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后世的眼光來看,這一年絕對是挺有‘喜感’的一年。
從一開始流傳的大魔王從天而降要毀滅世界,到什么星球大十字人類要毀滅,然后又開始在街頭巷尾忽然流行起了‘千年蟲’的傳說,種種傳言被人說的煞有其事,當事人還都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想想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這年頭網絡還沒那么發達,像三岔河鄉這種比較落后的地方,對這種傳言尤為‘重視’又或者是人們還比較‘閑’,不傳個流言蜚語實在是沒事可干。
傳言一旦散播開來,那速度比什么瘟疫都厲害。現在連鄉間的老農都開始憂心忡忡的談起了千年蟲,還有一大群不了解情況的人跟著一起‘憂國憂民’,讓一部分多少知道點‘千年蟲’的人看到這一幕就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不過對于牽牛花企業來說,不管是大魔王滅世還是千年蟲來襲,大家都忙,也就顧不上考慮那么多了。現在場里的業務越做越大,這時候去考慮那些可能根本不會發生的事兒,飛哥著急起來會踹屁股的。
新上任的兩個經理常亮和李方硬著頭皮,分別去鎮上和西邊的村里辦事,回頭才發現事情真的沒自己想的那么復雜。
去鎮上說要用地的常亮一開口,陳鎮長立刻安排人全力配合。而去村里的李方到村里還沒走到老支書家里,路上有人多嘴問了一句:“李哥,來找我們老支書干嘛呢?”
李方覺得自己來辦的事兒也沒必要瞞人,就實話實說:“飛哥又談了一筆大業務,準備在那邊的化肥廠旁邊再建個養牛場,我來找你們支書商量一下用地的事兒。”
問話的那年輕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嗖地一下旁邊那些在樹蔭房檐下下棋的老頭們就竄了過來,那速度你絕對看不出來他們都是一群好幾歲的人了:“李經理,燕老板說要用多少地?我們那地就在化肥廠東邊,挨著的,能用到我們的地嗎?”
李方被這群人嚇了一大跳,雖然他知道平時場里來辦事好辦,但是沒想到…大家的熱情也太足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紛紛問著話,讓他根本沒插嘴的余地。
最后他想起來平時黑子他們辦事的模樣,兩只手抬起來朝下一壓,還沒等他說出來那句“大家聽我說”,人群刷地一下就變得鴉雀無聲。
這也太特么驚悚了,剛才一群人還都在你爭我搶的發言,忽然之間就從喧鬧變得寂靜,真的讓人有點不太適應。
好在李方反應也不慢,立刻就開始說起了自己和常亮商量的想法:“飛哥把這事交給黑子哥辦了,黑子哥又讓我和老常管這事兒,我們倆是想著,能不用大家的農田最好,化肥廠那邊的荒地…”
“李經理,那可不能啊!”一個老頭立刻排眾而出,苦口婆心的勸道。“那荒地可不能用啊!離河邊太近,將來一漲水那可是要出事的…”
“對對對對…”其他人立刻附和起來。“必須用田地啊!那些荒地我們都不去,就是年年漲水會被淹。你聽我們的一準沒錯,不信你找老支書問問。”
老支書已經得到消息跑過來了,在外邊接話:“對啊,荒地肯定不用。那地方要是種點草還行,在那上面建牛棚肯定不行。上次建化肥廠不就用的農田嗎?建個牛棚也用不到多少地,來來來,咱們進屋里談…”
“老支書,你可不能坑場里,可不能讓在荒地上建…”村民們的態度非常一致,大家都是一副為場里考慮的模樣,才不會說占了村里誰家的地,將來場里就安排誰家一個人進場里干活。
現在場里養牛基本也算半自動化了,需要出力的活是有,但是比起來干建筑和去抗包的活兒,那絕對算是輕松的。
人們說找活要找錢多活少離家近的,鄉里人對活多活少沒要求,只要能掙錢就行。在掙錢這一點來說,去養牛場干活絕對比出去打工掙錢的多。
那些鄉里的小崽子們牛哄哄的出去打了一年工,回來穿的人五人六的,說起外邊的繁華世界來頭頭是道,好像他們都是去干的大老板一樣。結果一問一年掙了多少錢,能存下來三幾千塊錢的,那已經是會過日子的人了。
還有個重要一點,出去打工的男的還好說,掙多掙少只要娃子們不走邪路,哪怕是沾染點壞習慣都能理解,畢竟掙來錢了嘛!
