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鬧出糾紛,焦書記雖然趕去的匆忙,不過到了之后,發現矛盾也沒太過激化,也就沒在往人群里擠——燕飛這個大老板就在后面跟著,他要是出來處理,那就有點越俎代庖,而且他的威信在這里,未必就有燕飛高。
看到燕飛過來,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投向了他,特別是當事人小宋和林海虎兩人,看到燕飛過來,都像看到了主心骨似的,等著他來做主。
另一邊燕飛的舅舅和外公正小跑著過來——看兩人的表情也知道心里肯定是氣惱無比,本來林海虎是跟著上林村的施工隊伍,和他們在一起干活的,沒想到一個不留神,就讓這小子溜到一邊干出了錯事。
燕飛沒等到舅舅和外公跑過來,甚至連林海虎和小宋開口的機會都沒給,開口就訓斥了起來:“我都聽見了,一個犯錯一個還想包庇,犯錯的還不領包庇的人情,嚷嚷的全工地都知道,你們哥倆兒知道丟人不知道?”
訓斥了兩句,他就直接給出了處理結果:“我看你們都別在這工地上干了,去場里和超哥作伴喂牛去。對了,從今天晚上開始,清理牛糞的活兒你們倆承包了,什么時候干完什么時候睡覺。這活兒你們一直干到到你們倆和好為止,趕緊走吧,別在這礙眼了!”
林海虎張張嘴巴想說話,燕飛眼一瞪:“你要是不想聽我的話,那以后有事就別找我了。你愛干嘛干嘛去,你是我哥,我管不著你…”
這家伙去年就在養牛場待過,說起來那一個月,算是這兄弟兩人相處時間最久,了解最深的一段時間。林海虎是知道燕飛在場里什么樣的,他愿意聽從別人意見的時候那就聽,不愿意聽就是說一不二,誰也不能反對了他。
現在看到燕飛有發火的跡象,他腦袋一低,什么話都不說,低著頭就走。
至于小宋,平時根本不在燕飛面前反駁什么,早就做好乖乖去喂牛的架勢了。
兩人還沒走遠,燕飛就對著周圍那些正朝這邊張望的干活的人說道:“都看見了,違反規定的,不管是誰,這工地都不留人。他們倆一個是我場里的,一個是我表哥,才能有去鏟牛糞的活干。你們自己可想好了,要是你們犯了規定,可就沒有這樣的好事。都別看了,干活干活!”
大家立刻不再觀望,埋頭苦干起來——人家那是有親戚的關系,咱可沒關系,真犯錯了被趕走,估計也只能回家看著別人掙錢了!丟人還丟錢的事兒,誰會樂意干?
這時候燕飛的舅舅林秀清和外公才跑過來,他舅舅那人本來就不會說話,因為兒子犯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倒是他外公到了跟前,對著燕飛道:“就該這么收拾他們,這事兒你處理的好,我們繼續干活去了!”
燕飛還安慰他們:“你們放心,他們兩人說不定一會兒就和好了,沒什么事兒。不影響我們哥倆的感情,你們忙去吧!”
兩人正要轉身走,燕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忽然開口對大家說道:“大家都加把勁兒好好干,今天咱們工地來了稀客,咱們縣委書記焦書記趁著周末時間,來這里看望大家,來給大家鼓勁兒的。來大家歡迎焦書記給咱們說兩句!”
幸虧黑子他們因為這個小糾紛的事兒也正往這邊來,此刻都離的不遠,否則燕老板這次就鬧了笑話了。
干活的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也沒見過什么大人物。上次奠基儀式配合的好,是因為有養牛場的人特意交代,而且不少都是鎮上的來看熱鬧的,反應都跟得上。
可現在這些干活的人聽燕飛說有了大官——在大家伙兒看來,縣委書記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官了。都是沒反應過來應該鼓掌,直到黑子他們帶頭鼓掌,大家伙兒才手忙腳亂地放下手上的工具,跟著鼓掌起來。
焦書記也沒想到燕飛忽然這么說,不過他對這種情況肯定不會怯場。他可沒有燕飛的嗓門,走上前來站在一堆土堆上,先對著大家示意停下掌聲,這才大聲說道:“大家現在建的,可是咱們省里數一數二的養牛基地。將來這養牛基地建好,咱們大家都是功臣。”
“大家可別以為咱們就是掙個工錢,其他的和咱們沒關系。你們想想,將來這養牛基地規模越來越大,那咱們鄉里給燕老板養牛的人,是不是得更多才行啊?”
