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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武川鎮(下)

  地龍翻身?

  契可勒心頭疑惑,頓住腳站在城墻的臺階上,過了一會兒,顫動非但未曾減弱,反而越來越劇烈。

  驀然,契可勒猛地回頭,三步并做兩步來到箭垛旁,手扶著箭垛向南方張望,一顆心瞬間提起!

  只見南方漫天風雪之中,幢幢身影好似地底冒出的索命幽魂,影影綽綽連成一片,待到再稍微近了近,便見到那一桿桿風雪之中昂揚飛舞的赤紅大旗,以及無數身著赤黑兩色戰袍的唐軍,自大地的盡頭鋪天蓋地的襲來!

  “敵襲!”

  “敵襲!”

  “唐軍殺來啦!”

  城墻之上頓時金鼓齊鳴,號角聲穿云破風,響徹全城。

  訓練有素的駐軍當即示警,城下駐守的兵卒一撥一撥的開到城墻上來,極短的時間便完成了部署,等待作戰。

  城頭上的契可勒望著越來越近的唐軍,騎兵頭盔之上的紅纓猶如風雪之中跳動的火焰,令他整顆心都似乎沉到谷底。

  如此規模的唐軍騎兵能夠鋪天蓋地的出現在武川鎮,大度設的命運已然不言自明。

  這不僅僅是敗了,連一個送信的斥候都未能逃回武川,必然是被唐軍死死的堵住了白道口,斷絕了后退之路,漠南那是唐軍和突厥人的地盤,后退無路,平坦遼闊的敕勒川便是大度設的埋骨之處,等待他的唯有全軍覆滅之結局。

  數萬精銳鐵騎啊!

  就這么葬送在了漠南?

  契可勒簡直無法置信。

  可是出現在面前正洶涌沖鋒的唐軍,卻殘酷的向他證實了這個事實。

  深吸口氣,契可勒舉起手,向著左右聚攏過來的兵將大喝道:“準備作戰!二王子已然戰敗,武川乃是漠北之門戶,若是失守,唐軍突入漠北,萬里平原將會任由唐軍肆虐!想想諸位的族人家眷,等到唐軍肆虐,可否還有活口?為了汗國,為了大汗,為了族人家眷,吾等死守武川!”

  “死守武川!”

  “死守武川!”

  城墻薛延陀兵卒戰意高昂,齊聲大喝,聲震四野!

  契可勒滿意的頷首。

  對于武川的守備,他有著充足的信心。

  城內兩萬守軍盡皆用漢人降將操練,所習乃是漢人最高明的守城戰術,雖然弓弩缺乏了一些,但薛延陀的戰士更驍勇、更悍不畏死,整個武川鎮固若金湯,萬無一失!

  在他看來,若想攻陷武川,除非唐軍兵力數倍于己,且攜帶大量云梯撞車等等工程利器,否則必是徒勞。

  更何況看著沖鋒的唐軍盡是騎兵,平原之上唐騎不遜色于薛延陀騎兵,但是以之攻城?

  漢人的兵書契可勒亦看過不少,但從未看過有騎兵可以破城的戰例…

  真當我們還是以往只知騎射不知守城的蠻夷?

  契可勒蓄滿胡須的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連連下令,指揮兵卒部屬在各個緊要的位置,抵御唐軍攻城。

  薛延陀不擅冶鐵,弓弩的制造更是落后大唐太多,騎兵之中裝備的短弓固然輕巧,但殺傷力有限,非是守城利器。故而武川城頭并未有多少弓弩手,而是準備了很多滾木擂石,城下一口一口大鍋支起來,架上柴火,將雪水煮沸,然后倒入金汁攪拌,頓時惡臭沖天,熏人欲嘔。

  所謂的“金汁”,便是人畜的糞便…

  此物被滾水煮沸之后淋到攻城的敵軍身上產生燙傷,會立即使毒液攻入肺腑,無藥可救。

  契可勒冷冷的看著越來越近的唐軍。

  騎兵攻城?

  呵呵,真是異想天開呀…

  不過唐軍沖鋒只是發起的威勢,依舊讓契可勒心中感到緊張。

  鋪天蓋地的唐軍騎兵頂風冒雪,跨過武川城下冰封的塔布河河道,鐵塔濺碎冰雪,聲勢浩大的向著武川沖鋒而來,騎兵頭盔之上的紅纓如同一片跳躍的火焰,奪人眼目!

  這就是打得昔日草原霸主突厥汗國分崩離析的大唐鐵騎!

