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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不斷試探

  每一個家族,世子都是僅次于族長的存在,即便是家中元老,亦要倍加尊敬,且需要發動整個家族的力量予以栽培,畢竟一個合格的族長可以興旺一族,而一個敗類族長,卻可以滅亡一族。

  身為世子的長孫濬跑去西域干什么、見什么人,家中豈能不知?

  若是當真不知,那么就唯有兩種可能,要么族中之人撒謊,要么長孫濬私自行動。

  長孫濬已經死了,就算犯下天大的過錯,可不會牽連活人。

  可若是族中之人撒謊,故意隱瞞長孫濬前往大馬士革的消息…那事情可就大發了。

  長孫濬自然可以前往大馬士革,但是族中為何隱瞞?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目的?

  尤為重要的是,長孫濬前往大馬士革,回程途中遭遇殺害,然后大馬士革便調集兵馬,悍然入寇西域。

  這其中到底有沒有關聯?

  若有,這種關聯又是什么?

  長孫無忌面上尤顯鎮定,面對李二陛下不斷的試探逼問,心里怦怦亂跳,后背涼颼颼一片,已被冷汗浸濕。

  他知道,陛下定然是知曉了什么。

  少年之時情投意合、志趣相同,這么多年風風雨雨砥礪奮進,沒有人能夠比長孫無忌更加了解李二陛下的性格。他深知李二陛下那掩藏在寬厚之下的剛愎,以及那種深入骨髓的驕傲。

  他可以寬恕背叛他的人,卻絕對不會寬恕欺騙他的人。

  李二陛下一雙虎目灼灼的盯著長孫無忌,直將長孫無忌看得心里怦怦亂跳,面上勉強維系著悲戚之色,沒有露出慌亂。

  好半晌,李二陛下才緩緩頷首,拈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這才淡然說道:“輔機放心,這件事朕會叮囑‘百騎司’派出人手嚴查,只要確認兇手是誰,定會為輔機討還一個公道。朕的皇親國戚,各個身份高貴,焉能任由腥膻蠻胡恣意殺戮,甚至還逍遙法外?決不饒恕!”

  “多謝陛下。”

  長孫無忌感激涕零。

  李二陛下擺了擺手,露出一絲疲倦之色,道:“咱們君臣之間,何需客氣?行了,朕有些乏了,輔機暫且回去吧。”

  “喏。勞師遠征,不僅精力體力耗損極大,更有水土不服之癥,陛下乃萬乘之君,身系帝國安危,該當好生保養才是。老臣告退。”

  見到李二陛下頷首,長孫無忌起身施禮,后退三步,這才轉身走出大帳。

  李二陛下雙眼微微瞇著,看著長孫無忌略顯佝僂的背影,握著茶杯的手掌下意識的用力,手背青筋暴凸。

  一張方正的臉龐上,滿是陰霾。

  長孫無忌從大帳出來,回到自己的營帳,將親衛們盡皆趕出去守在門口,喚來跟隨自己出征的忠仆,令其取來紙筆,又研好墨,提起毛筆飽蘸墨汁,略作思索之后,開始書寫。

  這封信是給長孫沖的。

  信中言及陛下之要求吩咐,以及河西大捷的消息,并且叮囑長孫沖勿要放棄促成雙方議和,以此麻痹淵蓋蘇文的警覺性,為大軍攻伐平穰城爭取更好的局勢,又提及陛下再次允諾長孫沖可以戴罪立功,重返長安。

  寫完之后,長孫無忌將墨漬吹干,卻并非折起塞進信封,而是將信紙翻轉放在案幾上,沖著自家忠仆擺擺手。

  那忠仆便走到長孫無忌的床鋪之處,趴在地上,從床鋪之下取出一個樣式普通的木盒,捧著放到長孫無忌面前的案幾上,又取過來盛著水的臉盆。

  長孫無忌打開木盒,里面是一面光可鑒人、花紋繁復精美的玻璃鏡子。大軍出征在外,一般不準攜帶此物,畢竟易碎,保存麻煩,破碎之后還容易將人弄受傷。

  不過長孫無忌地位不同,自然可以破除許多禁忌,諸多軍法也必去逐條逐例的完全遵守。

  忠仆從案幾上拿起一張紙,放在水中浸濕,然后貼在光滑的鏡面上,再拿起一張紙小心翼翼的覆蓋其上,兩張紙緊緊貼著。

  長孫無忌取過毛筆,在紙張上書寫真正想要送給長孫沖的信箋。

  待到寫完之后,將上面這張紙揭下,撕成碎片丟掉,將貼在鏡面上的那張紙小心翼翼取下,將其晾干。

  做完這些,長孫無忌才松了口氣,放下毛筆,起身到一旁的榻上半躺著,瞇著眼,琢磨著心事。

  河西大捷,使得長孫沖促成議和的可能幾乎斷絕,如此之大的一個功勛在手邊錯過,任誰都難免郁悶,連帶著對房俊生出幾分怨氣亦是在所難免,更別說素來與房俊不對付的長孫無忌。

