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雪夜突襲

  李孝恭面色凝重,沉聲道:“自從大食人入寇西域,其對于時機之把握,便往往出人意料,每每能夠切中吾軍之空隙,攻吾之不備。按說,大食人固然驍勇善戰,但是于戰術戰略一道,卻不足以與吾等相提并論。這非是自傲,而是事實。然而其每一步都能夠走在吾軍空虛之處,尤其是開戰以來狂飆突進,往往能夠避實就虛,給于吾軍極大之殺傷,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與胡族大了半輩子仗,豈能不知胡族之成色如何?

  那些茹毛飲血的蠻夷沖鋒陷陣之時或許是一把好手,悍不畏死視死如歸,可當真說到戰術戰略,他們就連給漢人提鞋都不配。

  即便如此,裝配了火器的安西軍依舊節節敗退,先機盡失。

  若說其中沒有內鬼出賣,打死李孝恭都不信…

  薛仁貴擔憂道:“大帥認為有人將越國公之行蹤告知大食人,故而大食人派出一支騎兵,欲趁著越國公注意力都在交河城內,從背后偷襲?”

  李孝恭搖頭道:“本帥非是神人,焉能未卜先知?不過你記住了,臨敵對陣,最忌心存僥幸。咱們現在最怕的是什么?是交河城失陷,更是援軍被阻擊,導致后路徹底斷絕!所以無論大食人的目標是否越國公與右屯衛,都要做最壞之打算。”

  沒有誰能夠料事如神,古往今來智記著稱之輩,所做亦不過時思慮周祥,故而才能料敵機先而已。

  而且戰陣之上非但不能低估敵人,還應盡量高估敵人,如此方能常勝不敗。

  薛仁貴受教,又問道:“那吾軍應當如何應對?”

  李孝恭長笑道:“大食人最不擅長謀略,如今卻玩起了偷襲的戰術,吾等豈能讓這些化外蠻夷專美于前?點齊兵馬,三更生火,四更造飯,五更之前,全軍盡出偷襲一波,一擊即中,立即遠遁,給大食人一個教訓!”

  “喏!”

  薛仁貴精神大振當即起身走出營帳于寒風大雪之中通知各旅將校,黎明之前偷襲敵軍大營。

  李孝恭一個人坐在營帳之內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津津有味。

  他本是世家門閥出身,卻隨著家族爭奪天下這半輩子驚濤駭浪什么樣的場面未見過?眼下之局勢固然急迫,卻并不能使他焦急上火。

  他更明白如今之西域之所以局勢緊張各路勢力蠢蠢欲動實則只不過是長安權利斗爭之體現。

  長安一日不靖,西域便一日不穩,甚至山東、河北、江南等地亦是潛流涌動,人人各懷心思。

  他更是從不曾擔憂西域之歸屬縱然眼下安西軍潰敗西域盡皆落入大食人之手又能如何?只需國內政局穩定,不出五年,大軍即可西出玉門關,將大食人盡皆驅除,重新恢復對于西域之統治。

  相反若是長安政局跌宕、各方勢力紛紛發力,導致神州板蕩、烽煙處處縱然安西軍守得住西域又如何?遲早亦是失陷之結局。

  所以,眼下之關鍵在于長安而非是西域。

  只要安西軍能夠盡量于大食人周旋,不使其逼近玉門關威脅河西諸郡就算是大功一件。

  凌晨時分呼號一夜的北風略微消停大雪卻依舊“撲簌簌”的落下,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北風之處的積雪直沒膝蓋。

  西域天色亮得極晚,加之天降大雪陰云密布,降至卯時,依舊天地之間一片昏暗。

  弓月城雖然地理位置極佳,面水靠山易守難攻,但城池狹窄、占地極小,萬余軍隊匯聚于此便只能屯駐于城外。

  安西軍兵卒用飯之后已經拔起營帳,輜重、火頭等兵卒護送著各種物資退回弓月城,另有一部分兵卒由李孝恭率領負責守衛弓月城,薛仁貴則點起五千精銳,趁著夜色沿著山脈、河流之間的空地,偷偷向著大食人的營地靠近。

  五千人的軍隊鴉雀無聲,向導在前引路,所有燈火熄滅,宛如雪夜幽靈一般…

  將至辰時初刻,薛仁貴在向導的引領之下策騎來到一處山包,向著西方眺望,只見大雪之中綿延數十里的大食人營地燈火點點,卻寂靜無聲。

  黎明之前,本就是人體最為虛弱困頓的時候,更何況大食人由于糧秣輜重嚴重短缺,導致每日里伙食供應嚴重不足,又要長途行軍,且面臨安西軍一擊即中遠遁千里的游擊戰術,愈發疲憊不堪。

