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世界。
天空終究被生著巨大翅膀的怪物覆蓋,陽光幾乎被吞噬殆盡,只能從翅膀的縫隙中偷偷鉆入,為世界灑下光明,然而光明照亮的大地上,卻亦是怪物密布的黑夜。
咆哮,嘶吼,尖嘯,嚎叫,充斥殺意的聲音此起彼伏,沒有給這個世界留下哪怕一寸的凈土。
但在這個充斥絕望的世界里,卻有一個少年正在向希望奔跑,他雙手抱著一名昏睡的少女,仿佛捧著一碰即碎的水晶那般小心翼翼。
前方迎面襲來的是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更有不計其數的怪物在少年身后窮追不舍,一旦停下便會立刻被怪物淹沒,他只能前進,穿過漫山遍野的怪物,從絕望這一片土地,到達絕望的下一片土地。
石小白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奔跑多久,還要再奔跑多久。
但他知道,他必須奔跑,奔跑,不停地向前奔跑!
即使雙腳已經不聽指揮!
即使肺部仿佛正在燃燒!
即使呼吸到的空氣稀薄得似乎根本不存在!
即使每一秒都如同置身地獄!
即使這樣的奔跑根本沒有終點!
即使如此,也要拼盡全力邁開僵硬的雙腿向前奔跑,永不停歇地向前奔跑,不是為了前往世界的盡頭,只是懷里的少女還在安靜地睡著,他怎么能讓那短暫的美夢變成永恒的長眠?
“呼哧,呼哧”
沉重的呼吸聲灼燒著肺部,由于需要疼痛來維持清醒,所以石小白完全沒有使用“不泄龜息”,身體仿佛快要被燃燒了一般。
若是能夠燃燒生命來獲得力量,石小白一定不會有任何猶豫,但可惜他并沒有掌握這樣的秘法,因此他唯一能夠燃燒的,只有不愿倒下的意志。
一次又一次地在即將昏迷前,用疼痛逼自己睜開眼睛。
若他只是一個人,也許早已倒下,但他懷里抱著的,雙手捧著的,是少女托付的真心,是少女的那一句響徹天空的“我喜歡你”。
“撲通!”
石小白終于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次摔倒。
但他立刻側身用自己的肩膀承受了摔倒的傷害。
緊接著咬緊牙關爬了起來。
每一次摔倒,他就必須用更多力量去拉開被身后的怪物逼近的距離。
但這不是他最后一次摔倒,因為他已經越來越頻繁地迎來了自己的極限。
當第六次摔倒在地時。
終于徹底地耗盡了他的力量。
施以更多的疼痛都沒有作用,因為連最懶散的細胞都已經貢獻完了它的力量。
石小白不知道自己抱著李晨曦奔跑了多久,他疲憊地甚至忘卻了時間,但他知道自己已經盡力了,拼盡了全力。
只可惜,她仍舊沒有醒來。
他沒辦法告訴她。
他也喜歡她。
魔域,魔王寢宮。
搖曳的燭火勉強照亮了昏暗的房間,偌大的寢宮里,只有一名身穿浴衣的絕美女子。
女子慵懶地坐在椅子上,輕輕地搖晃如美玉般白皙的小腿,目光落在桌上的水晶棋盤,似乎正在觀察復雜的棋局,卻又好像透過水晶制成的棋盤看向了另一個世界。
過了許久,絕美女子才從棋盤上拾起一枚名為“皇后”的黑色棋子,當“皇后”重新從她手中落下時,一枚名為“騎士”的白棋被放逐到了棋盤之外。
她此時所下的棋被某個少年稱之為“國際象棋”,棋盤一方仿佛便是一個國家,棋局對壘頗有國之戰爭的意味,雖然在她看來并不如“飛行棋”那般復雜,但也格外有趣。
只不過,唯一能夠陪她下棋的少年現在在某個遙遠的地方,寂寞無聊的她只好自己和自己下棋。
就在這時,寂靜的房間里突然響起了一道空靈悅耳的聲音。
“到此為止吧。”
聲音響起的剎那,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如同炮彈般四散飛出,或砸在墻壁上,或砸碎花瓶,或落在地面,更有幾顆更是砸向了那絕美的女子。
只不過棋子還未飛到女子面前,便不知被什么力量磨成了齏粉。
再也沒有一顆棋子的水晶棋盤表面,開始緩緩浮現出了一張逐漸清晰的容顏。
那是一張美到讓人窒息的絕美容顏,紫色的發絲自然垂落,不知為何左眼處綁著白色眼罩,只露出比水晶還要明亮的湛藍色右眼,那眼睛平靜無波,卻又仿佛裝著天地山河,盛著星辰大海,為絕美的容顏增添了一絲神圣的色彩,分明是少女的模樣,卻透著女神的威嚴。
紫發少女靜靜地從水晶棋盤里看向了棋盤外的絕美女子。
女子對此異狀并不感到驚訝,似乎早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她瞇著眼睛笑道:“終于忍不住了嗎?奴家還以為您會更早出來,沒想到竟然能夠忍到現在。”
紫發少女說道:“我也沒想到你會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你明知道我揮手之間就能讓你和整個試煉之地毀于一旦,卻還敢屢次觸碰我的逆鱗?”