  然而事已至此,便是將他悶出病來亦不可更改,眼下最重要之事便是叮囑長孫沖穩住陣腳,與淵男生結成同盟,在唐軍兵臨城下之時起兵造飯,里應外合,一舉攻陷平穰城。

  若是能夠順手將高句麗王室救出,那也是大功一件。

  雖然比不得一手促成兩國議和那等首攻,卻也足夠將功折罪,獲得李二陛下之特赦令。

  然而其中之重點,依舊是神秘莫測、不知所蹤的“王幢軍”。

  開戰至今,唐軍狂飆突進連戰連捷,高句麗數十萬大軍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然而事實上,高句麗所謂的數十萬大軍,大多都是臨時征調的牧民、農夫、刑徒,真正的正規軍不足半數。

  而其中之精銳,戰力并不低,安市城之戰就可見一斑,唐軍擁有數倍于敵的兵力將安市城團團圍困,又動用火藥等攻城利器,依舊付出極大之代價才攻陷安市城。

  安市城中,便有十萬高句麗軍精銳。

  所以,高句麗軍真正的精銳軍隊,戰斗力非但不差,反而很強。而素來被認為是高句麗軍隊精銳之中的精銳之“王幢軍”,戰斗力顯而易見。否則高句麗王室、淵蓋蘇文又豈能將其視為統治之根基?

  高句麗王室之所以完全喪失了反抗能力,不得不任由淵蓋蘇文攫取軍政大權,便是由于素來終于王室的“王幢軍”被淵蓋蘇文策反,之后又被淵蓋蘇文清洗了一遍,軍中充斥著淵蓋蘇文的心腹親信。

  顯然,“王幢軍”強橫之戰力,已經可以左右高句麗王權之歸屬…

  這樣一支強軍一直隱藏在暗處,乃是極大之隱患。萬一平穰城之戰如火如荼之時,這支軍隊陡然從暗地里殺出,可輕易顛覆當時之局勢,甚至起到意想不到之戰略作用。

  所以他叮囑長孫沖務必摸清楚“王幢軍”之虛實,最起碼也要搞明白“王幢軍”所處之地,以及戰略目的。

  否則千算萬算,最終卻因為漏算了“王幢軍”而導致唐軍承受巨大損失,即便最終唐軍攻陷了平穰城,覆亡高句麗,長孫沖的功勞也難免要大打折扣。

  甚至于如若“王幢軍”來一個“斬首戰術”,亂軍之中重創唐軍指揮中樞,有可能導致唐軍功虧一簣,面臨一場大敗。

  到那個時候,就不只是功勛打不打折扣的問題了,搞不好所有的罪責都得由一直潛伏在平穰城的長孫沖來背負,連長孫家都得遭受牽連…

  “家主,紙已經干了。”

  “哦。”

  長孫無忌忍著酸疼的腰背,從床榻上坐起,抬腳來到案幾之前,將那張干透的紙張折了幾下,成為一個信封,再將之前寫好的那封信塞進去,以火漆封口,又在火漆上加蓋自己的印鑒。

  等到火漆冷卻凝固,長孫無忌將信封遞給忠仆,吩咐道:“帶上幾個精干的家將,趕赴平穰城將這封信送到大郎手中,讓他聽命行事,萬萬不可大意。”

  “喏。”

  忠仆結果信封,將其貼身收好,施禮之后大步走出營帳,點了十余個精悍強干的家將,策騎離了軍營,向著上游奔去。

  鴨綠水沿岸大的渡口很少,但是小的渡口卻多得是,這些渡口不利于大軍通行,但是常年有船只在此擺渡來往旅客,往來兩岸。

  忠仆剛剛趕到上游的渡口,下游泊汋城方向已經傳來轟隆隆的震響,攻城之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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