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天有點陰,只有不多的幾顆星星在天上閃爍。
養牛場的河邊,周圍都是一片黑暗,只有一個大大的燈泡照亮了一大片空地。
幾個人影在周圍忙碌著,一頭牛被牽過來看到這里的場景,躁動不安地叫上兩聲,就被放倒在地,然后大大的眼睛慢慢就失去了神采,等待著自己的命運終結。
地上堆著的紅的牛肉,還有燈光下慘白的肉膜,旁邊還有一大堆的花花綠綠的牛雜,幾大盆紅的發紫的牛血,地上有漏掉的已經變成烏紫色的血跡,旁邊的樹之間扯的繩子上,掛著幾張剛剝下來的牛皮,在隨著河風輕輕晃動著。
最滲人的是那幾顆被剝去了皮,白色帶著血跡的牛頭,還被人惡作劇似的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大大的牛眼珠無論你從哪個方向看去,都像是在死不瞑目的牛在盯著你一樣。在燈光下這一幕,還有人影樹影晃動的不停,讓一般人看見絕對雞皮疙瘩都得起來。
“老高,你說你一下殺這么多牛,它們會不會變成鬼來找你呀!”旁邊還有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故意沒話找話說著挑事兒。“牛頭馬面里的牛頭就是牛死了變的吧?你這滿身血腥的人,估計它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吧?”
老高看了一下說話的黑子,嘿嘿冷笑一聲:“馬上你結婚了,我就不說你了!”
其實燕飛和老高是輪流來的,殺完直接剝皮,論起玩刀子剝皮,場里面也就燕飛和老高,還有啞巴現在也還可以。其他幾個人都不行,看見這玩意兒都不知道下手。
燕飛看黑子還想說話,就勸了他一句:“天一亮你就得結婚了,要不就去睡一會兒去?白天還得折騰一天,你還能有精神嗎?”
黑子正穿著膠鞋帶著長長的膠手套,在牛雜里尋摸著:“不去,說不定我今天手氣旺,能摸出來牛黃呢!”
龐發在旁邊笑道:“小飛你別勸他了,他是知道明天洞房見不到紅了,想在今晚上多見見血!”
這笑話有點葷,一時間黑子大聲的笑罵著,其他人的怪笑連天聲,弄的這地方鬼哭狼嚎的。若是給外人看到這場景,再看到這幾個人那放浪形骸的樣子,膽子小點的估計當場就得尿褲子——這場景要是在中間放半截的油桶,點上大火,絕對就是瘋狂碎尸派對…
殺一頭牛的感覺和殺十頭牛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也就燕飛淡定的很,反正一只大恐龍就比這些牛多了。除了他連老高這樣的人,現在都是有些頭皮發麻。
但是年輕人是寧死不會說出一個怕字的,所以一群人就是隨便開著一些肆無忌憚的玩笑,讓氣氛熱烈一點,借此沖散一點心里的不適感。
其實啞巴這家伙也在的,但是這群混蛋玩意兒欺負人家聽不見,想說就說,一點顧忌都沒有。本來啞巴應該回家的,但是他是個實心眼,知道今晚上忙,執意留下來不走,別人也沒辦法。當然他妹妹昨天就回去了,明天就是當新娘的人,還在這里肯定不合適。
這時候就體現出來燕大老板的‘良心’或者是‘黑心’了,一群壯小伙兒天天吃好的還喝藥酒,一個人能當好幾個人用,不但白天干活有精神,晚上偶爾熬個夜也不當啥。
折騰了一夜,總算是忙完了。
接下來就是先把普通牛肉過一下稱裝上大卡車,這就是龐發夜里就來等著的原因,他要一大早把牛肉送過去。這個時間還早,牛肉館里殺牛的都還沒動手。雖說提前聯系好的,不過如果送過去晚的話,人家肯定就不等了,誰也不能為了等點便宜牛肉,就耽誤自家的生意。
