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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 抬尸體 自首了

  三岔河汽車站難得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熱鬧的和趕大集似的。

  這個車站從建成之初,因為人流量的問題,還有離鎮子有幾百米距離的原因,導致空置了許久,啟用之后才算稍微有了那么點人氣。

  但是就一個小鎮,人氣真不怎么旺。平時這里大門口就兩個賣煙賣水賣零食的小攤位,幾輛等著拉客人的三輪摩托車——來往的車客車進院是為了掉頭,然后就直接停在了門口,里面根本沒人。

  下車的從不停留,門口等車的人也從來不會超過二十個——小客車,夠二十個人就能開車走了。

  今天倒是出奇的熱鬧。

  人群中間的空地上,一個不知是怕還是冷的小偷,鼻涕眼淚流得臉都看不清了,他被捆成了粽子扔在地上。在他旁邊,另一個小偷…確切說是一具小偷的尸體,正和他并排躺在一起。

  派出所的車開過來,下來的人中間一個年輕人,皺著眉頭看了看周圍的人群,再看看地上的尸體和小偷,指揮著身后跳下來的人:“先把那個小偷拉上車,問問周圍有誰知道具體情況的,先把情況搞清楚。”

  那個還活著的小偷見了派出所的人如見親人,還沒等人拉,自己就在地上和毛毛蟲似的,拼命挪動著身體往車邊湊,真是再配合不過了。

  客車司機也是個年輕人,過來點頭哈腰的伸手掏著煙:“許所長,這人雖然死在我車上,不過我可是一直沒動手,全車人都可以給我作證。這可不關我的事兒,有啥需要我配合的一定配合,能不能別耽誤我拉人?來抽個煙抽個煙…”

  旁邊跟著的挎著包的,是這司機的媳婦,也是車上的售票員,湊過來給老公證明:“俺們當家的一直在開車,打人都沒動手。這兩小偷是生面孔,死了也和我們沒關系,好不容易過年生意好兩天,誰成想出了這事兒,許所長你可得給我們做主啊!”

  做主?做個什么主?還不是怕因為這件事兒,耽誤了他們這兩口子跑車。

  三岔河鄉新來的這位所長姓許,雖然年輕的一塌糊涂,但是為人并不算高調,來了之后也沒做過什么大事兒。當然在這里也沒什么大事兒好做,街上連混混都找不到幾個,更別說什么案件了。

  許所長看了看這兩位,伸手拒絕了司機遞過來的煙:“我不抽煙。你們不用慌,等下到派出所做個筆錄就行,耽誤不了你們多長時間。報案是你報的吧?最后動人的是哪個?”

  司機本來聽說得進派出所筆錄都是苦著臉,聽到這句話臉更苦了,朝著周圍看了一眼:“剛還在這兒呢,這會兒去哪兒了?誰看見了,有看見剛才打人的那個的嗎?誰見著去哪兒了?”

  他是知道打死人的郭留財朝哪里跑了,可是他不愿意說,也不能說。

  當著周圍這么多人的面,他要是說了,別人說不定就得說他個‘不講道義’——小偷是外來的,打死人的可是本地的,你不幫自己人,幫偷東西的外人,這不是不講道義嗎?

  來往跑車的,要是傳出去個‘不講道義’的名頭,以后誰還坐他車?再說郭留財去了養牛場,誰知道燕老板準備怎么處理這事兒?萬一再得罪了燕老板,那后果…反正不怎么好!

  喊了兩聲,看沒人搭理自己,司機扭頭朝許所長哭喪著臉:“許所長,剛才我一直在幫忙看著地上的小偷,人去哪兒了我真沒注意。剛才都說好了在這里等著你們來的…”

  最關鍵的當事人嫌犯居然不見了?

  許所長面上有些不好看,用嚴厲的目光朝著周圍的人群看了一圈:“誰看到剛才最好打人的人去哪了?看到了就趕快舉報,包庇嫌犯也是犯罪。有誰知道的…你知道嗎?”

