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侍衛看著唐奕心道,他怎么又來了?不是剛走沒一會兒嗎?而且,好象還是讓官家罵出去的。
“公子,要不等會兒再來吧?”
這些侍衛見天和唐奕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早就熟悉了,自然也是為了唐奕好。官家的氣還沒消,你現在來也討不到好處,何必呢?
唐奕聞聲笑罵:“讓你去就去,廢什么話?”
“文相公可是在里面兒正告狀呢!”
“哦?”唐奕一挑眉頭。“那正好,速去通傳!”
侍衛一縮脖子,“得,你是爺,你說了算!”
乖乖的去傳話了。
趙禎正聽著文彥博在那兒訴苦,當然是昨天晚上讓唐奕又給揍了的事情。
聽得趙禎昏昏欲睡,這里面的門道,他怎么會不清楚,不過是唐奕和文寬夫演給他看,演給百官看的一場鬧劇。文寬夫演的真,他也假裝聽罷了。
重要的不是真還是假,重要的是態度。
這時,侍衛來報,唐奕又來了,趙禎騰的火氣就上來了。
這倒霉孩子,怎么越來越不懂事了呢!?
“讓他進來!”
正好文寬夫也在,他倒要看看,這兩個人要怎么接著演。
而文彥博也是氣悶得緊,早不來晚不來,怎么現在來了。
也想著,一會兒是裝可憐不與之正面相對,還是也撒一次潑,先聲奪人,當著趙禎的面兒把那小瘋子罵一頓,出出惡氣。
想來想去,覺得還是第二種好。他堂堂文相公,總要找回個場子吧?
這時,唐奕已經進來了。
文彥博猛一咬牙,老眼圓睜:
“唐子浩!”
“見過文相公!”
只叫了一個名兒,唐奕就極為恭敬地迎面一禮,長揖到地,倒是把文扒皮弄得一怔。
“奕在這里給相公陪罪了!”
老文心說,你鬧哪樣?劇本兒不是這樣的啊!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只見唐奕一臉真誠:
“之前兩次犯下不德之舉,非奕本心,實乃心昏智迷之舉,望相公見諒。”
不光文彥博懵了,連趙禎也迷糊了。
心說,劇本兒不應該是這樣兒的啊?
“你,你什么情況?”文彥博都忘了演了,一臉茫然地問出了聲兒。
“沒什么情況。”唐奕坦然回答。“只是想”
“做回我自己!”
“做回你自己?”
文彥博一臉驚駭的與趙禎對視一眼。
這孩子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做回什么自己?不會是讓那個癲王刺激著了吧?
趙禎也是玩味地看著唐奕,“做回什么自己?”
唐奕回道:“啟稟陛下!”
“最近,奕把自己給弄丟了,現在卻是幡然醒悟,要找回自己了。”
趙禎笑了,“說說看。”
唐奕點頭,“燕云得復,奕只當萬事俱備,陛下傾力十年打下的根基已達萬全,改革勢不可擋。”
“可惜,奕忽略了一點。”
“不錯,外物皆備,然奕本身卻還沒準備好”
“哦??”趙禎沒想到唐奕會說出這樣的話。“你哪里還沒準備好?”
“奕只當大宋需要一個不顧一切的瘋子來破局,卻不知道這個瘋子破局之后,卻是會攪局。”
抬頭看向趙禎,“奕這十年間,承蒙陛下與諸師教導,學會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唯獨沒學會,也最不想學會的,就是權謀。”
“可是,改革一起,奕這個無知小兒卻自做聰明地玩起了權謀心術,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實在可笑!”
趙禎心中甚慰,開懷道:“子浩還年輕,日子還長,犯些小錯無傷大雅。”
不想,唐奕卻是默然搖頭。
“奕不想要這個‘日子還長’,奕想做原來的自己!”
“嗯?”趙禎一怔,怎么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什么意思,你還要跟我頂著干?
只聞唐奕繼續道:“記得十年前入范師門下,老師給我上的第一課就是‘君子唯德,不忘初心’。”
“甚至要把奕的字起作‘納德’。”
“可惜,十年奮進,所得太多,反而忘了最初的本心——救宋、救師。”
又看向文彥博,“與文相公相識十年,不說相交莫逆,也算是忘年之誼。”
“可惜,為了平衡,為了利益,卻忘了交情,而做出追打之事。”
“這不是原來的我!”
文彥博老臉一紅,“說這些做甚?老夫當初也確有不周之處。”
唐奕搖頭否認,“你是政客,是相公,那是你應該做的事情,可我不是。”
“所以”唐奕再次鄭重向文彥博一禮。“所以現在不是‘有什么情況’,也不是‘要干什么’,奕是真誠地向文相公道歉,請求原諒。”
文彥博此時神情一肅,!鄭重回禮,“是老夫俗氣了!”
不知為何,上首的趙禎并無不快。
他當然想要一個有政治智慧的唐瘋子,但是,此時此刻,唐奕說他要做回自己,做回那個愣頭青的時候,趙禎心中卻是升起一股釋然之意。
開懷道:“真是奇了,怎么變得這么快?”
只見唐奕嘿嘿笑道:“昨天有一個很有智慧的胖子與我說,要跳出來,縱觀全局才行;又有一個名妓與我說,現在的我失了從前的狂士風流。”
“剛剛范師公也感嘆我與從前不同了。”
“奕沒什么優點,就是聽得進去話,敢認錯!”
說到這里,唐奕很真誠地朝趙禎深深一禮,“讓陛下費心了!”
趙禎點頭大贊,“還算你小子有良心,不過嘛”
“想幾句話就哄著朕收回‘癲王’之詔,可是不容易。”
“再拿出點讓朕開心的東西,朕考慮考慮。”
唐奕直起身行,“沒有了。”
“其實,‘癲王’也挺好。”
“奉旨發瘋,咱這也算師出有名了吧?”
趙禎這回倒是真的意外了,“癲王”他這是認下了?
殊不知,范公早就把這個‘癲王’給唐奕分析了個透徹。
官家既然都能不怕惡名,他這個瘋子又怕什么丟人?
癲就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