  縱然沒有衛公李靖、英國公李績、河間郡王李孝恭這等蓋世名將,亦未有程咬金、尉遲恭、李大亮、侯君集這等勇冠三軍的猛將,卻依舊保持著漢家兒郎骨子里的凜凜血性!

  草原上的主人換了一代又一代,犬戎、羌人、突厥、薛延陀…一個部族的興起,便意味著一個部族的消亡。

  然而在南方那邊錦繡山河之間,縱然漢人的王朝亦是興衰更迭,但是漢人依舊堅守在那里,一個又一個的王朝衰落,然后一個又一個的王朝興起,始終保持著對草原民族的壓制。

  那些驚才絕艷的蓋世名將,更是一輩又一輩的永不斷絕。

  李牧、蒙恬、李廣、衛青、霍去病、趙充國、班超、甘英、竇憲、曹彰、冉閔、祖逖、桓溫、、謝玄、劉裕、檀道濟、李靖、李績…

  這些功勛赫赫,被漢家百姓世代稱頌的蓋代名將,踩著草原胡人的尸骸,成就千秋美名,彪炳漢家青史!

  這就是漢人的可怖之處。

  胡人就算再是強大,也只能占據一時之優勢,每當漢人生死存亡之際,總會有人站出來力挽狂瀾。

  這樣的民族,如何能夠征服?

  所以薛延陀對于大唐一貫采取緩和的策略,從來不曾有野心飲馬黃河、鞭指長江,只要能夠時不時的劫掠一番占盡便宜,僅此而已…

  轟鳴的馬蹄聲擊碎了契可勒的思緒,他回過神,看著唐軍已然沖鋒到距離城墻一箭地之外,齊齊勒住戰馬,止住沖鋒的腳步。

  契可勒不解。

  他雖是胡人,但漢人的兵書也看過不少,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攻城之時最講究氣勢,這般臨陣勒馬,除了將己方經由沖鋒所蓄積的氣勢泄掉之外,又能有什么戰術?

  他不信唐軍統帥會這般愚蠢,所以他一邊派遣斥候即刻返回郁督軍山牙帳稟明此間情況,一邊緊張的等著看唐軍尚有何攻城之策略。

  果不其然,只見唐軍在城下休整了大約有一個時辰之后,大約有一半的騎兵盡皆下馬,緩緩結成陣勢,在后軍有三輛奇怪的戰車被推了出來,幾個兵卒鉆進厚厚的木頭蓋子下面,慢慢的向著城墻推來。

  契可勒估算了一下雙方距離,確保唐軍的冷箭無法射傷自己,這才伸長脖子,趴在箭垛上向城下觀望。

  那戰車奇形怪狀,想一個碩大的烏龜,上頭覆蓋著厚厚的木板,不懼城頭上的滾石檑木,金汁亦無法傷到蓋子下面的唐軍,防衛甚是嚴密。

  可就算防衛再是天衣無縫,你總得冒出頭來攻城吧?

  難不成還能將這個王八蓋子直接推到城頭上來?

  不僅契可勒一頭霧水,城上的薛延陀守軍也茫然不解…

  契可勒心頭隱隱覺得不妥,怎能讓唐軍這般輕易的便突入到城下?總得有點態度,讓唐軍知道武川鎮固若金湯,不可強攻才行。

  當即便揮了揮手。

  城上的守兵便將滾木擂石一股腦的推下去,又將沸騰的金汁朝著“王八蓋子”傾倒下去,甚至還射了幾箭,鬧騰得挺歡實。

  然而“王八蓋子”皮糙肉厚,挨了一輪打擊,居然毫發無損…

  契可勒心里長了草一般慌張失措,越是弄不明白唐軍的意圖,就越是心里沒底。

  大軍兵臨城下,不就應該一個強攻一個固守,打得天昏地暗飛沙走石才行么?

  你特么弄兩個“王八蓋子”想干啥?

  就在他心里慌張失措,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甚的時候,陡然見到那幾個“王八蓋子”緩緩后撤。

  契可勒揉了揉眼睛,確認了一下。

  沒錯,的確是后撤。

  見鬼了!

  這唐軍不僅不進攻,還撤退了…

  這什么情況?

  “渠帥,不對勁啊…”身邊一個親信嘀咕。

  契可勒怒道:“放屁!老子當然知道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不是…”那親信嚇了一跳,忙道:“小的是說那冒煙兒的東西不對勁…”

  “冒什么煙兒…嗯?”

  契可勒這才看到果然如親信所說,就在剛剛“王八蓋子”蹲著的城墻那一塊,有淡淡的輕煙冒出來,城下背風,所以看得還算清楚。

  這什么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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