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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一了百了

  李君羨坐在廳中,兩名副手侍立一旁,他自己則端起茶盞淺淺的呷了一口,等著韋挺前來會見。

  “百騎司”固然權柄甚重,很多時候猶若“如朕親臨”,無論國公大臣亦或是皇親國戚都可隨時緝捕予以審訊,但李二陛下亦知“剛則易折”的道理,對于“百騎司”之束縛半點不會疏忽,以免培養出一個護衛皇權之怪獸,進而恣意妄為、禍亂朝綱,人人談之而色變,使得律法有若無物。

  更何況如今陛下御駕親征趕赴遼東,京中太子監國,河西、西域戰事頻仍,皇權不穩、社稷不固,“百騎司”又怎敢恣無忌憚的行事,使得局勢愈發緊張?

  哪怕明知紀王殿下派人前來報訊說是有人意圖不軌,可能謀害房俊,在缺乏真憑實據之情況下,李君羨也只能低調行事。

  事情牽涉到太常卿韋挺的妻子,而韋挺的妻子又是長孫家的女兒,一下子將兩個頗具份量的頂級門閥牽扯其中,稍微處置不慎,就很容易引發極大的反彈,后果不堪設想…

  這可是太子殿下不厭其煩嚴厲叮囑的,李君羨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只要能夠消弭危險便好,將有可能存在的“通敵叛國,戮害大臣”掐斷在萌芽之中,不使擴大,才是最佳的結果。

  所以即便是登門欲尋韋挺之妻子問明情況,卻也只能先禮后兵,或者只禮不兵…

  等了半天,李君羨蹙眉有些不耐之時,才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韋家的仆人在門口通秉:“李將軍,家主來了。”

  李君羨不敢托大,太常卿乃是九卿之一,清貴已極,非是他一個武將可以相提并論,遂起身相迎。

  孰料韋挺剛剛走到門口,李君羨拱手尚未見禮,便聽到外頭隱隱傳來一陣哭號之聲。

  李君羨心中猛地一挑,眉毛瞬間揚起,顧不得客氣見禮,出言問道:“太常卿,何處傳來哭聲?”

  韋挺面容冷淡,淡然道:“吾亦不知…”

  話音剛落,便見到一個侍女飛快跑來,尖聲見到:“家主,主母薨了…”

  李君羨渾身一震,雙目精光爆射,死死盯著韋挺,寒聲道:“太常卿,汝欲欺君否?”

  “百騎司”出動,有若如朕親臨,剛剛登門,長孫氏便即身死,如欺君之罪何異?

  實在太過猖獗!

  韋挺卻也不怕,只是面露詫異與焦急,道:“將軍先在此等候,吾先去看看!”

  言罷,不等李君羨回應,便轉身回頭向著后宅跑去,倒的確有幾分驟聞噩耗之神態…

  李君羨卻是半點都不信,哼了一聲,沖著身后一擺手,兩名副手一名跟在他身邊向著后宅而去,另一人則飛快跑出府門,將留在府外的一隊兵卒帶了進來。韋家家仆意欲阻攔,被兵卒們打散,只得眼睜睜看著“百騎司”兵卒浩浩蕩蕩沖了進來。

  李君羨大步流星到了后宅,便見到韋家的女眷在院子里、墻邊跪了一長溜,紛紛痛哭失聲,哭天搶地。

  李君羨一顆心沉下去,來到寢室門口,被韋家幾個家仆擋住:“將軍止步,主母薨逝,有所避諱,家主悲怮難忍,怕是不能會客…”

  “嗆啷!”

  話音未落,李君羨身邊的副手已經抽出腰間橫刀,雪亮的刀刃擱在那家仆的脖子上,只待一聲令下,便讓他身首異處。

  韋家家仆嚇得面色慘敗兩股戰戰。

  門內,傳來韋挺的聲音:“李將軍皇命在身,豈需避諱?快快請進。”

  家仆們趕緊散開,讓李君羨以及他身后的兵卒直入寢室之內。

  按理說,婦人死于寢臥之內,外男是肯定要避諱的,但是長孫氏牽涉到一樁有可能潑天的秘辛,她的死就絕對不僅是她自己的事,更不是韋家自己的事,“百騎司”是肯定要插手介入的。