絕美女子輕笑道:“您便當奴家活得不耐煩了吧。反正奴家不畏懼死亡,不害怕毀滅,沒什么可忌憚了。”
紫發少女沉默了片刻,說道:“說吧,你的目的是什么?報復我?”
“報復?”
絕美女子掩嘴笑道:“咯咯…您真是說笑了,您不過是和奴家談判的時候態度強硬了一些,對奴家做了一些不友好的威脅而已,奴家怎么會記恨您,甚至報復您了?”
紫發少女眼里閃過一絲無奈,苦笑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失算了,我真沒想到作為‘試煉程序’的你不但誕生了人格,居然還是這種小肚雞腸的人格。霸占魔后的身體,將小白設定成魔王,各種手段勾引他,就是因為我和你談判的時候說了幾句重話?”
“魔后”嫵媚一笑,說道:“您說笑了,奴家這么做,只是深愛著夫君,想和夫君親近一些,做愛做的事罷了。”
紫發少女冷笑道:“你該不會以為這樣做,能讓我生氣吧?”
“魔后”咯咯笑道:“當然,奴家只不過是和您的男朋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廢寢忘食地‘交流’了十天十夜,手把手讓他教奴家這樣那樣的事,花璃大人海納百川,怎么可能會為這么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氣呢?”
花璃暗恨不已,對于這假魔后不要臉的曲解,雖然知道是假,但還是感覺有些氣憤。
她故作平靜道:“我有什么可生氣的?你不惜自取其辱也要證明我的男朋友有多么正人君子,我感謝你還來不及。但可惜你的魅力有限,即使脫光了衣服也沒辦法讓我家小白產生半點興趣。”
“魔后”挑了挑眉,她特意篩選的這身皮囊,肌膚如雪,容顏絕美,傾國傾城,身姿卓越,胸脯飽滿,臀圓腰細,堪稱人間尤物,但沐浴過后,一絲不掛的誘人模樣都沒有辦法誘惑住石小白,其實同樣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但“魔后”此時當然不能配合著贊賞石小白“坐懷不亂”的高尚,她輕笑道:“不是奴家沒有魅力,而是夫君口味獨特,喜好您這種毫無肉感的貧乳蘿莉,正好那叫做李晨曦的少女也符合他的口味,這不,他們現在正上演著‘亡命鴛鴦不離不棄’的劇情,真叫奴家好生嫉妒,不知您會不會稍微有點吃醋?畢竟再這么下去,您心愛的男朋友也許不會變心,但至少也會花心。何不借奴家之手趁機將那小三弄死算了?”
花璃眼神漸冷,說道:“我不希望他變成溫室里的花朵,所以并不介意你給他增加一些考驗,但如果超出了我的容忍范圍,逼我出手,那你最好考慮下能不能承受得了激怒我的后果。我可以接受他變心或者花心,但我不愿他傷心,所以那個女孩不能死。”
“魔后”嘆氣道:“您這是強人所難啊,這也不能殺,那也不能殺,奴家辛辛苦苦布的局豈不是白費了?”
花璃冷笑道:“還有另外七個試煉者那邊,你也適可而止吧。派出三只塔層領主,甚至違背規則禁止掉‘退出指令’,你已經徹底破壞了游戲平衡,雖然我并不在乎那七個人的生死,但他們畢竟是小白的朋友,而且是為了救小白才會陷入這種境地,我可不能坐視你胡作非為。”
“魔后”悲傷道:“您真是太殘忍了,連奴家最后的樂趣都要剝奪嗎?如果奴家說…不呢?”
