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晉陽公主的吩咐,那侍女小嘴兒長成圓形,小臉兒嚇得煞白,半晌才回過神兒來,連連擺手,吃吃道:“這這這…這如何使得?”
晉陽公主伸手在這個歲數于她相仿的小侍女臉蛋兒上擰了一下,故做不悅道:“如何使不得?讓你去辦,自去便是!就算有什么事自也不會讓你擔責,自有本宮一力承擔。”
“可是…”
那小侍女依舊猶豫,卻被晉陽公主推著出了寢宮的大門。萬般無奈之下,只得跺了跺腳,小跑著去了宮門處禁衛戍衛之處,叫來晉陽公主的禁衛校尉,喊到無人之處,低聲吩咐一番。
那禁衛也嚇了一跳,不過卻沒敢拒絕,領命之后帶了兩個心腹,匆匆離宮先行一步。
韋家大宅就在太極宮一墻之隔的布政坊內,宅邸極為恢弘奢華,戰局小半個布政坊。
后宅距離坊墻僅只一條小巷的地方有一處跨院,乃是韋家學堂所在。
韋正矩坐在學舍之中,將手里的書卷丟在書案之上,身后推開窗戶,瞅了瞅院子里落光了葉子的樹木,心情很是郁悶。
按說他已經行了冠禮,也早已出師,自然毋須在這學堂之內與一眾總角頑童一同進學,只不過因為前些時日闖了大禍,險些害得家族被牽連,這才被族中長輩嚴厲懲戒,要將其關在祠堂之內面壁反省。
韋正矩素來跳脫,哪里耐得住關在祠堂里?
只要央求著以讀書為名,這才住進來學堂的房舍之中。族中雖然并未對他禁足,然而他自己也清楚闖了多大的禍,這些時日以來倒是安分守己安靜讀書,任憑平素里的小伙伴整日想招,卻也不曾出門胡混。
只不過這等清靜的日子哪里是他能夠耐得住?住了一個月,心里便好似長草了一般,只想著出去玩。
可是再想到求娶晉陽公主幾乎無望,心里又難免失落憤懣,恨不得一頭栽在酒缸里,以酒澆愁…
他求娶晉陽公主可不僅是為了幾乎無窮無盡的政治資源,更因為他的的確確喜歡晉陽公主!
只要一想到心里那秀美無匹、聰慧狡黠的小公主極有可能成為別人的嬌妻,被別人擁在懷中親親我我,韋正矩心里便一陣陣的抽痛。
呼吸都費勁…
正自黯然神傷,忽然見到自己的書童從外頭急匆匆跑進來,繞過窗前的時候差點收不住腳,險些摔個嘴啃泥,好在平衡能力尚且不錯勉力站住,然后退回來到了窗外,隔著窗子對韋正矩擠眉弄眼道:“郎君,宮里有禁衛求見!”
韋正矩一愣,婉約如春山一般的眉毛蹙起,奇道:“吾與宮中素無來往,何以宮中禁衛前來見吾…哎呀!難道是…”
見到書童擠眉弄眼的模樣,他忽然福至心靈,驚呼一聲。
書童果然興奮不已,壓低聲音道:“是晉陽公主派來的!”
韋正矩也亢奮起來,一個幽居深宮的小公主派人前來尋自己,還能是為了什么?
自然是錦書飛遞、暗通款曲…
“快請,快請!”
韋正矩一迭聲道。
“喏!”
書童應了,小跑著出了院子,未幾,將一名渾身甲胄的禁軍校尉帶了進來。
校尉進了屋子,見到跪坐在矮幾之后的韋正矩,拱手施禮,問道:“可是韋公子當面?”
韋正矩頷首道:“正是,不知將軍前來,有何要事?”
說著,撣了撣衣角并不存在的褶皺,面容恬淡、眼神清正,看上去倒也的確算是唇紅齒白、面容俊美。
那校尉瞅了一眼一旁的書童,書童立即領會,轉身出去站在門口,嚴禁左右有人路過偷聽。
見到屋內無人,校尉才說道:“明日,吾家殿下將會前往九嵕山昭陵祭奠,命末將前來相邀公子明日傍晚時分與九嵕山下相會,說是有要事相商,還請公子準時抵達。”
韋正矩極力壓制著心底的興奮,頷首道:“殿下相召,總是刀山火海又豈敢不至?煩請將軍回復殿下,不見不散。”
“喏!那末將暫且告退。”
“將軍慢走。”
待到校尉走掉,韋正矩從矮幾之后一蹦而起,差點翻個筋斗!
