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嗆,哐哐嗆…”
三岔鄉牽牛花養牛基地的門前大路一路向西,舞龍舞獅的隊伍又開始行動了。隨夢小說.SUIMENG.lā看熱鬧的也是人山人海,不時還有人傳來聲聲叫好聲。
這兩年別的地方隨著打工的人出去的太多,許多以前在農村鄉鎮流行的東西都沒人折騰了。就比如舞龍舞獅這些,逐漸的都快從街頭巷尾消失了。
消失的原因也都清楚,總之時代在發展,發展過程中,肯定有些東西會逐漸失去——那句話怎么說的,想要得到某些東西,就必須失去某些東西。
還好在三岔河鄉,目前還保留著這些傳統節目。
因為出去打工的人少,而且出去打工的除了混的特別好的,回來一打聽家里比自己掙得錢都多,也牛不起來。
剛開始打工時候的情況其實大家都清楚,出去一個月大幾百千把塊就是好的,在外邊省吃儉用就為了回家過來能多帶回來點,腰桿直一點。
有些年輕人回來了出門就打車,一開口大城市如何如何,牛的不行。實際上他在那里就是個工廠螺絲釘,一個月能有一個周末出去溜達一圈就不錯了,就那還是坐著公交車都不敢下車,啥都不敢買,回來弄一身假冒名牌,還吹的好像自己在那里過的是什么富貴生活一樣…
三岔河鄉的經濟好了,人們的收入除了養牛,還有蔬菜大棚,養蚯蚓種蘑菇等等。原本最差最偏遠的像黃土崗堆子洼那地方,就是田大富他們那,現在也成了好地方——因為這里田地多。
貧瘠的田地,現在倒是成了寶,種了牧草養牛,還能賣草給養牛場。而且地方大,不怕浪費,養蚯蚓也行。這里地形不好,都是坡地,平整的地方田地不多,所以連大棚都不弄,直接挖坑養蚯蚓,天冷了給上面蓋稻草…
粗放型的養殖肯定不如精細化的,但是架不住投資成本小,收入算下來也不少——其實就沒什么投資,鄉里人力氣不值錢,挖個坑而已。不管怎么說,這都比種地強,而且報備了退耕還草之后,土地種了草就不用交公糧,收入全是自己的。
當年那個跟著燕飛去買牛不敢說話的田大富,現在作為黃土洼年輕的村支書,帶領全村人種草養蚯蚓,小村子紅紅火火的。而且現在看形勢還要越來越紅火下去,自然全村上下齊心協力跟著新支書,一起奔赴幸福生活。
原本最窮的村子都能有盼頭,整個鄉里的情況可見一斑。
生活好了,那么原本的這些東西丟不丟?能不丟就不丟唄!
不但這些傳統沒丟,反而有更多人愿意弄這些——在家總歸是比外邊打工的空閑時間多不是?閑著不弄點事兒,都天天吃飽等餓嗎?
而且弄這也有個好處,時不時的能上個電視。總有些沒新聞素材的記者在節日的時候跑到村里,然后采訪一下村民弄出個民俗節目出來,于是村里連豁牙老太太也能撈到個上電視的機會,美不美?
雖然就是個縣電視臺,偶爾才能在市臺上露個臉,但是對于農村人來說,上電視啊,那還不美滋滋的,上一次都夠吹幾年牛。
然后,這所有的一切,帶來的最直觀的變化是什么呢?
省環保廳的于副廳長坐在車里,剛過了養牛場西邊崗上的村子,就皺起了眉頭:“他們鄉里這么搞?這不是勞民傷財嗎?要是咱們環保下鄉都這樣的話,那還不如不下鄉了…”
不怪連領導都看不下去了,這里地勢高,下邊是一個大坡。從這里就可以看見,一路上這舞獅舞龍的不斷,還有些看熱鬧的在路兩邊夾道歡迎他們,不知情的說一句勞民傷財都是輕的,沒說他們搞形式主義糊弄人就不錯了。
陪同的一位萬城市局里的人趕緊解釋:“于廳長,三岔河鄉它就是這個樣。他們這里外出打工的人少,都是以養牛為主,利用農閑時間發展相關的產業。”
“生活富裕了,平時這精神文化生活,比別的地方豐富得多。這兩年三岔河鄉過元宵節的時候,滿大街舞龍舞獅的比縣里都熱鬧,就像現在這樣。現在已經開始有外地人特意跑過來看熱鬧了…”
“哦?”于廳長愕然片刻,自然而然的關注到了最后一句。“能吸引來外地游客,那確實搞的不錯啊!這離要去的企業不遠了吧?要不咱們下去走走?”
