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里正想要上堤護壩,這話老頭已經墨跡一下午了,唐奕實在不知如何解釋了,只得緩聲安慰:
“王叔,人命比啥都重要,只要有命在,田里那點東西,還有幾間破屋,就建得起來,人沒了,就啥都沒了。”
“不至于,不至于!”老里正一臉認真地道:“老漢防過水,比這大的災咱也攔住過。”
“不行!”唐奕語氣不容有失,“今晚必須全部上山,村里留下一個活人都不行!”
這可不是一般的大水,這是能讓黃龍起舞的千年大災!
黑子在一旁幫腔道:“大郎說話你咋還不聽呢?讓上山就上山,莫再給大郎添亂!”
王里正還想再爭取爭取,但看了一眼唐奕不容有疑的面容,只好又把話咽了回去,悶著頭,去和全村老小往山上搬東西了。
唐奕看著真急眼,“破柜爛床抬它做甚?這得搬到什么時候去!”
“除了細軟、糧食,一律不要了!”
王里正苦著臉,不聽都不行。
唐奕站在山腳,和黑子幾乎是把所有村民趕上的望河坡!
臨近午夜,碼頭上最后一艘大船靠岸,見曹佾從船上跑下來,唐奕這才算長出了一口氣。
曹佾一到唐奕身邊,唐奕就迫不急待地問道,“最后一船了?”
曹佾看了一眼身后,“都來了,最后一船!”
唐奕順他目光望去,只見一眾女使簇擁著一個徐徐而來,在她身邊,有兩個唐奕熟悉的身影。一個仙靈鐘慧、出塵脫俗,正是開封名伶董惜琴;另一位,則是那個討人厭的恬燥丫頭——董靖瑤。
“桃園夫人!”
唐奕躬身一禮,城里與回山有點關系的各家都過來了,自然少不了桃園居。
別看唐奕來開封一年半了,尹先生又時常出入桃園居。但這位風塵傳奇,唐奕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美婦微微一拂,“讓唐公子費心了!”
“夫人說的哪里話,尹師父待我如子,夫人稱一聲大郎便可。”
桃園夫人點點頭,也不矯情,“師魯常常提起你,說大郎有經國之才呢!”
“尹師父過譽了。”
桃園夫人一笑,看了看左右的董惜琴和董靖瑤。
董惜琴會意,上前一步,矮身一拂,“見過唐公子!”又對唐奕身邊的黑子也施一禮,“黑子大哥。”
黑子靦腆地一笑,手都不知道放哪兒了,“惜琴姑娘......”
唐奕拱手回禮。
這時,那個‘恬燥丫頭’也出來了...
只見她蓮步輕移,頗有儀容,粉嫩的小腦袋微微低著,面容嬌羞可愛,來到唐奕面前,深深地向下一拂....
“見過唐公子......公子萬福!”
唐奕沒嚇死!
“哦靠!搞什么鬼?”
“呃.....這不是她風格啊?”
他卻不知,這董靖瑤在桃園夫人面前,可是一點都不敢造次的。
黑子當然知道唐奕心里想什么,再說,現在也不是客氣的時候,出聲道:“夫人,請隨我上山,已經準備好了住所。”說著,便引著桃園夫人等一眾女賓往山上走。
董靖瑤故意稍稍落后眾人一步,待所有人不注意之時,猛的朝唐奕一挑下巴.。
唐奕看得真切,不由一激靈,原來是裝出來的.....
但是,現在真顧不上和一個小丫頭片子斗氣,人下來了,船上還有潘曹兩家的細軟財物,要連夜卸船。
本來,唐奕以為,桃園居算上傭工使女,最多也就十幾個人。可沒想到,等桃園夫人過去之后,后面竟跟了一大串。
唐奕不由低聲對曹佾道:“桃園居怎么這么多使女?”
曹佾一攤手,“不知道。不過,確實不少!”
不少?哪是不少,都快趕上曹府傭仆的數量了,乎乎拉拉竟有五六十人,整整裝了一船。
唐奕都不禁腹緋,這幫青樓名伶真是被慣壞了,用得著這么多使喚傭人?
接下來,有曹佾親自盯著傭工把曹、潘兩家的財物卸下來,這里用不到唐奕,所性他就直接回去睡覺了,回山村的事情有王里正和憨牛。
三更時分,最后一波船工和村民上山,總算是完成了唐奕吩咐的大遷徙。
現在,除了望河坡上聚攏了幾百號人,山下的回山,別說是人,連只雞都沒有。
也幸好,都聽了唐奕的....
唐奕臨近晌午還沒睡醒,是被范純禮把他強拉起來的。
正午時分,唐奕睡得正香,賤純禮慌慌張地跑進來大叫:“潰堤了!!”
唐奕從夢中驚醒,“這么快就...”急忙爬起來,就往外面跑。
到了屋外,只見范仲淹、趙德剛、尹洙、曹佾、潘豐等人都站在高處,等唐奕跑過去往下一看,不由一驚,縱使早有預料,也不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脊背生寒。
南北兩屏的峽谷隘口就像兩道束腰,把溫順的汴河單在回山一段變成了急流猛獸,只見回山早沒了往日的蔥郁祥和,到處是濁浪翻騰。黃湯一般的河水一直淹到了山腳,離觀瀾書院的提字和那塊文圣石,只有不足百丈的距離。
曹佾湊到唐奕面前,“幸好啊!要是再晚半天,就來不及了。”
現在,曹佾想想就后怕,汴河水位漲的遠比他們想的要快得多。
今天一早就差不多要和堤沿平齊了,照這么漲下去,只幾個時辰,就可漫過堤壩,灌入回山。
但他不知道,回山兩屏束水成急,一但發水,水下的暗流比水面上兇得多,在看不見的水下,暗流早就把夯土壘起來的堤岸掏空了。就在剛剛,還沒等水漫過來,猛然一聲巨響,潰堤了!
大水沖破堤壩,頃刻間肆虐整個回山西岸,唐奕的幾間店鋪、作坊,瞬間覆于水下。
“照這個速度,最多五日,開封也要受災。”
唐奕一嘆,他現在也無能為力。要知道,即使是在千年之后,這種自然之怒都是人力無法抗拒的存在,何況是在各方面都極為滯后的古代。他能做的,也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這時,趙德剛出聲道:
“到底還是讓大郎說中了...”
唐奕無言地揚了揚嘴角,這種未卜先知,沒給他帶來一絲的成就感。
“黃河也挺不住嗎?”
范仲淹凝重搖頭:“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