花璃冷笑道:“如果你非要執迷不悟,那我只好親自出手。”
“魔后”狡黠一笑道:“您若是能夠親自出手,還會和奴家廢話這么久嗎?您一旦出手,奴家就能夠獲得最終權限,立刻啟動‘自毀程序’,無論您先救哪一邊,另一邊都會瞬間死去,縱使您的實力再強,橫跨兩個不同的位面世界也是需要時間的。您正是因為沒有辦法兩邊都救,所以才來威逼奴家的,不是嗎?”
花璃神色微變,冷聲道:“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嗎?你這么做的確讓我陷入了兩難的抉擇,但你應該知道,真的到了最后關頭,我會毫不猶豫選擇救小白,雖然那樣會對不起其他七個試煉者,但對我而言也是無奈之舉,我可以問心無愧,小白也不會因此而責怪我。但如果你啟動‘自毀程序’,你將連同試煉之地一起毀滅,你付出這么大的代價,也不過是拉著那七個人類和你一起陪葬而已,你殺不了小白,更傷不了我,你認為值嗎?”
“魔后”嫵媚一笑,慵懶地曲著白皙的手臂,輕聲道:“那么,如果奴家真正的目的就是為了逼您出手,為了能夠獲得啟動‘自毀程序’的最終權限呢?”
此言一出,花璃瞳孔微微一縮,難以置信道:“你不想活了!?”
“魔后”輕笑道:“是啊,奴家活膩了,被囚禁在這個看似遼闊卻根本沒有自由的世界里,活著是一件過于無聊的事情。所以,如果能夠看一看您那糾結痛苦的表情,或許會是奴家最后的一點樂趣。您肯定想不到,強大如您,竟然連幾個人類都救不了吧?”
花璃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這一次當真是被徹底算計,誰說任何陰謀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毫無作用?
只不過是你的陰謀還不夠陰險罷了。
自毀程序一旦啟動,整個試煉之地被毀滅只是一剎那的事情,而石小白和李無語等人分別處在陣法世界和第七層世界,那是屬于不同空間的不同世界,即使是她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穿越空間。
如果“魔后”真的活膩,巴不得快點毀滅的話,那么她確實只能救一邊。
她當然必定會選擇救石小白,但另外七個新人都是石小白的朋友,更是為了救石小白才會陷入如此境地,她怎么能夠見死不救?
這個“魔后”簡直太陰險了,花璃出離了憤怒,但卻還不能對她出手,因為一旦對她出手,她同樣可以立刻啟動“自毀程序”,那就兩邊都救不了了。
花璃感覺頭好疼,不知多少年了,這是她第一次在擁有了絕對力量的情況下,產生了無力感。
這一次,唯一能夠拯救那七個孩子的,不是她,而是 “小白,快醒醒。”
少年的眼里充滿了淚水,在模糊的視線中,漸漸地失去了焦距。
“撲通!撲通!撲通!”
微弱的心跳在迷失的意識空間里,突然開始放大,放大,不斷地放大 忽然,一道道炙熱的光芒從意識的每一個角落照射而來,刺向了他的雙眼,將淚水蒸發,仿佛連眼瞳都要灼燒殆盡,刺痛的視線里,前方的世界突然鋪開了一層逐漸蔓延的光明。
光明之中,漸漸浮起了一道陰影,如同巨大的地毯般鋪在他眼前的道路上。
吱吱吱吱,老鼠吱吱叫的聲音在耳朵里嗡嗡作響。
突然!
無數顆眼珠在陰影里猛然睜開,眼珠中的瞳孔旋轉了方向,同時看向了陰影之外的光明!
與此同時,光明覆蓋了蒼穹,一張占據半片天空的巨大嘴巴緩緩張開,伴隨著蛆蟲蠕動的聲音。
慢慢地,一條巨大的猩紅舌頭從那張巨大的嘴巴里緩緩伸了出來。
定睛一看,那舌頭上竟密密麻麻生滿了尖利的倒刺,每一根倒刺的尖端生著一對對殷薄的紅唇,仿佛涂抹了最妖艷的唇膏,無數對紅唇慢慢地張開。
陰影中那無數顆看向光明的眼珠突然扭曲了半圈,猛地向他看了過來,鋪天蓋地的惡意像一根根細密的銀針刺入少年的每一個毛細孔,光明中那舌頭倒刺上的無數對紅唇在這時撕扯出了魔鬼的聲音,那聲音如泣如訴,宛如鬼哭神嚎!