“大家都看到了,那邊還有牛肉干加工廠,也比原來的規模要大。以后別的不說,咱們三岔河鄉的人養牛,再不怕沒地方賣了是吧?而且燕老板為人大家都知道,他一不會壓大家的價,二不會趁大家家里有急事急用錢的時候趁火打劫,咱們家里的牛,以后那都是能隨時變成錢的。你們說,這是不是大好事兒?”
這次焦書記話音一落,周圍就響起了不太整齊的回答:“是…”
接著還有些人忍不住小聲議論了幾句,氣氛就熱烈了起來。
因為焦書記說的都是大實話,養牛場在這方面,還是挺講究的。都是鄉里鄉親的,燕飛自然干不出讓人背后戳脊梁骨的事兒——實際上大多數時候,操作這些具體事宜的都是黑子他們。他們都知道不能丟了飛哥的臉面,事情都做的大氣的很。
還是眼界問題,現在黑子他們眼界也放寬了,和鄉里人之間,一些小問題能不計較的就不計較,落個好名聲肯定比那些爭那些蠅頭小利要好得多。
停了一下,等大家議論聲漸小,焦書記才笑呵呵的又大聲喊道:“所以大家現在就要好好干,先把這里建好了,以后再來這里和燕老板打交道,掙燕老板的錢,說起來咱們當初也是親眼見證了這里由一片荒地,成了咱們省首屈一指的養牛基地。到時候他燕老板,能好意思給咱斤斤計較嗎?”
這次說完話大家的反應,氣氛可比上次還要強烈得多,人們都是笑著鼓掌叫好,雖然場面依然是顯得亂了些,但是明顯的,大家的情緒都被調動了起來。
“好了,我就不多說了,耽誤大家干活掙錢。”焦書記看大家都熱情起來,卻不多說了。“總之一句話,好日子在等著咱們大家。遲早有一天,咱們也都能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耕地不用牛,出門騎的車得加油,最好人手一個大哥大!大家加油干,我相信,這些遲早都不是夢!”
熱烈的掌聲響起,大家都覺得,焦書記這話說的真實在。
家里住的房子變成樓,耕地用上拖拉機,出門能騎上摩托車…至于說大哥大,那就是玩笑,咱們農村人用那玩意兒干嘛?
其實現在農村條件好的都已經過上這種生活了,有了這些例子,大家才覺得這目標自己也有希望實現。如果焦書記要拿燕老板當例子,大家估計就沒什么勁兒鼓掌了——開玩笑,三岔河鄉就這么一個燕老板,別說他的汽車了,就是他的摩托車,在農村都夠蓋個小樓了。
一般人家就算有錢,也不會這么折騰不是——那摩托車多費油啊!
掌聲剛停,焦書記笑瞇瞇地走下土堆,跺了跺腳上的泥土,忽然又聽到有人喊了起來:“別搶別搶,那可是我的…”
這又是怎么了?
大家往那邊一看,只見一個漢子正把一雙手套,使勁往懷里揣。一邊揣還一邊嚷嚷:“你們有那個福氣嗎?這可是縣委書記戴過的手套,回頭我要留著讓我兒子多戴戴,說不定以后也當大官呢…”
知情的聽到這話有的哭笑不得,還有些哄堂大笑。不知情的趕緊問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打聽才知道,焦書記一大早就來了,剛才還跟著大家一起干活呢!
有人還說了,看焦書記干活的架勢,以前準沒少干這些活兒,和咱們都是一路人。
剛才焦書記上來講話的時候,這個給焦書記遞手套的漢子是一臉迷糊的——剛還和咱一起說說笑笑的人,咋個一轉眼就變成縣委書記了呢?
結果等焦書記講完話,就有人湊過來要找他換手套,他差點就直接把手套遞過去了,幸虧反應快才保存了這雙縣委書記戴過的手套——正如他說的,說不定回去給家里孩子戴一戴,也沾點官氣,以后就算不能當官也總能沾點好運氣吧?
看著這鬧劇,焦書記倒是有些哭笑不得,苦笑著就和燕飛一起繼續在這里轉悠著。
現在大家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們三人所到之處,大家的干勁兒就格外足。還有膽子大的,覺得這縣委書記和咱們挺近乎的,還會給他們打個招呼…
看著這些,燕飛的心情就不錯起來:大家只要保持這個勁頭,這工程肯定能早點完工啊!
