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暗,時不時有閃電劃過,雨嘩嘩的下著,地上的泥土隨著雨水變得濕潤了起來,一腳踩下去,濺起泥水,褲腿上全是泥。
“快,快。”中營軍官疾呼著,人群在這時,滿是緊張焦急,一些人慢了,跌倒在地,也沒有人扶,有幾個倒霉的甚至被后面人踩進泥中。
天漸漸亮了起來,烏云露出了一些裂縫,有著陽光灑了下去,在永元山山下平整地上扎了營,現在沒有柵欄和營帳,自然不可能立柵掘壕,只是升起了一堆堆篝火,一夜奔逃,淋了一夜雨,所有人很是狼狽。
濟北侯坐在一塊大石,不遠升起了一堆篝火,帶來了暖意,頭發粘在了一起,嘴唇凍得發青,臉色也有些發白。
“主公,這時沒有營帳和糧食,連武器都沒有帶出多少,還請賜罪。”沈直上前跪下,向濟北侯行禮,腦袋磕在地面上,地面泥膩,額上都是泥。
“不怪你。”濟北侯心里和泡進了沸水里一樣,抬首看著天,天空陰沉沉,時不時有陽光在裂縫中落下。
“哈哈!”濟北侯卻笑了起來,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命運一樣,只是怎么都抓不住:“天命么?”
“國公?”身側的校尉小聲呼喊,現在濟北侯狀態有些不對。
聽到校尉的話,濟北侯停住了笑,沉默了下,才說:“我沒有事,你們不必擔憂我。”
濟北侯說著,閉上了眼,淚水流了下來:“清點士兵吧!”
“是,國公。”
校尉大聲應著,率親兵轉身清點,過了良久,低聲報告:“國公,查清楚了,大營潰散,余部都基本上損失完了,中軍損失不多,還剩七千人。”
“但逃的匆忙,糧食、營帳都沒有,大家都餓著肚子。”
“我知道了。”濟北侯聽了就一暈眩,喉嚨口有股腥甜涌上來,硬是咽了下去,身體卻一搖擺。
“侯爺,現在朝廷軍恐怕就要追來,還請你保重。”沈直說著:“現在當務之急,是召集諸將,迅速定下策略!”
“你說的對,立刻召集諸將!”濟北侯說著:“我剛才是心里發急,現在沒有妨礙了,你們不必擔心!”
說著,連個將軍,還有三四個校尉,都面色不好進來。
“大家都席地坐下。”濟北侯說著,火光映著面孔:“現在我們情勢很糟,最要緊的事是不能在這里等著,這里無糧無水,一旦被圍立刻崩潰,得迅速脫離險境,至少得修整才是。”
“我仔細看了,最近的吳廊縣很適宜我們修整,吳廊縣本是我們的縣,現在可能不可靠了,但不過一千人,要是抵抗,立刻狠打猛沖殺開一條血路,攻入城里去獲得糧草。”
諸將聽了這話,頓時多了幾分生氣,應著:“是!”
濟北侯又說著:“得了這縣,我們不要停留,把武器和糧草盡數帶上了,直接回州城去。”
“趁著消息還沒有擴散,立刻派人命余下二郡攜帶糧草和兵馬全部去州城匯集,不可延誤。”濟北侯臉色蒼白,聲音帶著虛弱,但是話語簡約明晰,一下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既平實又果斷,眾人心里都暗自佩服。
沈直臉色蒼白,略一沉思就說:“主公決斷甚是,現在這一敗,二郡根本維持不住,與其各個擊破,不如集中到州城,二郡有一萬余兵,州城有一萬,加起我們中軍,還有三萬,州府和郡城不同,城高糧足,朝廷大軍難以攻下。”
“而且我們還有水師,只要守住,璐王就可勤王入京,戳穿了太子的矯詔,到時圍攻不戰自解。”沈直咬著嘴唇說著,目光看向諸將和校尉。
要是以前,發號施令就是了,但是現在濟北侯大敗,就不得不聽他們的意見了,幾個將軍和校尉低頭沉思一會,都覺得方略最可行,說:“是,我等應命。”
“好!”濟北侯雙手一合,說:“就這樣定了,吳廊縣要是不抵抗就算了,要是抵抗,打下來之后,糧食歸公,金銀女子任取之!”
火光映著,濟北侯手一擺,眾人退了出去。
啟北城 天空烏云陰沉沉,只雨停了下來,烏云遮天,有時縫隙里有陽光落下,戰場上卻是高呼:“萬勝,萬勝。”
忠勤伯和陳永帶數將上前,向裴子云行禮:“參見真人,我等來之不及,還請真人降罪。”
“你們來的還算及時,大家合力,才獲得大勝。”裴子云的目光一掃忠勤伯和陳永,說著仰頭大笑。
三個人看上去正常,但昨夜啟北城動向,已經使裴子云已經心存芥蒂,不過由于最終還是出了兵,而且忠勤伯是功臣,真的彈劾未必能損忠勤伯多少,就自然喜怒不形于色,寒暄一陣。
一個將軍正縱馬而來,停頓在十米處,在馬上一躍而下,跪在面前,向稟報:“真人,我軍大勝,俘虜了二萬五千。”
裴子云問:“我軍還有多少沒有負傷的可戰之兵?”
