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醒到府衙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胡廣正在查看著訊問記錄,楊士奇也在,兩人一個看記錄,一個不時的提幾個人犯出來問話,倒也配合默契。
“興和伯到…”
胡廣的手一抖,楊士奇笑著抬頭,就看到方醒打著哈欠進來。
“胡大人,楊大人,二位不歇息就開始了啊!方某佩服。”
方醒拱拱手,就坐在了胡廣的邊上,順手拿起訊問記錄翻看著。
胡廣的毛筆停滯了一瞬,本來想寫一個‘無據釋放’,最后還是改成了‘鎖拿回京’。
方醒把記錄丟在桌子上,瞟了一眼胡廣手中的冊子,淡淡的道:“胡大人,那些買了女子的商賈呢?方某怎地沒看到?”
胡廣稍微抬頭,不悅的道:“興和伯,那些商賈買女子時手續齊備,并不知情,再說他們均已把那些女子退還,何來的罪過?”
楊士奇也道:“興和伯,余捷父女拐人口三人以上,按照大明律,當仗一百,徒三年。”
方醒搖搖頭,“可他們的手上有人命!”
“可有實據?”胡廣把筆放下問道。
胡廣兩人來得匆忙,隨行官吏還在整理證據中。
楊士奇笑道:“這些不過是初定,等回京后,三法司肯定會再次審訊,興和伯不必擔心放跑了人犯。”
方醒笑了笑,胡廣的心中一緊,然后就聽他說道:“證據嘛自然是有的,不過方某想問問,為何不見那位崔知府。”
胡廣嘆道:“崔知府自覺失職,已閉門思過,等候陛下的旨意。哎!崔知府政績斐然,何必如此呢?畢竟那些人犯是在城外,誰能偵知!”
楊士奇也是胡須惋惜道:“上次是誰?好像是吏部吧,還薦舉過他,可惜了!”
方醒呵呵的笑了笑,胡廣見到這種笑容,就皺眉道:“興和伯可有異議?”
方醒收起笑容,冷冷的道:“當然有,不然方某今日豈不是見不到這出好戲嗎?”
“人說官官相護,方某以前還不信,畢竟都是讀圣賢書出來的,禮義廉恥總是要要的吧?可今兒你胡大人居然不傳崔曉晨,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吶!”
“崔知府何罪?”胡廣面對方醒的攻擊也不甘示弱的質問道。
方醒搖搖頭道:“官商勾結,收受賄賂,其中還有一名幼時被拐到余家的女子,胡大人,這就是你說的政績斐然?還有,那些女子是如何辦下的奴籍?”
被拐人口就相當于是黑戶,可方醒看這些女子的卷宗,都是奴籍。
有了奴籍,那么買方和賣方都是合法的行為!
胡廣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熱,楊士奇有些訕訕的重新拿起卷宗,想找到些蛛絲馬跡。
“老七,帶人進來!”
方醒朝著外面喊了一聲后,回頭譏誚的道:“我看不是胡大人疏忽,而是習慣的覺著文官就是好的,方某說的可對?”
不等胡廣老臉漲紅的反擊,辛老七已經帶人進來了。
兩男一女,其中兩個男子是被押解進來。
那女子一到堂下,就跪地哭道:“求大老爺做主,小女自小被余家拐來,后來被那馬勝才買去送給了崔曉晨,小女…嗚嗚嗚…”
胡廣和楊士奇尷尬的聽著,他們知道方醒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作偽,那么…
“那崔曉晨道貌岸然,小女被他和大婦百般折磨,若不是心中念著有朝一日尋到家人,小女早就不想活了…”
“住手!”
方醒看到女子準備解衣驗傷,就喝住。
“你的冤情方某必然會呈于御前,沒有誰敢庇護那個偽君子!”
說著方醒看著胡廣,淡淡的道:“胡大人,可是還覺得那崔曉晨政績斐然,堪為百官楷模嗎?”
這話打臉,胡廣的臉上浮起了一抹紅色,沉聲道:“此事本官自會錄下,至于崔曉晨,來人,去拿了來!”
方醒起身道:“外面還有兩車財物,兩位大人,如何處置方某不管,不過那些買了這些可憐女子的官商若是不受重懲…那你們就別怪方某掀桌子了!”
其實道理很簡單,這些被拐的女子肯定和買家談過自己的遭遇,可從未有買家出,按理就是共犯。
只不過女人的地位低,所以這些買家受到的懲罰微乎其微而已,頂多以罰錢為終結。
相比于唐朝凡是拐賣人口為奴婢的判處絞刑而言,大明的律法還是輕了些。
方醒起身道:“證據方某已經帶來了,二位大人,方某希望不枉不縱,言盡于此,咱們京城再會!”
他就這樣走了?
看著方醒毫不猶豫的離去,胡廣覺得這不是他的性格。
方某人的性格是什么?
痛恨什么就會去打倒什么!
吃了虧就要報仇!
而方醒被逼著去海邊溜了幾個月,可回來卻沒有行動,這讓知道他性格的人都為之一驚。
難道這貨改邪歸正了?
“胡大人,楊大人,咱家來了。”
可方醒剛走,卻來了個王賀。
王賀板著臉道:“那些證據咱家都帶來了,不知道二位大人看過會怎樣,可咱家看了恨不能把余家和那些商賈給活剮了!”
一大摞的卷宗被搬進來,王賀指著卷宗道:“此輩買去女子后,或有寵愛,可都是貓狗般的境遇,打死九人,餓死五人,轉賣為娼妓者十七人…”
胡廣的面色凝重,此時他最擔心的就是方醒會把自己的態度告訴朱棣。
王賀坐下后,不屑的道:“那崔曉晨早就收了那些商賈的好處,對此視若未見,可鄙!可恥!可殺!”
這邊的王賀難得找到機會教訓大臣很是得意,而方醒已經準備出城了。
黃鐘有些疑慮的道:“伯爺,為何不把那事告知楊大人?這是難得和他交好的機會啊!”
在黃鐘看來,和楊士奇交好就是一個突破口,可以讓方醒在文官中得到一位隱形的盟友。
方醒看著在集結的軍士們說道:“伯律,你小看了身居高位者的執拗,若是此事交給楊士奇,那么他不但不會感激我,可能還會暗中記恨!”
看到黃鐘不解,方醒就笑道:“楊士奇這人護犢子,容不得別人說他家人的壞話,且陛下當不會以此怪罪于他,最多只是斥責一番罷了,那我豈不是一無所獲?”
黃鐘垂眸,心中在猜測著方醒保存楊士奇家人犯事證據的深意,可想來想去,他只想到了一種可能。
難道伯爺是要…
方醒曬著正午暖洋洋的太陽,看到隊伍集合完畢,就打馬而去。
“我們回家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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