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錯交抵尸體一片,流動的血浸透沙子,近處殺聲已漸漸停了下去,唯有遠處十條戰艦在吶喊著追擊尚是視線里的倭寇船,隱隱傳來了哭喊慘喝。
此刻裴子云已經緩了過來,洗了臉,這時又下了毛毛雨,海水漲著潮,一浪涌一浪向沙灘去。
“大人,現在怎么辦?”陳晉和蔡遠振過來了,臉色都是振奮。
“羅大人,現在敵寇已滅,我的安全沒有問題,大家都在忙碌,你率親兵分辨下賊人,傷重的全部補刀,斬下首級當戰功。”
“傷不重進行分開審問,把伍長或相當伍長以上的人全部檢出來,我們把他們押到總督府獻俘。”
總督的親兵隊長其實是正七品,這時認真躬身:“是,我這就去辦。”
“蔡千戶,你的工作是繼續將俘虜和百姓征發,俘虜搬運尸體,百姓搬運我們的傷員并且煮飯煮肉。”
“士兵照樣輪班休息和值勤,不許怠慢。”
“是!”蔡遠振大聲的說著。
“陳大人,你的事也很多,清點獻俘人員,自己方面的人員,繳獲的物資,還有各人的戰功——論功行賞都靠你了。”
幾人都是應命,這時一排排水賊并肩跪著,每五人一排分別隔離,親兵隊長前去審問,一個賊首身上血肉模糊,頗硬氣,呸了親兵隊長一口,怒聲:“朝廷鷹犬,我什么都不會說。”
親兵都是大怒,親兵隊長神色平靜,連眼都不眨下,說著:“殺了!”
這賊首神情一變,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長刀“噗”透出,撲倒在地,大股鮮血涌出。
“你說?”親兵隊長轉問下一個,這水賊才略一遲疑,親兵隊長令:“殺了!”
“噗!”這次是有人一刀砍下,人頭飛出。
沒有等親兵隊長再問,第三個水賊身體顫抖,大聲哭嚎:“我說,我說,饒命啊!”
看著這情況,裴子云笑了,這樣甄別就真的快了。
及到中午,大體上數據出來了。
“斬首四百五十級,俘虜中甄別出來頭目一百十七人,普通賊兵和水手五百二十六人。”
“重要首級有賊首方直、方統。”
“可惜逃了方濟。”
“賊軍散落的旗號很重要,也給予收集登記。”
“意外還發現了馬十五匹,驢子二十一頭,牛八頭。”
裴子云聽完,招呼了幾個松云門的道人過來,吩咐:“你們幫忙治療下傷兵,辦完了,普通俘虜就移交給你們,這些人甄別掉了頭目,多半懂得貿易、航海,還有用。”
“島上也需要人,這些人都編入苦役營,以觀成效,你們負責管理,有什么惡習隱患,立刻殺了。”
“等我回去,會派人來接管,現在山門人少,你們不宜在外面,交割了就立刻回松云門。”
“是!”幾個道人應著。
一條船在飄著,帆也燒了一小半,帶著才撲滅的煙,數個水賊圍在一起,方濟此時躺在甲板上昏迷不醒,看著昏迷不醒的二當家,周圍都是沉默。
“娘的,你們誰懂得醫術,想個辦法救救二當家。”一個水賊說著。
又一個水賊冷聲:“怎么救?你們有誰懂醫術?現在大當家,三當家都沒有逃出來,我們將來去哪?”
這兇狠的水賊此時握刀狠狠插在甲板上:“我們必須想辦法報仇,不然兄弟們白死了。”
“昨天,老白頭還說,要搶幾個女人回島上生幾個小子,今天就被官軍殺了,真是太可惡了。”
“二當家要是死了,我一定把你們全部殺了。”正吵鬧著,這時一個三十歲上下的人突漠然說著。
散亂的水賊一下啞了,帶一些恐懼。
這是二當家的貼身護衛,說是護衛,是二當家當年所救,后來一直跟隨二當家,武功很高,手段很兇殘,此時帶著一些殺氣四下看著,水賊們頓時就渾身一冷。
許久,水賊都是沒有發聲,氣氛劍拔弩張。
一個身上帶一些傷痕的伙夫,此時上前:“頭目,我懂一些粗淺醫術。”
聽著這話,場內頓時一松,伙夫正要看,二當家了一聲醒了過來,才醒,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
方濟才掙扎著站起,護衛上前扶住說:“二當家,你別亂動,好好休息。”
方濟還是站了起來,掃了一眼周圍,人并不多,就有些猜疑,觀察了一下,似要在這些人的眼睛里看出點。
又問:“大哥,三弟,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聽著這話,所有人都臉色蒼白,沒有說話,方濟立刻明白了,說:“大哥三弟都戰死了吧。”
“二當家,是。”有人說,一種喪家之犬感覺,讓人覺得難過。
看著周圍的模樣,方濟喃喃的說:“只剩我們一艘船了?”