這個壞習慣一般就是鄉里人常說的‘浮漂’出去打沒兩年工,回到家來就不愿意下地干活,怕苦怕累怕出力,有的還喜歡抽點好煙喝點好酒,掙錢不多大手大腳的毛病倒是學會了。
像這樣的小毛病還在鄉里人的容忍之下,但是有些毛病就不行了。出去染上點眠花宿柳的壞毛病,那就不能原諒了。
但是無論如何,哪怕是沾染點這樣的壞毛病,畢竟是男娃子,算不上吃虧。要是女的就麻煩了,不掙錢了別人也不說啥,要是女的出去打工掙了錢,回來之后鄉里就會有些不好的流言蜚語年輕小姑娘們,又沒學歷又沒技術,因為長的好看就能掙到錢,電視上大家看到的這樣的情況多了,難免讓人猜測她們是去干什么不正當的職業去了。
除了流言蜚語之外,還有一怕,那就是怕去的時候是一個人,回來就變成了兩個人不管那一個人是大是小,都是麻煩。因為在外邊找了男朋友,一般都不會是本地的,那就意味著自家女兒要嫁外地了。
除了那些極個別利欲熏心的人,幾乎對于所有當父母的人來說,讓女兒出嫁到外地,那是極其不放心的事兒。在婆家受了委屈怎么辦?那么大老遠的一年還能回來一趟不能?都是事兒。
總之外出打工對現如今的三岔河鄉來說,還是一件不太受人支持的事兒。出去是能掙錢,但是有種種‘意外風險’,畢竟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外邊的那些不好的東西,鄉里人聽起來就覺得應該避而遠之,不到萬不得已,真不愿意讓家里的孩子們出去。
關鍵是如今在家能掙錢了,不論是給養牛場養牛,還是靠著養牛場建個大棚種蘑菇養蚯蚓,哪怕是種些大棚蔬菜,一年下來零零散散的也能掙不少錢。
如果運氣好能進了養牛場當正式工人,那就得全家眉開眼笑,值得放一掛一萬響的鞭炮慶祝了。
場里工作大家都知道干什么,就算最差的活也無非是苦點累點,絕對沒什么風險。重點是工錢高發的也及時,離家近隨時能回來當然進了場的才不會回來吃飯,人家那里天天管的飯也好。多少原本在家里瘦兒吧唧的年輕人,在場里干過一段時間之后,都能變得紅光滿面的,看著就特么讓人眼紅啊!
至于說只要家里只要有人進了場,全家出門都覺得格外的高人一等,家里若是有個未婚的兒子女兒,十里八鄉的媒婆能天天來把門檻踏的低三分,那就是另說了。
所以說李方要用荒地,不用大家的農田,在村里人看來,這簡直就是斷自己的‘活路’。李方還在屋里和老支書商量,外邊一會兒就聚集了一群小伙子,扛著鐵鍬耙子涌了進來:“老支書,李經理要用多少地,俺們閑著沒事,先去幫著把地平一平,等開工了也好開工不是?”
這態度,真沒的說。
實在是種一畝地一年下來,還沒一個年輕人進場一個月工資掙得多,對比之下,大家該怎么選擇,傻子都知道沒看村里有個名副其實的二傻子,這會兒也流著哈喇子在那里笑逐顏開的:“俺也要去場里喂牛了!”
真的是企業發展的黃金年代,和后來那些要占地建個廠子,還要帶著‘隊伍’和村民們對峙個十天半月,最后還得正府出面解決問題的情況,根本是天上地下啊!
現在李方頭疼的就是只打算用個六七畝地建個小養牛場,結果以老支書為首的村里人一致認為,養牛場的業務遲早還要擴大,用那么點地以后還得再擴大,多麻煩,還不如一下子建大點…
說到底還是李方新官上任,威望還差了點。若是黑子過來談的話,那就是直接帶著老支書去現場,讓馬老板帶幾個工人,打幾根木頭橛子下去拉幾條線。這就算規劃好了,絕對的說一不二。
新的牛棚熱火朝天的開建沒幾天,林海虎又撈著‘生意’了,偷偷摸摸藏在屋里面,摸出來一個破破爛爛的小手機:“喂,坤哥,有個消息,大消息,這個我覺得值三百塊,要不要?”
張坤一聽見這小子的電話就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有新聞可以寫稿子,憂的是這小子一向獅子大開口,有些時候一篇稿子掙的獎金,還沒有被這家伙要走的多。
但是聽是肯定要聽的,他現在也學聰明了,必須要講價:“大概什么方面的新聞,別是上次和火腿腸廠合作的那樣的新聞,像那樣的可不值三百塊。”
倒不是牽牛花公司和大興發火腿腸合作的消息不值錢,而是大興發的人來的時候,不可能不驚動其他人。早在人家聯系招商辦的時候,就有人把消息漏了出去,等雙方達成合作的時候,市里幾個差不多的媒體也都知道了,算不上獨家消息。
林海虎指天畫地的保證:“這次絕對是獨家消息,大消息。我老表的,和外國有關的,絕對的大消息。不是給我你說,要不是看咱哥倆的交情,三百塊我都覺得要的少了。”
“那好,就三百。”張坤咬咬牙,為了籠絡住這個‘內應’‘線人’,只當這個月沒發獎金。“你說吧!”
“我老表被外國的那個什么大橋大學破格錄取了,就是上次來的那批外國佬說的那個大學。我給你說,人家的通知書都發過來了,我都看見了。”林海虎神秘兮兮的說道。“你猜猜,我老表會不會去?”
“什么大橋大學?”張坤有點發懵,隨即忽然眼睛就瞪大了。“你是說…刀橋大學?”