  被他問的離得近是一個挑著擔子的漢子,聞言摸了摸腦袋:“我不知道啊,我剛趕集過來碰上這事兒,好不容易才擠進來看看熱鬧…”

  周圍的人發出幾聲低笑,許所長的面子更不好看了,又對著另一個人問道:“你是這輛車上的乘客嗎?”

  那個被他點名的中年人憨笑著:“俺是,俺是,俺就是坐這個車回來的。”

  “那你待會兒也跟著去派出所錄個筆錄,最后打人的人去了哪里你看到了嗎?”

  “錄筆錄沒問題,這個人去了哪兒,俺還真沒注意…”憨笑的中年人撓著腦袋東張西望著。“是不是去院里找廁所了?我去幫你們看看去…”

  說著話也不等許所長答應,自己就朝車站院內跑了進去。

  許所長趁此機會,又安排所里的人:“找個什么車,把尸體送到醫院去,檢查一下具體死因。對了,別忘了搜一下死者身上的物品,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身份線索。”

  身后的幾個年輕人一起面露難色,最終向長青點點頭:“好的許所長,我這就去找車。”

  說著拉了黨文正出來,壓低了嗓子:“看看有沒有認識的拖拉機,給點錢讓人把這尸體拉過去?”

  黨文正也壓低了嗓子:“找你家車你愿意拉嗎?還拖拉機,架子車都沒人愿意拉!明明就是被打死的,還驗什么尸,咱們這破衛生院能驗出來個什么?這所長,嘿…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兒嗎?人家都不吭聲就你站出來,還拉上我…”

  陌生人的尸體,誰愿意拉啊?鄉里人最講究這個,多不吉利。

  三岔河鄉的鎮醫院還叫衛生院,前兩年還行。但是這兩年有點能耐的醫生,都在外面開起了自己的小門診,衛生院也沒幾個病人——小病去診所,大病就去縣醫院了,鄉里這衛生所看個B超都看不準,誰去啊?

  向長青也是無語的很,但是所長發話,他們一群人要是都不吭聲,這不是不給所長面子嗎?想了一下只得道:“要不去燕老板那里看看,瞅瞅借個破架子車就行,咱們倆動手拉?”

  黨文正撇了撇嘴:“要去你去,自從林所長調走,燕老板都不太和咱們打交道了,我可不去自討沒趣!你要借來了我肯定和你一起拉。”

  向長青無奈:“我去就我去,你去給許所長說一下我去借車了。燕飛是你說那樣人嗎?他還不是想避嫌,原來是他舅當所長,他跑來玩沒事兒,現在換了所長,他再來有事沒事的跑來,不是不合適了嗎?”

  看著向長青有些氣咻咻地朝養牛場跑去,黨文正沒法,拐回來小聲給許所長匯報:“許所長,鄉里人都迷信,拉尸體不吉利,老向怕找不到車,去那邊養牛場借車去了。”

  許所長點點頭,朝著車站的大門看了一下,皺了皺眉頭:“剛才那個去廁所找人的怎么還沒出來?”

  人群中再次有低笑聲傳來,黨文正一臉無奈:我的大所長啊,你還真…剛才那混蛋要是沒翻墻跑,你以后讓我干啥我就干啥…

  心里這么想著,臉上卻裝出來一臉的詫異:“我看看去,別是出了什么事兒!”

  說著撒腿就朝車站里面跑去——車站的廁所在院子最里面的角落里,好幾十米遠,不跑能行嘛!

  后面幾個民警看著他奔跑的背影直罵:混蛋,倒是讓你小子找到好借口了。

  許所長還在安排:“你們幾個也別站著了,找幾個事發時車上的乘客,一會兒一起回去做個筆錄。順便問一下有沒有人知道嫌犯的行蹤?”