龐發那輛小三輪車壓根沒開過來,那玩意兒根本拉不了多少牛肉。總共得有兩噸多的牛肉,那車載重量是沒問題,但是車斗地方太小,那么多牛肉還有其他牛雜牛骨架之類的,根本放不下。所以只能讓老歐辛苦一趟,開大車帶他去送牛肉。
縣城里邊省事兒,就聯系了五哥那一家牛肉館,其他的飯店用牛肉的量都不大,而且不少飯店都是從他店里買牛肉回去做的,聯系他一個就夠了。
市里邊聯系了不少,但是都說的不是太死,這是第一次打交道,人家也不會把自己的生意全部放在不熟的人身上,肯定都有預備手段。
燕飛打過包票的,能賣多少是多少,賣不完就拉回來。大不了做成牛肉干,反正高檔牛肉賣出去就是賺錢,這些就算虧點也無所謂——其實大家心里都明白,只要市里邊能打開銷路,也真虧不了。這里是萬城市,牛肉館子到處都是,有的家傳牛肉館子都是幾十年的老店,老師傅一眼就能看出來牛肉好壞,有好東西不怕賣不出去。
其實剩下的除了分成好幾堆的高檔牛肉,還有一部分普通牛肉。高檔牛肉是等著省城和香江來拉牛肉的車一到,裝上車就萬事大吉了。那些普通牛肉,省城的餐廳也會要一部分,剩下的就是燕飛自己留的了。
省城餐廳本來一直經營的就是普通牛肉,如果一下子把價格提上去那就會流失不少客戶的,短期內營業額下降的太厲害,估計他們是不樂意看到的。以前他們用的普通牛肉都是在省城周邊的市場上采購的,現在既然開始大量拉牛肉,干脆把這些牛肉也拉走一部分,這叫一客不煩二主,都省事兒。
這些普通牛肉的供應連協議也沒有,如果高檔牛肉越做越好的話,普通牛肉的用量就會越來越少,最終完全轉型成高檔餐廳。誰都知道做的越上檔次,做別人沒有的生意,利潤會更高。
那一部分普通牛肉省城拉不完的,剩下的就是燕飛自己留的,上午準備給黑子辦宴席用,至于說場里自己吃的和準備給親戚朋友送的,等上午龐發回來就有了。
殺牛的這地方就算早上出太陽也不怕,樹蔭多的很,河風不斷,牛肉放在這里也放不了多大一會兒,根本不怕質量變差。
看看還有點時間,燕飛就讓人趕緊去睡一會兒,至于啞巴,他得趕緊回家,等著黑子家的人去接新娘,然后他還得跟著過來送親。
燕飛則是趁機回到大棚那邊,把新鮮的雙孢菇采摘了幾大筐子過來。
有空間幫忙干活就是快,等他忙完把雙孢菇都帶過來,黑子那幫人都是剛躺床上迷瞪那么一下。
沒多大一會兒,陸陸續續的,黑子的家人親戚朋友就到來了。他父母一直有點不爽快,本來鄉里規矩,結婚都是家里孩子從大到小的,他們家老大小黑還沒結婚,黑子這家伙就捷足先登了。但是事已至此,規矩什么的都只能扔一邊,先開開心心把喜事辦好再說。
有幾個人拿著漿糊和寫好的囍字就出發了,這個寫著囍字的紅紙只比巴掌大點。他們要從養牛場開始,沿著等會兒迎親隊伍出發歸來的一路,到處貼囍字,不管是墻上還是樹上,反正準備多少貼多少,貼的越多越好。
還要有個坐大門口的,來的親戚都給條紅繩子,綁在衣服中間的扣子上,表示喜慶。其實規矩多的很,要辦的事兒也多的很。
比如排座位這種事兒就特別麻煩,送新娘的那些人要按照輩分安排座位,找好身份相當的當陪客等等。這些都是提前商量好的,擺多少桌宴席請多少人,還有預留多少桌都是早就定好的,到今天反而就是熱鬧熱鬧就行。
等到一溜的小車開過來,小黑就帶著人馬出動,準備去接新娘了。這些小車都是托人花錢找來的,還有輛小貨車,是準備拉女方嫁妝的——嫁妝之中最多的就是被子,被子越多就越好,早些年結婚的準備的被子是一輩子都用不完的。