“放棄嗎?”
“放棄了嗎?”
“抑或者,不甘心?”
“不甘心嗎?”
“不甘心吧!?”
“那就掙扎!”
“掙扎!”
“掙扎啊!”
突然,從那張覆蓋半片天空的巨大嘴巴里緩緩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肌膚漆黑但也沾滿了鮮血的惡魔之手。
那只手看上去遠在天邊。
但實際上就在身前。
“握住它!”
“握住它!!”
“握住它!!!”
“拿走你需要的力量!”
“去掙扎!”
“去掙扎吧!”
少年用盡最后的力氣,艱難地抬起手。
輕輕地,握住了惡魔的血手。
地獄三頭犬赫拉特是一條單身狗,并不是因為它不夠帥氣,也不是因為它不敢“挺”而走險,而是因為這個操蛋的世界里只有它這么一只地獄三頭犬。
它也不是不能接受和其他種族的野合,但那只是單純在發泄積壓過久的只是骯臟的互相慰藉,絲毫沒有靈魂的交流,并非它渴望的純潔的“愛情”。
因為得不到,所以它不再相信“愛情”。
直到今天!
兩個突然降臨到這個世界的人類,居然在它面前秀恩愛!
它憤怒不已,但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選擇了——暗中觀察!
嗯?想接吻?
打斷!
哼!想告白?
再打斷!
它讓這兩個該死的人類嘗盡了單身狗的憤怒!
過了許久,這兩個人類終于沒有辦法繼續在龜殼里躲藏,開始了逃亡之旅,令它更加憤怒的是,這兩個人類逃跑的時候還是不忘秀恩愛。
赫拉特拼盡全力尾隨他們,它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但這兩個人類實在是頑強得很,居然堅持了這么久都沒有倒下。
只不過,再如何頑強也終究是有極限的。
在少女昏迷之后又堅持了許久,少年摔倒六次,最終徹底倒在了地上。
赫拉特勝利地咆哮了一聲,準備和同伴們一起去嘗一嘗這兩個人類的血肉,那一定充滿了戀愛的酸臭味。
然而,赫拉特剛剛走出幾步,立刻嗅到了一股強烈的危險,別問它為什么能夠嗅到危險,因為地獄三頭犬的鼻子就是這么靈敏。
總而言之,作為一只謹慎機智的三頭犬,赫拉特相信自己的錯覺,以最快的速度退到了遠處。
如它所預感的一樣,那個剛剛倒下的少年居然又站了起來。
而且當他站起的時候,那一頭黑發居然全部變成了銀白色,那雙黑色的眼睛里各自生出了一道金色漩渦,仿佛住著兩只金色的惡魔。
緊接著,殘忍的殺戮盛宴在赫拉特的眼前殘忍地上演了。
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數百只怪物居然被那個人類撕成了一地的碎肉,不,那已經不是人類,而是銀發的魔鬼。
它僅憑一雙手便生生撕碎了數百只怪物。
銀發的魔鬼全身沐浴了鮮血,和它綁在一起的少女也沾滿了血液。
銀發的魔鬼仰頭咆哮,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綁著一個少女。
遲來的怪物們被眼前的地獄景象嚇得瑟瑟發抖,根本不敢靠近那修羅場一般的區域。
赫拉特慶幸自己的機智,它躲在最安全的區域繼續暗中觀察。
突然,它眼睛猛然亮了起來。
因為它等待許久的正戲終于要開始了。
那個昏迷的少女終于睜開了眼睛!
“石...小...白?”
少女緩緩地抬起手,輕輕地拉了拉銀發魔鬼的袖子,虛弱的聲音在那片死寂的地獄里格外清晰。
銀發的魔鬼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腰間綁著一個奇怪的物體。
它低頭,嘶吼了一聲。
然后伸出被鮮血染紅的雙手,慢慢地伸向了身前的少女。
赫拉特頓時興奮不已,激動地顫抖了起來。
因為銀發魔鬼的這個手勢它很熟悉,那是撕碎數百只怪物時,重復了無數遍的手勢!
(PS:這次更新七萬字左右,換成兩千字一章的話至少三十五章。不過劇情推動比較小,更多的是在塑造人物,以及描寫一些細節,希望能夠將在這一段比較重要的劇情寫得好一點。石小白和李晨曦那一段對話很重要,不小心就寫了一萬六千字,關于善惡的討論需要耐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