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無恥的,卻沒見過這么無恥的!
王珪之所以退一步邀請房俊入府搜查,不過是見到房俊如此強勢唯恐大動干戈,屆時王家聲譽受損不說,一個阻礙司法的罪名也逃不掉。
可房俊現在一推二五六,絕口不提他剛剛咄咄逼人不入府內搜索誓不罷休的架勢,將責任完全推給了王珪,怎能不叫人切齒憤怒?
王敬直雙眼幾欲噴火,怒不可遏。
我還感謝你?
我特么感謝你全家!
他現在殺人的心思都有!
偏偏房俊還是個氣死人不陪命的,笑呵呵的揶揄道:“哎呦,都說王家詩禮傳家,難道讓客人站在大門口吹冷風就是待客之道?好歹也得讓咱們進去喝杯熱茶去去寒氣,你說是不是啊李將軍?”
王敬直怒目而視。
他現在眼睛發脹,今天已經被房俊氣得不知道瞪了多久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李君羨眼觀鼻鼻觀心,對房俊的挑撥充耳不聞。
你們自去吵鬧,與我何干?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房俊不過是借著搜查刺客的機會狠狠的折一折王家的面子。實則房俊自己心里想必也明白王家根本沒有刺殺他的動機,對于下定決心要打擊關隴集團的陛下來說,死掉一個房俊,還有無數個房俊…
殺掉房俊除了能夠勾起李二陛下的滔天怒火使得打擊關隴集團的手段更加不留余地之外,還能有什么好處呢?
這么愚蠢的事情,王家絕對不會干!
就算是在王家搜出點什么證據,要么是房俊安排的給王家挖坑,要么就是刺客故意留下行跡栽贓王家,事實上跟王家根本就毫無關系…
捋順了思路,李君羨怎么肯順著房俊跳進這攤渾水?
躲都躲不及呢。
房俊是真的有點口渴,想要那、拿話語擠兌王敬直幾句,堂而皇之的坐到王家正堂喝上一杯熱茶。可王敬直這回是當真氣極了,連平素自傲的世家子弟的優容禮儀全都拋進臭水溝,就這么站在臺階上怒視房俊,絲毫沒有半句客套話。
入府搜查隨你的便,請你喝茶?
喂驢也不給你喝!
房俊眨眨眼,看著斗雞一般的王敬直,無奈道:“你說說你這人怎地這般小氣?真倔!”
王敬直真想一腳揣在面前這張黑臉上…
我倔?
我特么再倔能有你倔?
為了進入府內搜查,連我們王家八輩祖宗都被你給罵了,簡直豈有此理!
兩人一個站在臺階上怒目而視,一個站在臺階下嬉皮笑臉,情形古怪之極。一眾京兆府的署官出去程務挺等人入府搜查之外盡皆站在房俊身后,看著房俊將太原王氏絲毫不放在眼中,且逼得王氏這樣的豪強亦不敢以硬碰硬,不得不捏著鼻子任其入府搜查,一個兩個都是心中戚戚然,深懷戒懼。
自家與這樣的人物打對臺,對讓的身后又有李二陛下這樣的參天大樹撐腰,能有幾成勝算呢?
最重要的是世人皆知房俊“能折騰”是出了名的,可是到現在為止房俊再與關隴集團的爭斗之中只是一味的展示強硬,靠著名份大義一路施壓便已經讓大家苦不堪言。若是等到房俊綢繆妥當拿出他“能折騰”的本事,還不知道要被折騰個什么樣子…
強橫如太原王氏,也不得不在這個棒槌面前彎腰。
這時,一名京兆府巡捕快步從府內跑出,來到房俊面前疾聲道:“啟稟府尹,府中后院池塘中發現刺客線索。”
房俊笑容一凝,淡淡的看了王敬直一眼,一撩官袍,大步進入王府。
王家眾人則面面相覷,怎么可能?
王敬直冷汗唰的一下就淌下來,大冷的天兒只覺得渾身燥熱,趕緊扭頭跟了上去。房俊與關隴集團對著干,太原王氏又是關隴集團的中堅,沒事兒的時候房俊尚要找點事兒,如今當真在王家發現了刺客的線索,還不得往死里整王家?