  為了防止被大食人的斥候發現,薛仁貴躍下馬背,從懷中掏出一份輿圖展開,向導也湊到跟前,指著面前之地形對比輿圖,講述周邊地形地勢。薛仁貴默記于心,飛快的制定著適合的戰術,由何處沖入敵營,向何處突進,又該向何處沖鋒才能夠輕易擺脫大食人的追兵…

  片刻之后,薛仁貴收好輿圖,翻身上馬,回頭看著潛伏在山包之后的五千精騎,高高舉起手臂。

  瞬間,宛若雕塑一般一動不動的五千騎兵齊齊發動,奔上山包。

  薛仁貴探手將得勝鉤上的鳳翅鎦金鏜取下,手掌緊緊握住冰涼的鏜桿,雙腿一夾馬腹,一馬當先向著山下的敵營沖去。

  身后五千精騎亦是同時發動,由山包之上狂奔而下,借助地利之優勢瞬間將馬速提升之及至,五千鐵騎卷起漫天飛雪,宛若雪崩一般以狂暴之勢狠狠沖入敵營之中。

  將至敵營之前,最前排的數百騎兵取下腰間的震天雷點燃,猛地投擲出去。

  加了火油的震天雷落在敵營之中,爆裂的瞬間將無數沾滿火油的火星投射向西面八方,然后依附在任何物體之上瘋狂燃燒。

  隨后,五千鐵騎沖入敵營。

  “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聲響將廣袤的大地震得搖搖晃晃,大食人兵卒從睡夢之中被驚醒,來不及穿戴整齊便抄著兵刃沖出營房,迎面便見到漫天大雪之下,唐軍猶若天降神兵一般陡然出現在眼前,高大強健的戰馬上士兵頂盔貫甲、武裝到了牙齒,恣意沖鋒之下,混亂的阿拉伯兵卒根本無從抵抗,便遭遇慘烈之屠殺。

  沒人能夠想到這樣風雪凜冽之夜,安西軍居然可以悍然行軍,且神不知鬼不覺的前來襲營…

  一方是勢若瘋虎,一方是猝不及防,且阿拉伯兵卒勇則勇矣,但戰術素養較之唐軍相差太多,混亂之下無數兵卒好似無頭蒼蠅一般瘋狂逃竄,致使軍中將領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擊,倏忽之間,唐軍鐵蹄已然來到面前,橫刀席卷,鮮血奔流。

  阿拉伯兵卒潰不成軍,只知哭號奔逃,仿若被狼群追逐的綿羊。

  再加上安西軍四處投擲震天雷,將一座座營帳點燃,大火在寒風之中熊熊燃燒,濃煙直沖云霄,遮天蔽日。

  整個阿拉伯人營地好似人間煉獄,安西軍鐵蹄奔騰、橫刀席卷,血與火染紅了這個雪夜的黎明。

  不過敵軍人數眾多,就算安西軍再是精銳,一旦陷入敵軍之重重包圍,亦難以殺出生天,故而一陣沖殺之后,留下遍地尸骸,薛仁貴手持鳳翅鎦金鏜一馬當先,引領大軍向著東北方殺去。

  那里有一條不寬的河流,冬日結冰封凍,可供騎兵馳騁,數千鐵騎追隨著薛仁貴的腳步從敵人營地之中殺了出去。

  一擊即中,遠遁千里。

  待到葉齊德從睡夢之中被震天的雷聲以及呼喊哭號驚醒,在親兵服侍之下穿戴整齊手持彎刀跑出營帳,入目便是尸橫枕籍、血火沖天,無數兵卒狼奔豸突,整座營地一片狼藉。

  葉齊德雙眼通紅、目眥欲裂,一刀將身旁的旗桿斬斷,怒不可遏:“簡直豈有此理!唐人欺我大食無人耶?三番兩次,幾次三番,除了偷襲這等卑劣至極之行為,難道他們就不敢與我堂堂正正一戰么?一群無膽鼠輩,氣煞我也!”

  身邊的親兵小心翼翼提醒道:“其實咱們這回不也去偷襲他們了嘛…”

  葉齊德一愣,旋即差點氣死,和著老子自己將自己給罵了?

  氣得他一腳將身邊親兵踹翻在地,狂暴的揮舞著手中彎刀,瘋狂叫囂:“集結軍隊,追上去,吾要將弓月城夷為平地,城中無論軍民漢胡,屠城三日,一個不留!”

大熊貓文學    天唐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