“還遠著呢,還有三四里…”
“三四里算什么,靠邊停下,咱們下去看看。”于廳長笑著說道。“對了,小劉你別跟著我,到周邊問問,像他們這樣來一次,場里得給多少錢。”
初來乍到,于廳長也不會聽別人的一面之詞。雖然昨天就到了萬城市,但是吃一頓飯的功夫而已,他聽到的消息并不多。此刻見到覺得不妥的地方,覺得還是自己人去打聽一下為好。
車隊停了一會兒還下來幾個人,消息立刻傳到了燕飛那里——為了這次視察工作,燕飛可是專門跑了回來。
不過聽到說下車的人在路邊走著看熱鬧,和人們拉家常,燕飛就淡定地說道:“沒事,不就是想看看咱們的情況是不是真實的嗎?讓他們走著問去。”
負責消息的周大臉殷勤地問道:“飛哥,那咱們要不要走過去迎接一下?”
“不用了。”燕飛一揮手。“咱們等著就行,不用打擾他們。”
于廳長這會兒正樂呵呵地看著兩幫人吵鬧,路中間兩只獅子上下翻騰,路旁邊還有人爭議。于廳長聽了幾句就明白了,原來是上次修橋奠基儀式上,兩個村的因為誰站前面搶了鏡頭而留下的問題…
“上次修橋奠基儀式是怎么回事?有人清楚嗎?”于廳長想了想小聲對旁邊的人問道。
這會兒下了車,跟在領導后邊的人就多了。旁邊不但有市里來陪同的,還有縣里的。立刻有個年輕人人回答道:“就是前一段養牛場要開工搭橋修路,當時全鄉的舞龍舞獅差不多都到了,那可比現在都熱鬧,不但這里路上有,還一直排到了南邊河邊,你看那被踩的麥田都還沒恢復過來呢!”
縣里說話的就是沒水平,人家問奠基儀式,你吹什么熱鬧?旁邊有市里來的陪同人員眼神暗示,有人小動作比劃…
偏偏這位縣里的接待人腦子抽抽,只顧著看領導沒看他們:“當時的盛況都被縣里拍成了節目在電視上放,那真不是一般的熱鬧。他們說的估計就是拍節目的時候,都想搶個好鏡頭。實際上表演的是人都在獅子里邊,外人也分不清他們的獅子是哪個村的,都是鄉里人自己非要…”
“咳咳咳…”這下連縣里的自己人都看不過去了,不是聽說這位是大有來頭的嗎?怎么今天見個大領導,就語無倫次了呢!
“那個同志,你有話可以直接說嘛!”于廳長看著旁邊咳嗽的人,笑呵呵地伸手指了指說道。
弄巧成拙的這位當時就崩潰了,我算是被這混蛋連累了。
可是此刻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修橋奠基儀式是牽牛花公司的燕老板想修一條路,目前三岔河鄉想出去,走的就是我們來的這條路,去縣城也要一直走到西邊。這里南邊有一條河,燕老板上次回來說想修條路,從那個地方修個橋把路直接鋪到縣里去。審批下來之后就舉行了個奠基儀式,當時鄉里的人一聽說,就過來慶祝了。”
“自發的?”于廳長問道。
“肯定是自愿的,現在這季節,除了蔬菜大棚的活兒,鄉里也沒多少事干。找個理由出來樂呵樂呵,大家都樂意。再說不還能逮著上電視的機會嗎?”回答的這位還是那個‘沒水平’的年輕人。
于廳長聽著也樂:“上電視?”
“是啊!”‘沒水平’一看領導開心,渾身是勁,也不管旁邊有人臉都綠了,興致勃勃地說了起來。“現在三岔河鄉上電視的機會多,退耕還草的,種植大棚致富的,養蚯蚓發家的…經常有記者在這邊找新聞,現在縣里電視臺有人都看不上,上個市臺才牛氣!”
“退耕還草我倒是聽說過,你們這里相當不錯。”于廳長笑著說道。“那邊就是大棚嗎?里邊都是什么?”
