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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白零五章 關寧軍

  七月二十五日,天子朱由檢結束了艱難的朝會,緩步踱回到了乾清宮。

  這一天的朝會與其說是天子處理國事,倒不如說是百官逼宮天子。朱由檢從皇極殿出來就吐了一口長氣,仿佛在感慨總算從皇極殿里逃出來了。

  王承恩跟在朱由檢身后,臉上卻滿是驚疑神色,似乎受到極大的震撼。

  朱由檢回到乾清宮,一甩袖子坐到了御座上,看著乾清宮內的華麗壁飾默然不語。

  好久,朱由檢才長長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王承恩依舊是滿臉的震撼,終于忍不住,拱手問道:“圣上,奴婢不明白,圣上這是真的要調關寧軍討伐李植了?”

  朱由檢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嘆了一口氣。

  王承恩說道:“圣上,使不得啊!且不說津國公一片忠心護衛國家。光說關寧軍守衛的關寧防線,七萬大軍這一南調,豈不是把寧錦防線全送給韃子?朝廷每年花幾百萬兩銀子在關寧防線上。從義州到山海關四百里山河這一下子就全部不要了?讓給韃子了?”

  王承恩焦急地說道:“圣上,我大明幾十年來死守著這寧錦防線,如今一朝全棄!使不得啊圣上。”

  朱由檢把御案上的奏章翻了翻,沒有說話。

  王承恩看著朱由檢,等著天子回答自己的話。

  朱由檢看了看王承恩,許久才說道:“這些東林黨人這一次不知道拿了山東士紳多少銀子,一下子全炸鍋了!他們把關寧軍看成是他們的私產,朕若是不讓文官們調關寧軍,這些文官們會放過朕?”

  關寧防線是在孫承宗手上建起來的。孫承宗是東林黨大佬,當年建設關寧防線得到東林黨政治上的大力支持。而關寧防線建成后,一年動輒消耗朝廷四、五百萬兩銀子。這些糧餉又有相當一部分回流到東林黨大佬們的私人口袋中。

  因為這樣的歷史淵源,東林黨人和關寧軍的關系十分密切。關寧軍的糧餉標準一直是大明各邊軍中最高的。平時無論朝廷多么缺錢,也沒有一個東林黨人愿意縮減關寧軍的規模和糧餉水平。畢竟縮減關寧軍的開支,就是縮減給文官們自己的銀子。

  在東林黨人口中,關寧軍就是在遼西守衛大明國土的門神,為大明的存續立下汗馬功勞。

  不過這一次,東林黨人寧愿放棄關寧軍的孝敬,也要調關寧軍討伐李植了。

  這次李植在山東均平田賦,一下子捅了馬蜂窩,基本上等于挖了文官們的祖墳。關寧軍的孝敬再重要,也沒有文官在家鄉的田莊私產重要啊!如果不全力以赴阻止李植,恐怕李植以后要把均平田賦的政策加諸到全國。

  文官們首先是士紳,其次才是官員。哪個文官在家鄉沒有良田幾千畝?沒有了免稅特權,這些文官致仕以后吃什么?

  剛才皇極殿上,幾十名文官浩浩蕩蕩出列奏請調關寧軍討伐李植。文官們哺育了關寧軍幾十年,現在正是調關寧軍出來使用的時候了。

  東林黨心底里甚至覺得關寧軍是東林黨的私軍,在這事上說一不二。

  即便是天子朱由檢也不敢和整個文官系統作對。大明朝有太多死得莫名其妙的皇帝了,朱由檢不想做其中的一員。

  所以在幾十名文官氣勢洶洶上奏之后,朱由檢退縮了。朱由檢同意調關寧軍入天津,旗號是整肅地方秩序。

  王承恩聽到朱由檢的話,下意識地看了看左右的宦官和侍女們,仿佛到處都有投靠東林黨的人。

  朱由檢的皇宮可不是鐵板一塊,東林黨的勢力在這里同樣不小。比如當初“司禮秉筆太監、東廠提督”曹化淳就是東林黨的人。那時候內閣首輔溫體仁要辦東林的錢謙益,曹化淳就把溫體仁給干掉了,最后溫體仁灰溜溜辭職回鄉。

  如果天子和整個文官體系對抗,說不定哪一天就莫名其妙病死了。

  王承恩也知道天子處境艱難。大明朝的天子在這烽火連天的世道里,只能像走鋼絲一樣維持著皇家的體面,艱難地維持著大明的氣數。大明的天子遠不是老百姓那樣認為的大權在握。

  朱由檢嘆了口氣,說道:“即便是朕不同意,文官也一定能繞過朕調動關寧軍。祖大壽這些軍閥眼里可有朕這個天子?與其毫無意義地和文官們對抗,倒不如順水推舟允了此事。”

  王承恩沉默了好久,才問道:“既然如此,天子為何又死守著京營兵馬,不讓文官們調圣上新練的京營新軍。”

  朱由檢搖了搖頭,說道:“新軍和關寧軍不同。新軍是朕的心血,都掌握在最忠心的將領手上。沒有朕的旨意,誰也調不動新軍,所以朕自然不會讓新軍去和李植火并。”

  朱由檢想了想,說道:“而且如果調動京營新軍和李植火并,那就是真的撕破臉了。李植也知道關寧軍和東林黨的關系,不會因為受到關寧軍的攻打就舉起反旗。若是朕調新軍討伐李植,就真的是逼反李植了。”

  “而且說一千道一萬,李植的兵馬戰力實在是太強,竟能擊敗十幾萬倭國幕府軍。新軍和李植的虎賁師對上,誰勝誰敗很難說。新軍擺在京城可以威懾李植,但卻是萬萬不能拿出來討伐李植的。否則萬一李植打贏了新軍,豈不是...”

  王承恩終于明白了天子的想法,說道:“所以天子才故意說身體有恙,接下來兩個月不上朝了?”

  朱由檢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朕同意讓東林黨人調關寧軍整肅天津地方秩序,但怎么整肅,朕可沒有說。最后打不打,打成什么樣子,朕都不去管了!朕病了,朕要在宮中修養!”

  整肅天津地方秩序這個旗號很飄忽,如果關寧軍打贏了這一仗,往重里說可以要李植的命。但是如果李植打贏了這一仗,往輕里說,朱由檢也可以解釋說天子并沒有討伐李植的意思,是文官擅用職權。

  王承恩沉吟說道:“然而無論如何,一朝放棄四百里寧錦國土,奴婢還是覺得心如刀割。”

  朱由檢轉頭看了看王承恩,也嘆了口氣。

  “當初為了銀子,這些文官把寧錦防線說得無比重要,一年要花幾百萬銀子在寧錦。然而一到了均平田賦這種關鍵時刻,這些文官就什么都不顧了。明明十萬邊軍正在河南剿賊,朝廷正是兵力緊張,這些文官還要調最后一支關寧軍去打李植,挑起內亂。”

  “這些文官眼里,何曾有一絲家國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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