至于說需要陪嫁的家具等其他嫁妝,啞巴這家伙只掙錢不花錢,存的錢全給家里送去了。還有黑子家的彩禮錢,就算原來啞巴家的家底差了點,有這么多錢也足夠用了。
鄉里面家具也便宜,最多就是彩電洗衣機花點錢,摩托車自行車黑子都不要,場里的就夠騎了。啞巴家的父母現在也沒什么負擔了,啞巴跟著燕飛在養牛場干活,以后女兒女婿都能掙錢,日子肯定越來越好。
等有錢了給啞巴也找個媳婦兒,找不好的還能找不來差的——現在那兩口子覺得兒子能掙錢,說不定還想找個自身條件好點的,當然家境估計就是差點了。
其實啞巴父母這么想也不算錯,以前這件事兒他們是不敢奢望的。現在就憑啞巴那只掙錢不花錢的勁兒,黑子這女婿只要越混越出息,帶著啞巴家也水漲船高,將來給啞巴找個媳婦兒真不難。。
接親的隊伍到女方家里還要吃個餃子什么的,那邊還要有一些儀式,比如新娘出門要哭一哭表示和父母分別難舍難離,出了門之后就不能哭了,要高高興興去新家。新娘上車,車底下要被娘家人潑上一盆水,表示這出嫁的閨女就是潑出去的水,以后這就是人家的人了。
還有新娘路上不能回頭等等,表示出嫁了就不要再回頭,以后要幸幸福福過一輩子等等。細節很多,反正是得折騰了一會兒。
燕飛就閑了,他本來想湊熱鬧去接新娘的,有老輩人說他現在算是兩人的東家,在這里等著就行。他想幫別的忙也幫不上,來做飯的大廚帶的有小幫工,其他的規矩他懂得也不多,看著也無聊。干脆跑路邊,坐在那賣酒的大石頭上,一邊等著省城和香江的拉牛肉車來,一邊有事兒沒事兒的扔一小串鞭炮到路上。
沒多大一會兒,迎親的車隊還沒回來,省城拉牛肉的車先到了。這次來的車不是那種普通小貨車,是個小箱式貨車,司機是還是原來的,多跟來了一個燕飛以前在餐廳見過的服務經理——估計是貨多了,不太放心,跟個人過來看一下。
燕飛帶著人過去稱量牛肉,那個服務經理倒是個識貨的,一眼就看到了那些筐子里胖嘟嘟的雙孢菇,驚奇道:“你這里有雙孢菇?是你自己種的?”
燕飛點點頭:“是呀!現在量還不大,也就沒和你們老板說,怎么?你們也要嗎?”
經理回答的利索得很:“要啊!跑一趟過路費都得不少,能多拉點就多拉點,你這價格肯定比省城的便宜點吧?”
燕飛問了一下省城的價格就說道:“那以后我給你就按比省城的批發價再便宜點,不過這次沒你們的,都是給香江那邊準備的,下次吧!你不得回去先給你們老板匯報一下?”
那個經理郁悶:“我就是負責買菜的,和我自己匯報就行了!”
其實燕飛的雙孢菇給香江郭六小姐的價格也不貴,香江市場上的價格肯定比省城高,但是燕飛覺得雙孢菇這東西人家也不是買不來,大老遠來拉自己的貨,再按太高的價格就不合適了,所以直接給了個比較低的價格。
當然,這東西就算再低,要放到三岔河鎮的集市上,擺街上賣肯定也沒幾個人去買的。
拉貨的經理郁悶也沒法,現在雙孢菇產量確實還不高,燕飛也就采摘了這么點,給人家先說好的,說什么都不可能讓他拉走。
燕飛把準備的檢疫合格證之類的手續給他,兩個人記個賬簽個字,各留一份底單,回頭預付的錢用完了對一下賬就行,倒是省了以前每天司機要帶錢的煩惱。
那些合格證之類的都是臨時辦的,以前一頭一頭的他也懶得辦,反正也沒人管,現在還要供應香江那邊的客戶,那邊是必須有的,而且還嚴格的很。幸好馬上要回歸,不少手續都寬松了許多,否則那就算是出口了。
燕飛還假惺惺地客氣兩句,辦喜事兒留下來吃個飯吧!那經理催著司機就走,開玩笑,現在拉著牛肉回去,晚上就可以用上,再吃個飯回去老板不得收拾死他。
送走一車,燕飛心里就安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