可是剛心情好沒多久,就看到了林海虎那小子拉著小宋,腆著臉湊了過來。
“不是讓你們倆回去干活嗎?還回來干嘛?”燕飛對這兩個剛犯錯的家伙,可是沒什么好臉色。
“你剛不是說了,我們倆要是和好的話,那就不用鏟牛糞了嗎?”林海虎這小子的臉皮是要比牛皮還厚點的,估計至少比得上恐龍皮了。“我們倆現在已經和好了,這牛糞的活兒就不用干了吧?”
“這么快?”別說燕飛愕然,就是焦書記和小趙也是臉上發懵。
“那是,我們哥倆那什么關系,剛才就是隨便說兩句,哪能有隔夜的仇啊?”林海虎大言不慚的說道。“小宋哥,你說是不是?”
小宋這才當沒幾天監工就犯錯,本來到了燕飛面前,話是都有點不敢說的。現在被林海虎慫恿著,也只能硬著頭皮點點頭:“飛哥,真和好了!”
“那行,去喂牛吧!”燕飛也不知道這兩人怎么回事兒,懶得多想,揮揮手讓他們回去。“真和好了就行,這幾天要是再鬧矛盾的話…你們自己想好了,反正牛每天都得拉屎不是?”
“當然真和好了!”林海虎仰首挺胸扭頭就走。“多大點事兒,咱是那么沒度量的人嗎?”
小宋朝燕飛三人點頭哈腰地笑著:“飛哥,那你們忙,我回去干活了…”
“去吧去吧!”燕飛擺手讓他趕緊走。
看著小宋撒腿追上林海虎,走沒多遠就小聲責怪那廝:“我說讓你等明天來,你非得現在來,幸好飛哥沒生氣,要不我看你怎么辦?”
林海虎還理直氣壯得很:“咱們這不是都和好了嗎?他自己說的話還能不算,你怕他干什么…”
那語氣真是牛氣的很。
其實是這兩人剛才被趕出工地,到了橋上林海虎就開始埋怨:“你說我就喝點水,你至于嚷嚷嗎?這下好了吧?都得去鏟牛糞,誰也別想好過!”
小宋對燕飛不敢辯駁,對他可不用客氣,壓根不接他的抱怨:“你還好意思說,我本來干的好好的,你還不是我們這段的人,非得跑到我這邊喝水。再說我就是說你兩句,你要不起高嗓子,別人能知道嗎?”
林海虎剛才和小宋吵起來那是氣頭上,也有點覺得當時周圍還有干活的人,拉不下臉面。不過此刻被燕飛訓斥一通,又被趕出來,臉面已經掉到那挖的河道下邊被人踩了又踩,倒是不再考慮臉面的事兒了。
現在一想,小宋說的還真是事實。
本來人家干的好好的,他覺得自己是燕老板的表哥去違反規矩,還不在自己干活的那地方喝水,跑到人家的那地方。當時兩人小聲爭執也是自己先起高調的,結果一嗓子下去,引來別人注意不說,連燕飛也招惹來…
仔細想一想,還真都是自己的錯,至于小宋,只能說是禍從天上來,受了無妄之災。
不過這廝還嘴硬,對著小宋繼續嚷嚷:“那你怎么不直接說開除我,還要小聲說我?你這是包庇犯,我要是殺人放火了,你這也得跟著坐牢,活該…”
這話說出口,以他自己的臉皮都有點受不了,說到后來,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宋看著這廝沒臉沒皮的,也是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苦笑。
沒想到這家伙臉皮的厚度,根本不是小宋能想象出來的厚。兩人這幾句話的功夫,也就剛走到養牛場大門口。
到了門口,林海虎有點不想進去:“咱們要是進去,可就得鏟牛糞了啊?”
“飛哥不是說了嗎?等你什么時候還和我和好,什么時候就不讓咱們鏟牛糞?”小宋沒好氣的說了一句,就朝場里邊走去。
“哎…”剛走沒兩步的小宋被林海虎拉住了。“小宋哥,你別著急嘛!你看咱們倆現在不就和好了嗎?都是爺們兒,你不會這么沒度量,現在還生我的氣吧?走咱們一起回去,給小飛說咱和好了,鏟牛糞的活兒不是就不用干了嗎?”
小宋哭笑不得的看著這廝,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兒:這貨不是臉皮厚,他是已經不要臉了!
還好,結果還不錯,燕飛對這種不要臉的人也是沒法:就像這不要臉說的那樣,剛才自己說過了,兩人和好就不用鏟牛糞,現在人家說和好了,他還能讓這兩人再打一架嗎?
所謂山上怕老虎,地上怕不要臉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