周圍都是沒有說話,許久護衛才說:“二爺,就只剩一艘船了。”
“我們還剩多少人?”
“只剩二十多人了。”
“裴子云,我跟你不共戴天。”方濟咬著牙吼著,身上的傷口有些崩裂,護衛連忙上前:“首領,不要生氣了,身體為重。”
“我們現在怎么辦?”有水賊問。
方濟一凜,清醒過來,注視眾人一眼,突仰天大笑:“只剩一條船,不至于,我們在扶桑對馬島還有船三條。”
“并且還有許多貨款在哪里,養幾百人綽綽有余。”
這幾句話一說,船上的險惡氣氛散去不少,方濟又咬著牙說著:“至于報仇,我們現在沒有力量,但可以借刀!”
“借誰的刀?”水賊圍上前問著。
“濟北侯、水軍大將陳平!”方濟咬牙切齒,吩咐:“我們還有道人?”
“還有一人,在倉房受了傷,怕要死了。”
“帶我去,一定不能讓他死,我們必須將這件大事情報送出去,我們有可以聯系他們的符箓。”
濟北侯府 天已晚了,風雨整整兩個時辰,漸漸減弱了。
濃云壓得很低,一人在胡同中直奔著侯府,即使在這樣雨夜,也能見到侯府巡夜的兵士,出示了令牌,大步進了去。
這時院中似乎有人在唱戲,側耳細聽,一個女旦聲氣清越婉轉,這是酒不空的《西廂記》排成了戲,加快了步子上了走廊,穿過一道籬笆花墻,抵達了一處廂房。
雖是廂房,卻有著兩個士兵守衛,又出示了令牌,才得以直入了。
沈直此時在里面正皺著眉寫著,一些情報在分析,聽著門前的傳來了聲音:“沈先生,甲清觀有著一些消息傳來。”
言語帶些焦急。
“甲清觀,那不是和水賊聯系之所?”沈直一驚,驀一陣緊張,有些遲疑:“難道有什么大事?”
這樣想到,就喊:“進來。”
門外等候的人才進了去,“啪”的行了禮,遞上一份情報。
沈直接過了情報,拿在手里就見得標字:“加急文件?”
道法通訊,不能在龍氣濃郁的地點聯系,故在城外建道觀負責通訊,這時將著情報打開,才打開一看,心中就是一驚,額上滲出了冷汗。
沈直看完一遍,似是不甘心,又看了一遍,才喃喃:“三天,僅僅交戰三天,水賊連同流金島都被攻陷,只逃走了二十余人。”
一時只覺得怵目驚心,三天以一千掃平了三千?
水賊至少是三千眾,劫掠沿海,就算一千水師是開國精銳,可一破三,并且還是三天,這真讓人驚嘆了。
沈直就是匆匆出去,穿過內走廊,進入一處,見濟北侯檢看著書架,熏爐燒著香,裊裊上冒,沈直行禮:“侯爺!”
濟北侯喉結動了一下,說:“坐,上茶,你來又有要事?”
沈直忙欠身答:“有急報!”
說著,把情報遞上去,濟北侯看了,驚得身上一顫,怔了片刻,才在房中行了幾步:“可惡,可惡,又壞我事,真不可忍。”
說著又問:“沈直,你有什么辦法?”
沈直樣聽著這話,沉吟:“侯爺,倭寇關系著我們布局,的確不可忍了,必須想辦法處理裴子云。”
“現在一般手段都沒有用了,不過我們可以聯系璐王的人,我想璐王更不希望裴子云大勝歸來,還有與璐王結盟的祈玄門。”
“你說的沒有錯,我想通了,還有一人。”濟北侯這時鎮定了,坐了喝茶,冷冰冰說:“情報上,我剛才還想不明白,為何提到了一個陳平,此時我是想清楚了。”
“哦,侯爺請示下?”沈直問著。
濟北侯,冷笑了一聲:“裴子云出海前殺了水師將軍陳平的小舅子,又單獨剿滅了水賊,你說陳平會怎么看呢?”
聽到這話,沈直默籌片刻,說著:“這里可以作文章,殺了小舅子不過是私怨,單獨剿滅了水賊,在別時也罷了,在現在這削鎮的關鍵時,就可能壞了陳平的根基甚至性命。”
“現在最恨裴子云的人,怕就是此人了。”
濟北侯點了點首,正要說話,外面突有人說:“侯爺,有人遞帖求見!”
說著遞了帖,沈直接了看了一眼,說:“不想璐王對這事也非常關注,已經得了消息,并且派人來了。”