“對對對,就是刀橋。”林海虎這不學無術的總算是‘想’起來了。“就是因為我老表弄的那兩蝎子,說是什么新物種。他還寫了啥論文發表了,人家就破格錄取了。這鉤日的外國大學招收學生也太隨便了點,啥都不干寫篇文章就收進去,還有點大學的樣子…”
張坤已經顧不得聽林海虎這酸溜溜的話了,在電話里喊了一句:“我馬上就到,老規矩,你記得替我說幾句話讓你老表接受我采訪。等會兒我快到了給你打電話,見面就給錢…”
胡亂收拾了兩件東西,興沖沖的就準備直奔三岔河。剛走了兩步覺得不對,摸了摸口袋又趕緊沖進了主編室:“主任,我得到個消息,要去三岔河鄉一趟。聽說是燕老板被刀橋大學破格錄取了,通知書都到了,我剛得到消息,得趕緊過去…”
“啥?”主任明顯有點發愣。“你不是開玩笑吧?燕老板被刀橋大學錄取?哈哈哈,咱們這里還有人能被人家外國的名牌大學…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張坤著急的很。“就是前一段火的很的燕老板發現了新物種的那事兒,當時來的那些外國人邀請過他,現在通知書發到了!”
“那你還來給我說啥啊,趕緊去啊!”主任頓時比他都著急起來。“你就不會路上打電話再給我說,覺悟啊覺悟,你就沒點媒體人的覺悟嘛!趕緊去…”
“我這不是還得給人家付消息費,身上錢不夠了,想來支二百塊錢。”張坤厚著臉皮說道。“我還想出去租個車去,這樣能快點…”
“還租個什么車,你趕緊收拾東西下去,我給老四打個電話,讓他開車送你過去…”主任立刻就拍板了。
張坤一聽也樂了,喜滋滋的就往外走:出去采訪消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能讓主任開口用單位的車送過去,那可不容易!
“等下等下。”還沒走兩步,就又被主任叫住了。“你這個消息確定了嗎?保證絕對不會錯?”
“肯定沒錯,實話說了吧,我的線人就是燕老板的老表,整天在場里就替我盯著的…”張坤這一刻也只能選擇相信林海虎,希望這家伙別給自己掉鏈子。
“那你去吧,看看電話有電沒,等到了之后確定一下,記得盡快給我個電話…發個短信就行。這樣的重大消息,我是必須給上面也匯報一下的。”主任囑咐道。
“這還匯報?”張坤心里嘀咕了一句,沒把這話說出口。
等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就反應過來了,這就是那啥…正治覺悟啊!到底是主任,聽到這消息就知道要匯報,像咱就不行,覺悟還是不夠啊!
看似通知書是燕老板一個人的事兒,畢竟就是去上個大學而已。但是事情絕對不能這么看,要全面的,綜合的,從大局上去看。
萬城市這么多年來,高考狀元出過幾個,但是直接被外國大學破格錄取的,還真沒有。這就好像古代某個地區,年年都有本地學子,考上秀才舉人,但是某一年突然出現個小三元或者大三元,那就不一樣了,必須得好好宣傳一下。
原因大家都明白,教化兩個字,可是比教育兩個字涵蓋的方面大的多了。高考狀元年年都有,但是破格錄取外國的名牌大學,那可是數年有一次就夠吹上好幾年的了。
等張坤風風火火的跑到三岔河鄉,已經不是他和開車的老四兩個人了,而是四個人主任還沒等他走下樓又喊住了他,還又帶了個助手要跟他一起來。
找到林海虎給了‘消息費’,林海虎這廝腆著臉就帶著他們幾個人找燕飛去了:“老表,你那通知書呢,拿出來給坤哥看看啊!”
燕飛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我都沒打算去,扔了。”
態度是相當的堅決,因為徐小燕正在旁邊看似帶著小超玩,實際上一直朝這邊看呢!
林海虎有時候是對這個老表有點怵,但是此刻在兜里三張大鈔票的支持下,渾身都是勁兒:“不去也給看看唄,不就是個通知書,你還怕見不得人啊!”
“是啊飛哥,你看我都來了,這事兒也是大好事兒,就算現在你不讓我看,回頭也得有上頭的人非得讓你拿出來讓大伙兒看看。”張坤在旁陪著笑討好地說道。“到時候也麻煩不是?還是讓我看一眼,反正這消息也瞞不住是不是?”
“是啊是啊,燕老板,咱們地區還沒出現過這么大的事兒呢!”主任也發話了。“好歹我們都來了,看一眼也不是什么壞事,有我們出來說一聲,總比以后別人都亂哄哄的來麻煩你強!”
燕飛無奈的很,朝著遠處正玩紙飛機的小超喊道:“小超,來把你的飛機拿過來,給這幾位…大哥哥看看!”
主任顧不得自己都四十好幾的人還被一小孩叫大哥哥了,看著那天上晃晃悠悠的紙飛機,眼睛都直了我了個去的,這可是刀橋大學的通知書,你讓弟弟疊成了紙飛機?
請: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