將軍略微一想,說:“三萬。”
“三萬?”裴子云踱了幾步,一思慮點了點首,夠了,我帶三萬收復郡城,陳永你隨我同行。”
“是,真人。”陳永看了一眼忠勤伯,應著。
裴子云這才看向了忠勤伯,笑了笑:“戰事我已有了安排,你就辛苦些,看守這些俘虜,修養傷兵。”
忠勤伯臉色一變,這就是明目張膽的給小鞋穿了,心里也是不滿,不過只得應著:“是!”
裴子云心里雪亮,其實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除非自己是人主,要不非常吃虧,大部分人都不清楚里面的分量,只覺得你打的很輕松——打的很輕松,自然就給的功勞和賞賜薄了。
真要是“良將”,那得怎么打?
就得你來我往,初危難,終克定,一場場血戰,多死幾萬十幾萬士兵,然后將軍們滿意了,自己血戰連連得勝,功勛上冊,升官發財。
主將也滿意了,看我打的多精彩,多艱難,同樣是功勛上冊,封公封侯。
至于死的兵,耗費的糧餉——那是朝廷的公款,與自己何干?
裴子云其實也沒有潔癮,不過自己終不忍這樣搞,把幾萬十幾萬士兵變成升官發財的籌碼,而且自己是道人,入不了體制,再多功勛也無用。
不過忠勤伯既有了小動作,那機會就不能給他了,讓他在后方修養士兵,這樣的想著,又說著:“還有,通知承勝郡王這個好消息。”
“是,真人。”一個校尉應道。
聽著校尉的話,裴子云卻沒再理,看著陳永:“陳永,準備出發。”
“是,真人。”陳永大聲應道,命令士兵轉向,浩浩蕩蕩而去,轉眼戰場上空掉了一半。
“伯爺?”
忠勤伯默然良久,有點傷感,嘆了一聲:“收拾局面吧!”
永元山 朝廷軍步騎到達永元山下,一片旗幟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士兵,兵過一萬,無邊無沿,何況是三萬,端是首尾相連,一眼望不到邊。
大軍扎營,山下有條河,雖三萬大軍,也足飲水使用,立時掘壕立營,又挑水造飯,一片喧騰。
中軍營帳 不遠是一灘血,斑斑點點,一具穿著官服的無頭尸體正拖了出去。
“真人!”帳內諸將臉色各異,卻沒有說話,裴子云冷笑:“吳廊縣縣令,原本降賊,我可以不追究,但濟北侯大敗,不過七千,依著城池,難道抵抗一二日都不行?”
“只要抵抗一天,我軍就能趕上圍剿了。”
“不抵抗,讓濟北侯入城掠了縣庫和糧庫,弄的一斤糧都沒有了,還有膽子過來求見,我不殺他,還殺誰?”
“傳我命令,吳廊縣余下的官員,一概革職,押住待審!”
“是!”
“還有什么消息?”裴子云息了怒,轉了顏色,笑著問著。
“真人,剛才收到消息,濟北侯傳令兩郡守城軍隊都已撤回州府,等于放棄了,兩郡郡守向我們降了。”陳永連忙說著。
裴子云一皺眉,沒了笑容,許久嘆著:“濟北侯還是老將,這很果斷啊,他大敗而歸,要是不這樣,我軍三萬抵達,二郡就要降了,兩郡降了,州城不過一萬余,怎么抵抗?”
“就算命令回歸,只要稍一遲疑,等大敗的消息發酵出去,這二郡守軍的反應也難說。”
“趁著余威還在,立刻命令回歸州城,就給他得逞了。”
“現在州城算下來有三萬兵,就有點麻煩了。”
說是麻煩,裴子云并不是很在意,又說著:“不要去吳廊縣了,縣里住不下三萬兵,而且沒有糧草,比野營還麻煩,就在這里扎營。”
“至于二郡太守,非是反戈,是勢窮而降,派兵接管,兩人先革去烏紗帽,聽候朝廷處置!”裴子云淡淡的說著,在場的人都一凜,既沒有臨陣主將恩免,交給朝廷處置,這從賊的罪就難洗去,這兩人完了。
裴子云隨便把折子不經意撂在桌上,站起身,注視著山外:“這山不錯,看上去還有個宮觀,我上去看看,哎,一轉眼,就快六月了,這時間真的很快!”
主將有這閑情雅致,自沒有人不捧場,陳永躬身說著:“是,真人運籌帷幄,調度有方,才獲此大勝,自是累了,可在此稍休息下。”
“一些營務碎事,還請叫給末將。”
“嗯!”裴子云點首,一擺手,就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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