  幾個民警聞言立刻開始去找周圍的人問詢。

  此刻向長青已經跑到了養牛場門口,剛進門就看到場里的虎頭奔開了出來,開車的老歐沖他揮了揮手,一溜煙兒地就開了出去。

  向長青也沖老歐擺了下手,也沒看清楚車上還有什么人,就看到了院子里一院子的人,燕飛正好就在人群最前面站著。

  他也不是會拐彎抹角的人,沖燕飛笑了笑,直接說明了來道:“小飛,我來找你幫個忙。那邊出事你們都知道了吧?所長讓找個車,把那個小偷的尸體拉到衛生院檢查一下死因。那個…場里有沒有不用的架子車借我用下?”

  “拉死人,多不吉利啊?”燕飛還沒說話,后面就有人嘀咕出來了。雖然聲音小,可是現在大家都站在一起,向長青臉上也是忍不住紅了一下。

  燕飛看向長青不好意思,哈哈笑了一下:“有車有車,什么車都有…不過架子車還真沒有,手扶拖拉機行吧?那誰…”

  還沒來得及點名,老成頭站了出來:“我去跑一趟吧,這事兒你就別讓他們去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句話真不是亂說的,有時候他們操的心,那也真是讓人無話可說——都知道拉死人不吉利,老成頭覺得自己一個老頭子,無牽無掛的,又是當過兵打過仗的,也不怕死人,就主動站出來攬了這個活兒。

  實際上老頭腿腳不方便,平時拉牛糞的手扶拖拉機他雖然也能開,但是場里人真沒人讓他干過幾次。

  他剛一說話,場里幾個年輕人就跳了出來:“我不忌諱這個,我去吧!”

  連黑子這個一向機靈的,都沒搶到說話的機會。

  不過這家伙看著幾個年輕人爭先恐后地去搶手扶拖拉機,眼神發直了一會兒,忽然笑道:“我也跟著去跑一趟,去看看啥情況…要是這個小偷是自己有病的,那不也挺好…”

  后半句是小聲嘟囔的,周圍有反應快的,都是眼睛一亮。龐發還笑了起來:“對對對,我也去看看!”

  像關實這種老實孩子,剛才去搶拖拉機就慢了半拍,現在聽到這話還是有些迷糊,不曉得為什么那小偷自己有病就成了好事兒。

  不過像龐發這種腦子活絡的,心里都已經明白了。

  至于說向長青木著臉,那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手扶拖拉機突突突地開過來,龐發和黑子笑瞇瞇地就跳上了車,也不嫌棄這車上的縫隙里還有些沒刷干凈的牛糞。坐穩后招呼向長青也做好,就沖開車的喊了一聲:“走走走,趕緊走吧!”

  拖拉機開出去,燕文海皺著眉頭對燕飛道:“這不是小事,你可別讓他們胡鬧,弄出事兒就不好了!”

  燕飛裝迷糊:“什么胡鬧了?”

  一扭頭拉著不明白他們父子說什么的林秀梅,鬼鬼祟祟地嘀咕:“媽,你去看看那一家子咋樣了!要是他們沒什么事兒,你找個機會給老高和玉梅姨提一下,做個媒讓他們倆請個喜酒算了,明明挺合適的,這么拖著多沒意思。”

  林秀梅一聽這種事兒頓時來了興趣:“我去說能行嗎?”

  這下一圈的人都笑了,現在方小青都改口喊老高叔了,成的幾率還真挺大的——場里的年輕差別都不多大,稱呼有時候也亂,原來方小青和老高說話也不多,有需要打招呼的時候,她就跟著年輕人們一起,稱呼老高說高哥。

  于是林秀梅就明白了,喜滋滋地準備去體驗一把當媒人的感覺。

  燕飛再拉著徐小燕:“走,咱們倆去研究研究法律條款,看能不能給那個郭留財減減刑!”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徐小燕被他一拉手,臉上有點紅。沒走兩步手上就悄悄用力想掙脫魔掌,結果某個臉皮厚的人力氣多大,根本不給她甩開的機會。

  燕文海看著兒子和兒媳手拉手進屋,一臉無奈。

  向長青坐著手扶拖拉機到了車站門口的時候,許所長的臉上已經很難看了。在旁邊耷拉著腦袋的黨文正見到車來,急忙跑了上來,一副準備幫忙抬尸體的樣子——現在抬尸體這活兒都比站所長身邊好啊!