  李君羨大步入內,一眼便見到一個身姿窈窕的婦人穿著一身尋常的家居衣衫,側著身子佝僂著躺在床榻之上,床單凌亂不堪,口鼻之中涌出的鮮血到處沾染,顯然曾奮力掙扎。

  此時一動不動,已然氣絕。

  身邊副手上前,用手指試探一下婦人的鼻息,再翻開眼瞼檢查瞳孔,最后摁住脖頸上的動脈片刻,這才收回手,對李君羨道:“剛剛氣絕,應當是中了牽機之毒。”

  李君羨背負雙手,雙目緊盯著韋挺。

  將長孫氏抓回“百騎司”大堂其實是一件麻煩事,萬一這婦人是個沒數兒的,什么東西都往外說,甚至為了脫身胡謅八扯故意攀咬,那會令“百騎司”很是為難,總不能她咬出一個,就上門去抓一個吧?

  還是那句話,“通敵叛國、戮害大臣”的幕后主使要查,陰謀要掐斷,但是又不能將事情鬧得太大,引發朝局震蕩,無法收場。

  然而眼下長孫氏死了,卻是更加麻煩。

  其幕后主使是誰?所施之陰謀為何?運行到了哪一步,又有那些人參預通敵叛國?

  一了百了。

  就算李君羨明知背后必定有長孫家之手尾,可是沒有任何憑據,誰又能登門指認長孫家?

  別說太子了,就算是陛下也不能。

  那是逼著長孫家造反,還會收獲一個“戮害功臣,不得不反”的好名聲,被天下譽為“剛烈之家”…

  故而,此刻李君羨心中尤為震怒。

  韋挺面對著李君羨的怒火,心里難免有些發虛,卻強撐著露出一副悲戚之面容,揉了揉眼睛,淌出幾滴眼淚,哽咽道:“先前閑聊之時,拙荊言及曾入宮拜見韋妃娘娘,一時失口說起一些不該提及之話語,吾甚為震怒,便言辭喝叱了一番,教訓她這般出言無狀,有朝一日必定害了韋妃娘娘,害了咱們韋家…原也只是氣話而已,卻不想拙荊居然剛烈至此,回來就服下劇毒…嗚嗚,此實為吾之恨也!奈何人死不能復生,總有千般悔恨,亦是難挽生死…”

  說著,放聲大哭起來。

  門里門外的韋家人也各個嚎哭不絕,哭聲震天。

  李君羨只覺得腦仁嗡嗡響,恨不能將老奸巨猾的韋挺一刀宰了,卻也只能強自壓抑著憤怒,頷首道:“府上驟然臨喪,太常卿還請節哀順變…只不過太常卿乃是聰明人,自然知曉‘風起于青萍之末’的道理,有些事情不會陡然出現,需要一個發展傳遞的過程。況且,世間最可惡之事不是借刀殺人,而是背后藏刀…末將這就回去向殿下回稟,太常卿好自為之。”

  言罷,也不管韋挺的反應,徑自帶著麾下兵卒出了韋家,去向太子復命。

  待到李君羨走后,韋挺站在寢臥之中,看著家中婆子嬤嬤上前為長孫氏凈面凈身,等待府中裁縫趕制壽衣,一顆心痛澈心脾,又怒氣滿脹。

  “家主,是否前往京中各家報喪?”

  府中管事小心翼翼的上前,瞧了一眼家主的臉色,見其憤怒多過于悲傷,心中自然納罕,卻也不敢多問。

  剛才主母被家主叫到正堂,沒過多久主母一個人返回寢臥便即服食劇毒自盡,其中到底有什么內幕,也著實令人好奇得緊…

  韋挺不忍見長孫氏那張慘白的連,覺得整個寢臥之中都彌漫著凄婉哀絕的氣息,負手從寢臥中走出,站在門外的院子里,咬著牙道:“自然要報喪,第一家就前去長孫家,你親自去,告訴長孫淹,讓他過來給吾妻磕頭!”

  “…喏!”

  管事愣了一下,以為家主是悲傷過度糊涂了,主母不過是長孫家偏支閨女,那長孫淹乃是長孫無忌親子,且如今身上的幾個哥哥都死了,眼瞅著就將成為長孫家的長子嫡孫,家主的繼承人,豈能前來給一個偏支的出嫁之女磕頭?

  可是抬頭見到家主清癯的面容上滿是猙獰的鐵青之色,心里嚇得一顫,趕緊應下,不敢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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