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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祥之身

  十二月二日,宣大總督陳新甲從他的軍營出發,快馬沖進了北京城,直往城西的楊嗣昌宅邸騎去。

  進了楊宅,他直接找到了正在二堂責罵奴仆的楊嗣昌。

  這次清軍入塞,楊嗣昌承擔很大的壓力,滿朝文武都說是他這個主張議和的閣老籌措失度,才讓清軍進了京畿。而且清軍進入京畿后如入無人之境,除了盧象升部外,其他大明兵馬無人敢戰。

  楊嗣昌力主議和,但如今和議毫無頭緒,清軍肆虐京郊。而高舉主戰大旗的盧象升卻節節勝利。

  盧象升的勝利讓朝中主戰的大臣十分振奮。楊嗣昌主和避戰的態度,受到百官的攻擊。

  前不久,編修楊廷麟就上疏言:“南仲在內,李綱無功;潛善秉成,宗澤殞恨。國有若人,非封疆福。”他不懼楊嗣昌受天子眷寵,矛頭直指楊嗣昌,說因為楊嗣昌的主和態度,才導致疆臣不敢戰,不能戰。如果不革除楊嗣昌,武將們都不敢戰。

  楊嗣昌大怒之下上奏天子,將楊廷麟改為兵部主事,送入盧象升大營中做贊畫行營,讓他嘗嘗疆場征戰之苦。

  楊廷麟本是翰林院編修,是清貴的職位。不僅如此,楊廷麟還充講官兼直經筵,更是前途無量。比起來,盧象升軍中的贊畫行營的前途就差得遠了。楊廷麟因為對楊嗣昌的攻擊,丟掉了前途。

  楊嗣昌的報復一時震懾住了群臣,無人敢再罵楊嗣昌。但平靜之下,暗流洶涌。楊嗣昌明顯感到自己肩上的壓力越來越大。如果主戰的盧象升再勝幾場,估計群臣要把自己這個主和的閣老掀翻在地了,狠狠踩上幾腳了。

  楊嗣昌心情郁悶,在家里拿奴仆出氣。早上一個奴仆泡茶時候多放了些茶葉,被楊嗣昌罵了一刻鐘還沒停。

  陳新甲走進二堂里,看了看情況,走上去拱手說道:

  “閣老息怒,前線斥候加急來報,清軍有動靜了!”

  楊嗣昌吐了一口氣,冷聲問道:“什么動靜?”

  陳新甲解釋道:“清軍各路棄了山東諸州縣,集兵濟南城下,然后又棄了濟南,兵分兩路。一路四萬人向西,顯然是尋盧象升和李植決戰去了。一路近三萬人向北,不知道是去哪里。”

  楊嗣昌吸了一口涼氣,抓著精雕花梨木的椅子扶手坐了下去。

  楊嗣昌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好事。清軍這是找李植決戰!若是此戰李植再勝,主戰的文武百官定要群起攻擊我,你我的官運就到頭了,說不得身家性命都有危險。”

  “反過來,若是李植戰敗,我明軍就再無可以抗衡清軍的兵馬,和清軍的和議也就更加艱難.清軍四萬人齊攻,勝面很大,我們的議和之局恐怕真的要成為城下之盟。”

  “城下之盟難堪,到時候百官恐怕不會答應,我們的和議也會失敗。到時候天子也再不會信任你我。”

  陳新甲聽到楊嗣昌的分析,也明白過來,一時皺眉不語。

  楊嗣昌一拍椅子扶手,罵到:“這個盧象升當真是個丘八,我讓他不要浪戰,他如何也不聽!如今清軍尋他決戰,讓這局勢如何收手?”

  楊嗣昌惱怒之下,抓著茶幾上的茶杯,狠狠地扔在了地上。那青花瓷的茶杯摔在地上,哐當一聲摔成碎片,地上便灑了一地的茶水茶葉。

  這些天楊嗣昌手段用盡都扭轉不了局勢,已經是氣急敗壞,大失風度了。

  陳新甲看著潑到地上的茶水,轉了轉眼睛。

  他突然拱手朝楊嗣昌施了一禮,說道:“閣老,我們不如把李植調開,讓盧象升去送死。主戰的盧象升戰死,主戰派聲勢就要大減。李植的兵馬保存下來,我們也有議和的資本。”

  楊嗣昌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這個月費了這么大力氣也沒把李植調開,如今情急之下,怎么調開李植?”

  陳新甲拍手說道:“閣老,李植這些年不管升什么官都賴在范家莊,說明他最在乎的,還是他在范家莊的產業啊!”

  楊嗣昌眼睛一亮,說道:“你是說,騙李植說范家莊有警?”

  陳新甲說道:“正是,閣老,我們就說得到情報,清軍近三萬人北上是尋范家莊去了。聽到這個消息,那李植還不棄了盧象升,全力回范家莊保護自己的產業去?只要李植走開一個月,清軍定能把盧象升殺滅。”

  陳新甲正色說道:“閣老,李植殺傷清軍這么多,清軍恨他入骨,說不定清軍這次北上真的是去抄李植的老巢也說不定。”

  楊嗣昌想了想,說道:“盧象升要是和李植一起去范家莊怎么辦?”

  陳新甲說道:“讓天子給盧象升一道圣旨,叫他守在巨鹿一帶。盧象升整日自詡忠義,一定不會抗旨北上。”

  楊嗣昌聽了陳新甲的話,琢磨了一會。很快,他就笑了起來。他越笑越開心,最后哈哈大笑起來。

  “此次,盧象升必死無疑!”

  十二月四日,巨鹿城外,盧象升大軍的中軍營帳內,宣旨太監宣讀了天子的圣旨。天子曰:天津有警,清軍三萬人直趨范家莊而去,急調李植回援范家莊。另有四萬清軍直撲巨鹿,命盧象升在巨鹿迎敵,守住疆土。

  聽到圣旨,李植心急如焚。這些韃子好狡猾,正面被自己打敗就分兵抄自己的老家。如今范家莊只有兩千多兵丁防守,遇到三萬清軍哪里守得住?

  如果范家莊被清軍攻下,自己的產業就全完了。沒有產業支撐,虎賁師也是無土之木,要不了幾個月就要土崩瓦解。

  李植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范家莊,立即向盧象升請辭。

  手捧圣旨,盧象升卻是面如死灰,凄然說道:“楊嗣昌殺我...”

  李植愣了愣,這才考慮到盧象升的處境:自己一走,盧象升就只剩下一萬多兵馬。清軍戰力強于明軍,四萬清軍撲殺過來,盧象升率領兩個總兵如何抵得住?這道圣旨一下,盧象升就面臨有死無生的局面。

  李植吸了一口氣,拱手朝盧象升說道:“督臣不如和我一起去范家莊,合力克敵?”

  盧象升搖了搖頭,嗆然說道:“圣旨讓我守在巨鹿,我如何能赴天津?盧象升麻披草履之人征戰沙場,本已是不孝。如今如果再違君王之命,便是不忠!”

  “盧象升以不祥之身帶兵,不求建功立業,只求馬革裹尸而已。如今時刻,正是盧象升捐軀國家之時!”

  李植心中焦急,正要再說,卻見盧象升已經轉過了身子。

  “大丈夫處事,戰死沙場而已。總兵讓我違抗圣旨做不忠之舉,盧象升是做不到的!范家莊有警,圣旨急調總兵,總兵趕緊支援天津去吧!”

  說完這話,盧象升就嗆然地走進了軍營,再也沒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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