人直接聯系,陶略是怎么知道的?
陶略對太叔歡兒拱手,“所以陛下讓老奴親自來請邵大人回京,把事給弄清楚。”
邵三省瞥向邵平波的目光忽硬住,瞪大了雙眼,只見邵平波鼻孔內有一道血跡流出,轉瞬便滴滴答答往身上滴。
“大公子!”邵三省一聲驚呼,搶步過去,跑到案后扶住了他,“大公子,你怎么了?”
眾人目光看去,太叔歡兒頓時嚇壞了,“來人,快來人。”自己也跑了過去。
邵平波神色平靜,盯著陶略道:“沒人有資格審判我!”面帶著微笑,緩緩閉上了雙眼。
“快!”大驚失色的陶略連連揮手,示意隨行修士搶救。
數名修士搶上前去,緊急出手。
答案簡單,邵平波服毒了,搶救的時間晚了,等到發現,已經晚了,沒能救過來。
人走的很安靜,沒有承受任何痛苦,就這樣去了。
太叔歡兒幾度醒來,幾度哭暈,最終愣愣怔怔守在尸體旁,嘴里一直喃喃自語著一句話,“父皇,你說你最疼歡兒的。父皇,你說你最疼歡兒的…”
陶略則懵了,邵平波死了,竟然死在了他眼皮子底下,而公主又傻了一般,他親自前來還能把事情給搞成這樣,不知回去如何向太叔雄交代。
他不明白,邵平波何至于如此決絕,是,沒錯,黑水臺是接到線報,也根據線索查證了邵平波背叛晉國做內奸在晉國內部大肆破壞的事情。可這還沒審訊呢,連個自救的機會都不要,一見面就自盡,算怎么回事?
螻蟻尚且貪生,何至于這么一個大活人?
邵三省亦不堪重擊,暈倒了,醒來后悲痛不已。
他也不明白,大公子一世不屈,歷經多少艱辛亦百折不撓,為何會如此輕易自盡?
直到后來,直到后來知道牛有道還活著后,邵三省才明白過來,這才是大公子自盡的原因,大公子自盡前已經判斷出了牛有道還活著。
大公子知道了真正扳倒九圣的人就是牛有道,牛有道一直隱藏在幕后操控一切,賈無群只是個幌子,而大公子自己卻在為生死仇敵效命,如此真相讓大公子骨子里這么高傲的人情何以堪?
牛有道讓大公子禍亂晉國內部在先,之后再把大公子給賣了,而陶略的親自來到,顯然是有備而來,最終把大公子逼上了絕路。
就如同大公子臨終前說的“沒人有資格審判我”,大公子骨子里如此高傲的人,哪會再任由牛有道這般羞辱。
大公子向來強調,牛有道不會放過他,結果自然是寧愿自盡,也不愿受盡羞辱后再慘死。
后來的事實也證明了,大公子沒有了再翻盤的可能,已無路可逃!
無盡悲傷的邵三省寧愿邵平波蠢笨一點,不要那么聰明,不要那么明白在先,也就不會自盡,也許還有一條活路。
就因為太聰明了,硬是讓自己走上絕路,自盡時連救治的機會都不給人…
邵平波的死訊傳到晉國京城,太叔歡兒癡傻的消息傳到皇宮,太叔雄緊繃著面頰沉默著。
他沒打算那么快殺邵平波,至少現在還沒打算殺,邵登云是燕國大將,邵平波和邵柳兒在他手上的話,也許還可以當做談判的籌碼。
事已至此,太叔雄最終還是下令抓捕邵平波的那些學生,哪怕現在沒證據證明那些學生和作亂事件有牽連,也不可能放任,必需要先控制起來杜絕后患。
天牢內,昏暗陰冷的囚籠中,凌亂的稻草鋪墊,邵柳兒、昊真還有兩個少年和一個小孩,或躺或默默靜坐。
這一家子甚至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坐在稻草上守在籠欄旁的邵柳兒怔怔看著對面墻壁上的昏暗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