  他跑的快了點,再加上車站院就那么大,進去之后看著里面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他也不能一直在里面不出來。出來一說里面根本沒人,許所長怎么還能不明白:剛才那個一臉憨厚的漢子,說什么去廁所找人根本就是騙自己的,現在估計都快跑回家去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再看看周圍看熱鬧的,個個看著都是一臉憨厚,可是一問話就變成了鵪鶉。更有些明明裝迷糊都裝不像,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們什么都知道,可是就是說不知道。這種情況,許所長的臉色能好看才怪?

  直到向長青坐著拖拉機過來,許所長的面上才好看了點。

  等到幾個人把那尸體抬上去,這時候許所長腰間的呼機響了,拿起來一看,他臉上的表情真是…頗有點百感交集的意思。

  那呼機上的字也不多,內容也簡單:所長,打死小偷的嫌犯來自首了。

  人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原來就算不是窮山惡水的地方,工作也一樣不好干啊!

  明顯有些工作經驗不足的許所長拿著呼機,一時間感慨萬千:自己在這里發愁找不到嫌疑人,沒想到人家自己跑派出所去自首了,這叫個什么事兒啊?

  再看看周圍那一圈看熱鬧的,許所長心里又是一陣深深的無奈:明明這些人里面,有的什么都知道,還偏偏不給自己說,難道自己這所長,當的就這么失敗嗎?

  其實說起來他也有點冤,上一任所長有燕老板這種地頭蛇協助,把能干的事情干完了。他一個新來的所長人又這么年輕,又沒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績,想讓大家認可,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辦到的事兒!

  換句話說,今天這事兒他要是不來,讓向長青那幾個所里的‘老人’過來一趟,事情都能比他辦的漂亮。

  至于說嫌犯為什么能躲過他們去自首,剛才在外圍的人有些都已經看的很清楚:燕老板的虎頭奔開過去,后座上的那位,就是打死人的嫌犯。

  既然燕老板的車都出來了,別人就更不好攙和了:誰知道燕老板是讓人開車帶著這個人去干什么呢?

  再說了,大過年的,出現這種死人的事兒,別人躲都還來不及,誰愿意湊上去沾一身腥啊!

  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對這個新所長了解不多,大家只知道新所長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向著本地人。鄉里人都是親戚串親戚的,往上推八代,說不定都能和郭莊的人扯上點親戚關系,這時候出來說句話不打緊,以后還怎么和鄉里人拉家常?

  總之鄉里就是這么個情況,也許平時這個村和那個村還有些幾十年前的恩怨情仇,可是在某些時候,又能神奇的一致對外,這也叫個沒處說理。

  燕飛讓老歐帶著郭留財去自首,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他好歹也是懂法的,知道這事兒郭留財肯定得進一趟派出所。

  以后法院如何判還是說不定的事兒,但是現在讓郭留財去跑路,毫無疑問是最臭的一個主意。

  畢竟進了派出所,他還能發動人力物力,給郭留財想想辦法。如果人一跑,那就是黃泥掉進了褲襠里,不是事(屎)也是事(屎)了。

  要不說人在家中坐,事從天上來呢!

  別說郭留財是合作養殖戶,就算不是合作養殖戶,人出了事兒跑到燕飛這里求助,他就算假裝也得做出個幫忙的樣子,否則以后在鄉里人的心里,燕老板的這塊閃亮的招牌,就有瑕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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