“現在這邊都是養蚯蚓的,挨著場子牛糞不要錢,成本低。離得近他們公司的技術員也隨叫隨到,管理也方便,比種菜還省事。種植蔬菜的要到遠點的地方才有,近的都圖個省事兒。”年輕人笑著介紹道。
“目前這里的蚯蚓養殖已經形成規模了,那邊化肥廠直接收購蚯蚓糞生產成肥料,有機肥已經賣到了省城。而且蚯蚓干和活蚯蚓已經有客戶主動聯系收購了,村里人都樂意養這個。雖然臟了點,可是掙來的錢干凈。”
于廳長聽著聽著就明白了:“你是這三岔河鄉出來的?”
“是啊是啊,我就是在這里工作的。”年輕人傻樂著說道。“這里現在民風也好,工作省心的很,犯罪率在全地區都是最低的。生活好了,人們安居樂業的,好得很。”
怪不得人家問一句你能答三句,感情你是這里的啊!
一些不知情的人總算明白了,這位不是不著調沒水平,人家是變著法的在吸引領導的注意力,宣傳自己這里好呢!
說著話于廳長安排的那個去打聽消息的小劉也來了,小聲回話:“廳長,他們都是來湊熱鬧的,自愿的。除了中午能管頓飯,沒錢拿。”
于廳長這才真正開心起來,對著旁邊的人點了點頭。
立刻就有人去安排那些跟著的記者和攝像,開始對著周圍的熱鬧場景拍攝了起來。這下子樂子就大了,舞獅舞龍的都開始往鏡頭湊,本來懶洋洋的人都精神的很,沖著鏡頭咧嘴笑的和演唱會現場似的。
旁邊的人都怕領導生氣,沒想到于廳長看著都樂了:“還真不是特意歡迎咱的,這都沒人往咱們這邊來了!”
如果這場景是企業和地方故意安排的,那就是反面的典型,勞民傷財嘩眾取寵糊弄上司;但是都是人家自愿的,那只能說明人心所向,簡直是正面到不能再正的典型了。
有這樣的場景,于廳長能適逢其會,他開心都來不及,怎么會不高興呢?
“鄉里人沒見識,來之前也沒通知他們是什么領導視察工作,人一多就沒了規矩,讓于廳長見笑了。”大有來頭的年輕人在旁邊說道。
“不用這么客氣,這是好事兒。”于廳長揮了揮手,腳步走的更輕快了。“看了這里,鄉里什么情況都讓我有點期待了。那個,上午一會兒看完企業,下午的話改變一下行程,咱們也這里的新農村看看去。”
“…”當時跟著的一群人都有點傻眼,這可是沒安排的啊?
倒是一直說話的年輕人開心得很:“于廳長放心,我們一定會做好準備工作的。”
“哎,可別。你們要是做好準備工作的話,我可就不去了。”于廳長笑了起來,半開玩笑半打趣地說道。“也不用通知,明天就是隨便看看。”
‘準備工作’幾個字說的格外重,當時年輕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其他人有的偷著樂,有的則是面帶尷尬。
大家都不是傻子,這話里的含義,誰還能聽不出來?
“那邊全都是牽牛花的廠房?”走了一段,過了靠近路邊的那些大棚,就看到了南邊靠著河一直往這邊建的廠房。雖然距離遠,但是這里一馬平川的,還是可以看見的。
“對對對,那些都是。”年輕人介紹道。“這條路將來也要再加寬一下,接著正在修建的大橋,將來直接從這里去縣城,比西邊的路能近二十來里路。”
“都是企業自己出錢?”于廳長問道。
“對對對,鄉里目前的資金都在修村里的路,這邊原本沒規劃到。沒想到燕老板自己等不及,走在了我們鄉里工作的前面。”
“修橋鋪路是好事兒嘛!只要是企業自愿的,我們還是要鼓勵支持的。”于廳長笑著道。“不是說有好幾個廠址嗎?咱們先去哪邊?”
“化肥廠和皮革廠都在那邊,還有個小飼料加工廠。那邊養牛數量也比較多。就是這還離得不近,廠子一直排到了河邊,咱們不如坐車上過去?”年輕人說著勸了一句。
“行,上車。我都有點迫不及待想看看企業內部到底什么樣了!”于廳長說著沖后邊跟著緩行的車一招手,帶頭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