這下子麻煩大了…
一大群人呼呼啦啦全都進了王家,徑自向后院奔去。
后院一處池塘邊,早已被京兆府的巡捕房兵卒三步一崗的圍起來,任何人等不許靠近。房俊來到近前,程務挺當即指著池塘邊柳樹下的一堆家什,說道:“此乃軍中制式強弓,非三石之力不可拉開,即便在軍中亦是極為稀少,能夠挽此弓者寥寥無幾。經卑職查驗,此弓與行刺府尹之時所用的白羽狼牙箭系配套之制式,被人拆解之后丟棄于池塘之中,若非百騎司中幾名精擅追蹤的行家發現池塘邊的淺顯足跡,絕難發現。”
房俊低頭看著拆解成一堆零件的強弓,先是抬眼看了看程務挺,程務挺微微搖頭。
這是不是你事先安排的?
絕對不是…
房俊心中有底,淡然對王敬直說道:“王駙馬可有何理由解釋這件事情?”
王敬直呆若木雞,看著地上的零件擦了擦冷汗,吱吱唔唔道:“這個…絕非我王家中人所為,某敢以人頭擔保。”
房俊搖搖頭,平和說道:“這個理由不充分,這里是王家,是矗立關中幾百年的太原王氏祖宅,府中家丁護院不勝凡幾,若說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這張強弓拆解之后丟棄于池塘之中,闔府上下卻無一人發現?這種話本官相信,陛下也不會信,大理寺、刑部、百騎司更不會信!”
王敬直無言以對。
剛剛他還敢跟房俊硬懟,現在卻氣焰全無慌亂無措。
作案兇器在你家中發現,無論你是不是兇手又或者幕后主使,怕是都難逃干系。若是不能拿出一個合理的理由,房俊完全可以借題發揮,給予王家重重一擊!
如同江東陸氏那般闔家滅門是不可能的,就算房俊想這么干,李二陛下也決計不會允許。說到底關中都是李唐王朝的根基所在,滅了王氏就等于與關隴集團正式決裂、不死不休,這種自掘墳墓的事情不會發生。
但是慘重的代價亦是王家絕對不愿意付出的…
接下來,就是房俊咄咄逼人洋洋得意的折騰王家了吧?
王敬直憤怒而又悲哀的想著。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房俊并沒有展現出預想中的囂張得意,反而態度溫和的說道:“此事本官也不相信是王家所為,但是畢竟兇器在王家發現,于情于理王家都要給出一個說法。還請王駙馬親自走一趟京兆府說明詳細情況,由京兆府與百騎司詳細調查,還王家一個清白,不知王駙馬意下如何?”
王敬直一愣。
房俊忽然表現得這般和善,與剛剛在大門口的強硬截然相反,他反而有些不適應。難道這小子是要玩一出鴻門宴,將自己誑去京兆府大堂就來一個嚴刑拷打,希望自己酷刑之下屈打成招?
王敬直想了想傳說的那諸般殘酷刑拘,就情不自禁的打個哆嗦。自己從小怕疼更怕血,連家仆殺雞自己都不敢看,恐怕挨不得一時片刻,就得人家說啥就招啥…
不過旋即想想有不太可能。
房俊就算再是膽大包天,敢對王家下人家仆動刑,亦不能因為這么一點事情就對自己這個王家嫡子、當朝駙馬動大刑吧?這若是傳揚出去怕是陛下面上也不好看,好歹自己也是陛下的女婿啊!
這么一想,心中大定。
“既然在吾家中發現兇器,某自然責無旁貸,要去京兆府走一趟說明事由。還請房府尹稍候片刻,某向家父交代一聲,以免老人家擔心。家父近日病情愈發嚴重,不便見客,還望房府尹海涵。”
既然房俊態度緩和下來,王敬直自然不會繼續擺臭臉。
世家子弟你說是虛偽也好教養也罷,這點氣度總歸是還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