晉陽公主約自己私下相會,這說明什么?說明公主心中對我之印象極佳,頗為認可啊!虧得外界還傳言什么小公主與房俊之間不清不楚,呸,簡直胡說八道!似晉陽公主那般聰穎明慧之女子,豈能看得上房俊那等囂張跋扈之紈绔?
而自己只要能夠獲取晉陽公主之放心,縱然將來論及婚嫁之時房俊依舊反對,卻又能奈何?
晉陽公主那可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她自己相中的男人,誰也不能阻止她下嫁…
當晚,蕭家、王家、竇家、唐家、柴家、高家、房家等等一眾駙馬府內的車駕載著自家公主齊齊匯聚在承天門外,到了辰時初刻,住在宮內的長樂公主、晉陽公主乘坐華麗的馬車自太極宮出來,匯合早已等在承天門外的各府車駕,浩浩蕩蕩向西出了開遠門,折而向北沿著官道渡過渭水,向著九嵕山進發。
廣袤千里的關中北部,有一道位于醴泉縣境內橫亙東西的山脈,山巒起伏,岡峰橫截,與長安城南的秦嶺遙相對峙。
突兀而起一座山峰,刺破青天,周圍均勻地分布著九道山梁,宛如眾星拱月。古代把小的山梁稱為嵕,故名“九嵕山”。
當初李二陛下見此地嵐浮翠涌,奇石參差,流泉飛布,眾山環繞,襯托得九嵕主峰孤聳回繞,甚為喜歡,便命太史局一眾風水高手前來此處勘測,得出結論“乃是藏風聚氣、形勝天下”之寶地。
貞觀十年,文德皇后病危,臨終之時,對李二陛下叮囑后事:“今死,不可厚費。且葬者,藏也,欲人之不見。自古圣賢皆崇儉薄,惟無道之世,大起山陵,勞費天下,為有識者笑。但請因山而葬,不須起墳,無用棺槨,所須器服,皆以木瓦,儉薄送終,則是不忘妾也。”
李二陛下遵照文德皇后之遺言,在皇后崩后,把她臨時安厝在九嵕山新鑿之石窟,陵名昭陵。并決定把昭陵也作為自己的歸宿之地,等他駕崩后與皇后合葬,于是開始在昭陵穿鑿地宮,開始了大規模的營建工程。
如今的昭陵已然陵寢宛然、廟宇遍布,山嶺之上遍植樹木,巨大的古松參天而起,即便是初冬之時,依舊郁郁蔥蔥。
一眾公主到了昭陵,已然是半夜時分,下車之后就在陵山之下的殿宇之內洗漱,簡單用了一餐素齋便草草睡去。
翌日清晨,諸位公主洗漱之后換上素服,以長幼之序前往陵山。
昭陵陵山有垣墻圍繞,墻四隅建有角樓,正中各開一門,南為朱雀門,北為玄武門,東為青龍門,西為白虎門。朱雀門在陵山正南兩百丈處,門外有雙闕臺,門內有獻殿。
朱雀門內直通陵寢之前的祭壇,祭壇上正有石匠雕琢石像,遠遠看去皆是人形。卻是李二陛下為了彰顯貞觀年間諸夷臣服之武德,命人將胡族蠻夷之首領雕琢石像以記功。
眼下這項攻城才剛開始不久,石像也只是雕琢了四五尊,石像高九尺,皆深目大鼻、弓刀雜佩,栩栩如生,極為壯觀。
似這等尋常年節祭奠,自然不能進入到陵寢之內,只在獻殿擺設祭品,遙相祭奠即可。
將早已備好的紙制寒衣、鞋帽等等冥器放在祭壇之中焚燒,青煙縷縷,紙灰飛旋。
到了晌午時分,諸位公主又簡單的用了一頓午膳,便一起離了昭陵,紛紛趕回長安城。
晉陽公主卻對長樂公主說道:“素聞九嵕山下的溫湯溫熱滋養、固本培元,妹妹想要去泡一泡,晚一天再回長安。”
長樂公主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總覺得這小丫頭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動輒抿著嘴唇笑得很賊,蹙眉道:“你該不是耍什么鬼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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